魇梦行 第16章 山海水城

“师父，不必担忧我，去宗梦堂便好。”书靳此番话语让封锦定了定心，要知道日后灭魇之路更是千难万阻。

封锦想过，他与颜书不同，打小就为人沉稳，况且他亲人父母健在，京都的一封信也许便能让他回去，方才问他及冠礼之事也是试探他的想法。

只听他又说：“我同我弟说好了，要去云游四方，救百姓于水火之中，这是约定，亦是我的心愿。”

“如此，师父便相信你，日后一定要万分小心。”封锦拍了拍书靳的肩膀，他向来是知道书靳比颜书那小子好说话多了。

颜书在一旁听着，丝毫没听懂其中深意，只听门外有人前来，封锦开了门正准备去接洽。

突然弹出俩脑袋，竟是封令归与封琅月二人。

“我们回来得可巧？”封琅月一入那膳房，便闻见果汁香甜的气味，将行囊丢给一旁的封令归。

“锦爹！今日煮汤？”封琅月凑近那一锅的杨梅糖水，撩起袖子便要品尝，只见她打起一碗，吹散热气，咕咚喝上两大口。

“怎么样？怎么样？”剩下几人在一旁等待她的评价。

“有点……”

“有点什么？”封锦生怕自己精心熬制的糖水遭到恶评。

“有点太烫了，好喝是好喝，就是得放到夜里再喝才好。”此话一出，大家一哄而散。

封锦便到一旁对着颜书吹嘘道：“师父我可是奇才，这种小事怎能撂倒我？小徒儿你晚上必须给我喝三碗！！”

颜书自觉理亏，让这锦老头嚣张跋扈了起来。

封锦又突然转身，对那刚回来的两人说道：“哦对了，正巧你俩回来，明日我们便启程去山海城罢？这俩孩子资质考核都通过了，笔试与殿试成绩，两个都是第一。”

“两个都是第一？”封齐师兄不可置信地问道。

“一个正数，一个倒数，可不是两个第一？”封锦此话一出，在场之人皆笑出声来。

雨后的诛梦阁，又逐渐恢复了平静，虽是个破小山头，却在颜书内心深处留下难以忘怀的一笔。

翌日一早，这几人便启程去富春的山海城，行程久了些，夜里才到，正巧碰上繁荣的夜市。

“传闻有许多乌斯与戎狄商人在此地经商，真可谓名不虚传。”封琅月见这大街小巷里，到处是头戴高帽之人，长相也不同于中原地带，胡须浓密，说着些奇怪的外邦话。

此地万人空巷，有杂耍唱戏的，也有摆摊做生意的，还有些青楼教坊女子在楼阁上娇媚献情。

封齐与书靳抬头看到那些个美娇娥，心里自然是乐开了花，见封琅月还在前头走着，又故意拉起颜书唠嗑。

“小师弟啊，听师兄一句劝，好女人呢，似水柔情，坏女人呢，心如蛇蝎。你生性纯良，这地方你可是万万不可去的。”封齐师兄嘴上说着不三不四的话语。

谁知颜书根本听不明白，反问道：“那师兄以为师姐如何？”

“……”

一阵沉默后，封齐师兄才说，“你师姐她，介于两者其中，不可多加揣测。”

“你们说什么呢？”封琅月瞧见他们仨嘀嘀咕咕的，走上前来一问。

“没什么没什么，师姐。”书靳打着圆场，指着一处道，“师姐你瞧，师父在那头买烤猪蹄！我们也去尝个鲜如何？”

几人上前去，瞧见封锦垂涎三尺，只可惜前几日为师门弟子定做制服，一时间囊中羞涩。

这欲买不买的样子看得封令归都不忍心，从自己口袋掏出银两与铜币，大方说道：“今日师兄请客，大家吃好喝好便是。”

颜书此时观望附近，瞧见这花灯满城，众人开怀，从前在道家书院时曾得知这富春之地可是当年四大魇首——徒暴魇的藏匿之地，怎会是如今这般安宁模样。

他拉了拉锦老头问道：“师父你不觉得这地方太过和平了吗？”

封锦两手一个猪蹄，吭哧两下回他：“不奇怪不奇怪，小徒儿，散愿亭大多数人常年在此地驻扎，各地巡逻换班，已经很多年没有出过差错了，若有魇梦也是迅速调遣各派来此地支援，这些年已经很少有魇梦在此地兴风作浪了。”

