魇梦行 第17章 冤家路窄

出了客栈，颜书同封锦等人会和。

封锦瞧见颜书脖颈上痕迹，便慌了神，连忙问道：“你这是如何弄的？昨日怎么招呼也不打一声便偷偷跑开？师父从前跟你说的那些个话全当耳旁风了不成？”

“抱歉，师父，我昨日是瞧见有鬼鬼祟祟之人，便上前查看。”

“谁知在那街巷深处，遇到一魇梦，那魇梦实力非同小可，绝非我等可竭力一战！”

“这伤……”颜书心虚摸了摸那处，“也是那魇梦弄的。”

“颜书，再怎么说你也该同我们说一声，怎可如此鲁莽？”书靳也急切问候他，“若是有个好歹可如何是好？”

只见师兄师姐也围上来询问，“那你是如何击退了那魇梦？可看清那魇梦长的什么形状？”

“我并未击退那魇梦，但幸好有一木修门下弟子救我于水火之中，至于那魇梦外表，我只记得是个苍老年迈之人的样貌……”颜书如实回答。

“年迈之人……”封锦听颜书此话，不自觉踱步到一旁，开始思忖起来，“既是实力非凡之魇梦，却未被记载于典籍之中……”

封锦察觉事情不太对劲，便通传给观天大道长一封传言令。

难道说——富春之地，除了徒暴魇这一魇首还有其他更难以对付的东西？

这边围着颜书的三人还在盘问，封齐注意到颜书前半句说有人相救，便问道：“木修门弟子？可是穆笙那小子？”

“方才他及时靠木灵寻我们，说你在此处，我们便来了。”封琅月也反问颜书，面上也是一脸的不可置信。

“不是穆笙师兄，但方才我红玉剑暴走，是他替我解围。”

“至于那救我之人，则是木修门二弟子，楼不扬师姐，师兄师姐你们可认识？”

“这名不认得，我们当年学堂上没有这号人物，大抵是上届师姐。”封齐师兄说完后，又沉默了片刻。

有些话当着封锦师父的面不好说，封齐便拉过颜书在角落暗声，“小师弟你可看仔细了？昨夜当真是木修门下女弟子救的你？”

“怎么了？师兄？这其中难道有什么问题吗？”

颜书实在不明所以，只听封齐说，“恕我直言，师弟，我同你师姐也曾是木修门下的，那里的女修大多飞扬跋扈，背靠当今散愿亭掌权人，这种情况由来已久，你可要万万小心，真心分辨。”

见颜书面上半信半疑，封齐又换了个说法。

“师兄的意思，不是让你一棒子打死，倘若真是那楼师姐相救，我们也该报答人家，可万一不是……总之，凡事你也该多留个心眼。”

颜书知道自家师兄师姐同那木修门的弟子向来不对付，但昨日他真切看清那女子，同那楼不扬的眉眼可谓是一模一样，又怎可能会认错？

又怎么会那么巧，偏在此地又再见到她？何况楼师姐那顶箬笠也是一份证明。

正此时，刚才提及那人来到此处，只见那人走到封锦跟前便道：“封师伯，您安好。”

封锦抬头一看，是穆笙前来，叫唤颜书过来。

“还不同穆师兄道谢？”

颜书认真起来，弯腰作揖，“穆笙师兄，今日之事，多谢你。”

“不必客气，左右不过一件小事。”穆笙回了颜书，又瞧见旁边那两个曾经的同窗，故意又大了点声说道，“颜小师弟年岁尚轻，只要莫学某些人拉不下面子就好。”

此话一出，颜书便知，这穆笙对自家师兄师姐真可谓是百般针对，张口便要呛声。

封齐遥遥听见，面色乌青，便大步流星走上前来，正要理论，只听封锦说道：“少笙，瞧你面色疲倦，昨夜用木灵唤你寻我这小徒儿，可是累了？”

“无碍，我来此地同师门弟子换岗歇脚，正巧你们还未离去，才上前同师伯你打个照面，一会儿便上去休整休整。”穆笙同封锦说话，完全不同于对他弟子们的态度，只见他眉目舒展，微微笑意。