“那魇梦都去了哪？”颜书问道。

封锦说着话吃着东西，不小心噎住了，颜书替他拍拍背，只听他又说道：“目前滇阳与乌斯还有岭北皆是重灾区，你们日后分配大抵会去往这些地方，不过具体还得等灭魇道家安排。”

真的是这样吗？颜书直觉不对，虽这夜市浩大，人群密集，但自己隐隐约约能觉察到一丝血腥味。

不是牛羊牲畜的，而是人与魇梦的！

“这个地方……看起来，远没有想象中那么简单。”颜书瞧见几个醉鬼走进了小巷，那小巷深处似乎有奇怪的气味，于是私心要去一探究竟，便悄悄与众人分离开。

他跟上那几人，却见那几个似乎是发觉了身后有人跟踪，一下子拔起腿就跑。

“站住！别跑！”颜书喊不住他们，走到那巷道深处。

只一眼他便震惊了，此地血迹斑斑，却一个人也没有。

“刚才的那些人都去哪了？”

颜书强忍这浓重血味，蹲下身来仔细查看究竟，不曾想更大的危险正在身后。

身后突然有脚步声，颜书迅速转身提防，只见眼前此人身着黑衣斗篷，人血味太重，他一时分不清眼前此人究竟是人？还是魇？

“你还真是一点长进都没有。”那人看不清面庞，只垂下大片大片的白发，说话声音苍老，听起来像个年迈之人。

颜书听此言语，便备战起来，此人——来者不善。

颜书随身带着那把红玉灵剑，但还未正式磨合好，也许此刻正是时候！

他唤起那红玉剑劈砍过去，却被那人一下弹开，灵剑顿时被打进墙壁里。

颜书震惊了，这老者并未使用任何法力，也没有通过什么法子阻挡，他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只见他步步紧逼，颜书用出各种法力招数于那人而言也无可奈何，这可比那次虚幻境内杀巨魇更加令人难以接受。

“怎会如此！你究竟是何物？”那老者近身而来，颜书只好一拳打上去，却扑了个空，再一转身，那老者直接掐住了颜书的脖子！

这一下，颜书无法再使劲动弹，他竟把自己像当年那样给掐到空中，恐惧、迷茫、窒息，意识竟再次消散开来……

颜书涨红了脸，他死死用双手扒开那掐在自己脖子上的双手，可他伸手用指甲胡乱抓去，竟抓不到那人的实体！

“你……到底是谁……”

“我就是，你。”

颜书此刻瞬间了然，眼前此人，就是当年杀害他父母的魇梦，他突然拼了命唤起那红玉剑，红玉终于感召他此刻的危险，极速飞来扎中眼前此人。

那魇梦松开了手，颜书摔落在地上，一阵一阵咳嗽，头脑发晕，眼前一阵阵黑，可此时仍然不能松懈！

他接那红玉剑支楞在地上，颤颤巍巍爬起身来，怒骂道：“你是个什么狗屁东西？胆敢妄自称人。”

这话语似乎激怒了对方，只见他又欲上前，危急时刻，一黑衣女子从天而降，头顶箬笠，面上戴着面纱，她只一出现，那魇便离开。

颜书眼前一片眩晕，只见那女子身影窈窕，不知用何种办法击退那魇梦，她也似乎不会伤害自己，便瞬间晕倒了过去。

琼英回过头见颜书倒地不起，赶忙背起他到郊外一处小茅草屋疗伤，她将颜书放置在空地，脱尽身上的衣服，不着寸缕。

夜晚，城郊外的树木心安理得地在风中摇晃，发出窸窸窣窣的响声，不时还有从枝丫上脱落的叶子。

琼英又将颜书身上衣物剥落个干净，用那红玉剑在中间引渡灵力，那剑身上的荧惑星图瞬间迸发出巨大的力量，流动在两人周围，像点点繁星。

似水波折射微光投射在二人身上，动态的流光循环在琼英眼底。

她心疼他脖颈上重痕，感知到他似乎内力也大受损失，哀叹一声，珠泪涟涟，泪珠飘落在半空，这一情意深沉无比，融进了红玉剑，也融进了颜书灵力中。

疗伤后，琼英为他穿上衣服，将他靠在自己膝下，见他安稳睡去，便悄悄抚摸着他一头额发。

“离郎，莫怕……”