颜书这才发觉穆笙此人，对自己这几个同辈与小辈语气倒是苛刻，而面对封锦师父时又是另一副样子，两人谈话时竟有如阔别重逢好友一般。

这穆笙也算是木修门一代天骄，其人面容皎皎，眉心朱砂点痣，一对长眉下桃花眼尾微翘，又见其身负雌雄双灵剑，唤名怡情失悔，体态端端，旁人初次见了便知他是大方之家。

“少笙？他不是叫穆笙吗？”封齐这几个躲在后头。

封琅月一听便知他不知其中内幕，“入木修门，祖师爷首席赐姓，穆字。再者是楼姓、杨姓，末位之人则不赐姓，在散愿亭待过几年这些个东西你倒是全忘了。”

“他本名双少笙，是那温城人，虽师父年长于他不少，但说是个邻里发小也不为过。”书靳在一旁说道。

“三师弟，你是从何而知？”封琅月与封令归一齐问道。

“我在宗梦堂藏书阁看到的，他原先姓名、户籍都记入宗梦堂内部了，我瞧见这温城二字熟悉，后知后觉他与师父应该是旧识。”

“靳哥，原来你平日开小差就在看这些……”颜书不禁调侃。

说到此处，颜书瞧师兄师姐有些闷闷不乐，封齐师兄只说，“他那么拽一人，从前在道家书院时可没少与我们作对，从未提及什么与师父是旧识一事。”

封琅月听了此番话语，似是参透了什么，“我说从前为何只要一提及锦爹，那穆笙便气急败坏，如果没有收留我俩，估计锦爹现在也是木修门首席掌门了，恐怕他穆笙便是……”

这么一说，颜书与书靳见他俩面色突然不堪了起来，对于触手可及的真相不敢再继续揣测下去。

这边，穆笙还在同封锦客套几句，只见封锦拍拍眼前这孩子，“少笙，你也长大了，我这几个弟子平日若有开罪到你，你莫与他们计较。”

“至于从前那些事……也该放下了，我虽不在木修门，却仍是你小锦哥哥。”

封锦一贯温柔的语气触及到穆笙心中的柔软，他竟对这久违的称呼有些感触，低下头掩饰自己因苦楚而欲夺眶而出的泪珠。

“对了，这东西给你。”封锦从行囊中取出两只剑穗，那剑穗金色流苏，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昨日见到这好物，恰好是一对，想着与你的怡情失悔剑倒是相配，你若不介意，便收下。”

穆笙接过那穗子，有些苦笑，暗自神伤，平复一番后，缓缓说道，“少笙入木修门，便是希望此生有幸能够做您的弟子，若我早日同现在这般强大，楚师伯与赵师伯也不会同小锦哥你今天这般局面。”

“都是过去的事情了，人各有命，时也命也。”

封锦长叹一口气，对于这个属意的“徒弟”，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怪只怪一切都是命中注定，若是今日还在木修门，穆笙便是他的得意门生了。

可若没有经历这些年，又怎会遇到琅月与齐儿，还有书靳与颜书？

最后只怪生逢乱世，魇梦当道。

“我本就是平庸之人。”

封锦转过身看向那四个弟子，见他们退避三舍，叽叽喳喳地在讨论些什么，摇了摇头。

虽过去难堪不忍面对，可如今也正是有了他们，才让封锦没能彻底堕落下去，那年少时曾立志庇佑苍生的心愿才没能化作齑粉。

穆笙见封锦这样说，一时心如刀绞，在他的心目中，他封季闻才是这普天之下——最合格的木灵修士。

“旁人根本不明白……”穆笙低头正要发作，突然客栈内出来几人，那声音尖锐，打破了此刻的宁静。

“哟？这不是被赶出门那位？”原来者是散愿亭掌权人，木修门下二掌门，楼万平，她身旁跟着楼不扬与柳晴等一众小辈。

“多年不见封师兄，近来可好？”这楼万平是个硬茬，其话语间夹枪带棒，一味挑衅封锦，见封锦不理会她，又自顾自恶语相向。

“想当年季闻师兄你可是从小师弟一跃成为掌门人选，要不是带着这两个累赘，怎会沦落到今天这般地步呢？”

被点到那两人瞬间怒火中烧，四个弟子正要上前评理，却被封锦拦下。

“偏偏你当年喜欢那楚挽柔，真是吃力不讨好，她那人同赵清野不清不楚的，还与他人有染。”

楼万平此时正讥讽着，失悔剑与红玉剑瞬时便打了下来，不偏不倚正中她跟前，这下惊得这楼万平才噤了声。

颜书走上前，拔起红玉剑，那剑身方才插进地面，裂开一道大口子，他只道：“近日还未与这红玉剑磨合好，这剑是个有灵性的主儿，总爱劈一些胡搅蛮缠的魇梦，这位师伯您见谅。”

颜书又看了一眼她身旁的楼不扬，想这老妖婆不是个善茬，她麾下弟子又会是怎样的人物？

但只见楼不扬面上是一副楚楚可怜模样，她看着颜书，低眉顺耳，似有难言之隐。

眼神交错间，颜书一时也分不清此时情形究竟如何。

眼前女子对他是否真心？清晨茅草屋内那份柔情又是否只是自己会错了意？

“我早已不是散愿亭门下木修门大弟子，还望楼掌门自重，莫要提及当年之事，这样的闲言碎语，小辈们听去只怕影响不好。”

封锦说完，便领着弟子们离开，穆笙也自顾自叫回失悔剑便要上楼休息。

只剩下楼二掌门等人在原地发怵，楼万平攥紧拳头，看着封季闻背影离去，心有不甘。

“师父！您没事罢！”待他们离去，楼不扬关切问候楼万平。

楼万平见刚才那小辈正眼多瞧这小妮子，便问道：“你同刚刚那小子，是什么关系？”

楼不扬听此言，眼中灵动，故意避开话题，“掌门师父，我与那人还未熟识，不知是您故人弟子。”

楼万平见她有些搪塞，也不深究，只望向远处道：“封锦，你迟早会知道，当年你的决定是有多么错误，你一定！一定会后悔的！”

行至远处，封齐终于按捺不住。

“这老妖婆，真是没完没了还！以前在散愿亭内就整天同那些弟子们编排，说我与你师姐是什么小杂种！”

封齐师兄气得不轻，说到曾经寄人篱下时的事，便无比愤恨。

“真是服了，那老妖婆，同她那些个弟子也是一丘之貉！从前三五成群欺辱我们二人。”封琅月也认同封齐道。

书靳却在此时见颜书面上忧虑，遂提问：“颜书，你说昨日救你之人，是叫楼不扬？”

“对，那楼掌门身旁最出挑的女子，便是昨日救我之人。”颜书对此供认不讳，“师兄师姐，她可有做出什么于你们不好之事吗？”

封琅月仔细想了半天，这楼不扬倒是真从未见过，是这几年排行上升的也说不准，便说道：“她，还真不认识。”

颜书这下松了一口气，倘若那楼不扬真是欺辱师兄师姐之人，即便是自己的救命恩人，也该划清界限。

封锦对以往的事情一向不爱谈论，只将过往都埋藏于心底，但方才那楼万平说的话当真是刺痛到了他。

楚挽柔的死，是他一辈子无法和解的噩梦。

还有那赵清野……当年的事情闹得可真叫一个人尽皆知。

封锦想起当年在宗梦堂为楚挽柔下葬时，与赵清野发生的事，只觉朋友一场，一旦有了说不开的事情，便再难收场。

那日，赵清野公然与自己绝交，封锦可谓是苦苦哀求，明明自己只是践行了楚挽柔的遗愿，却落了个众叛亲离的下场。

现在细细想来，已释怀太多，再无当年那份痛苦了。

“不，我没有做错……那是挽柔的遗愿，是他们错了。”

他此刻面上又佯装镇定，笑着对这群孩子们说：“好了，徒儿们，别再惦记那些个烦心事了，我们不是来游玩的吗？”

颜书瞧见封锦师父眼底几分落寞，不知究竟所为何事，更不知该如何分担，只能将这一切随风而行，任风飘散。

颜书心想，方才那楼万平所说的赵清野，就是赵师尊罢，他背着封锦来传授自己剑法道义，又是为何？

当年的少年封锦，与楚挽柔，赵清野，双少笙，还有梁西洲，楼万平，这几人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