第二日清晨，颜书终于醒了来，他睁眼见眼前女子，面带黑纱，昨夜是她救了自己……

他感知脑后一片柔软，此情此景已然让人无比眷恋。

见那微风轻拂过她的面纱，他便抬手想要去摘她的面纱，一探究竟，却见她也醒来，便缩回了手，只将她那分凌厉眉眼牢记于心。

琼英见他醒来，起身便要离开，还不到与他相认的时候，如今已是打乱了因果。

见她离开，颜书急切挽留。

“姑娘！还未来得及问你姓名！”颜书急匆匆喊她，可爬起身，再一转头只见她的背影便消失了，心中懊悔不已。

“那顶箬笠……对，对，我屋内少了顶箬笠，她是……送我玉佩之人。”颜书终于想通了这一切。

“她到底是谁……”正回到街上，要与师父他们会和，他不知为何对这姑娘无比熟悉，未曾注意腰间红玉已颤抖起来！

偏此时，红玉剑彻底失控了！

那灵剑暴走而去，颜书正想掣肘那剑，可奈不过那剑失了智般飞向远端，颜书一路追随而去。

“回来！红玉！哎呀……”颜书真是拗不过这把灵剑，横竖喊了老半天，一句也不听他的。

正人群角落中，散愿亭木修门下弟子正在此地巡逻，那人群为首之人正是木修门大师兄穆笙。

穆笙注意到人群上方似有一股灵力窜涌过来，他背上两把雌雄双灵剑便隐隐发作。

“怡情，失悔。”

说时迟，那时快，穆笙喊出灵剑名字，那灵剑便顺势出鞘，在空中阻拦那暴走的红玉剑。

这阵仗吓得众人四散开来，一瞬间街道上空无一人，只见三剑争斗中，穆笙召起木灵安抚那红玉剑，竟起了作用！

正当此时，颜书也赶了来，无意中绊了一脚，红玉剑此刻也顺势倒地，平静了许多。

穆笙走上前，去拉这小兄弟，颜书抬头看是之前成日与师兄师姐作对之人，便没了好气。

这还是穆笙与颜书打的第一次照面，颜书恰好还摔了个大跟头，他爬起身，拍拍身上灰尘，没去接他递来的双手，自己站起身来。

穆笙见他如此便道：“你可是封师叔的弟子？怎得这般没规矩？同你那师兄师姐一样。”

颜书见他眼神里似有鄙夷之意，收好红玉剑便直起身子，管他穆笙是什么前辈。

他受不了听他这般讥讽，便道：“穆师兄你这般说我，我不同你计较，你却还拉我师兄师姐说道，这是何意？难道散愿亭木修门上下，都教的净是些挖苦人的手段？”

穆笙丝毫不听他话语，正眼也不瞧他，叫怡情剑与失悔剑归鞘，便要离去，颜书只觉一拳打在棉花上。

“来人，送客。”随着穆笙一声令下，众多散愿亭弟子聚上来，挟持着颜书便要离开。

“你们要干什么！”颜书四处挣扎，一路上推推搡搡，不由分说便左一拳右一拳，打伤了好几个散愿亭木修门弟子。

其中有个实在忍不住，“祖宗诶，只是送你回客栈，穆师兄已去联系你师父来接应你了，可别再拿我们做消遣了！”

颜书听了此番话，这下才终于镇定安分了下来，跟随着他们来到客栈内，虽不服气也只能在这等上片刻。

“师姐，你戴上这黑纱箬笠可真是好看！”

不知何处有这对话，颜书心中起了疑，“什么黑纱箬笠？”他心中直觉能再次见到那姑娘，或许还能再见上一面？

他朝着那说话声音走去，渐渐到了深处，见到两位青衣女子在一起打趣闲聊。

颜书不敢确信眼前此人便是自己要寻的那姑娘，只见她兀的撩起纱至帽檐之上，入眼便是一对高挑柳叶烟眉，明媚艳丽，摄人心魄。

他决心走上前去搭讪，“姑娘你好，先前还未来得及同你道谢，你便匆匆离去，竟不知在此地，还能见到你！”

这是谁？那女子不明缘由，只见他有一把红玉剑挂在身前，深谙眼前此人必是那诛梦阁小辈颜书。

她身侧姐妹皱眉悄声问道：“这人是谁？你认识？”

只听她故意大了声，便要认下颜书方才所说的一切，“自然是认识的。我们先前还见过不是？”

颜书见她认了下，心中激动万分，不仅感谢她的出手相救，还有那枚玉佩……

“昨日当真感谢姑娘搭救，敢问姑娘姓名？”他壮着胆子去讨问，不知为何，对这黑纱帽檐下的姑娘格外注意，昨夜的她蒙了面，今日晨时，也只能在微风拂起时瞧见那凌厉眼眸。

如今眼前这姑娘几分相似的眉眼便足以令颜书挂心，眼前此人便是她罢！

“你瞧见我们这一身青衣江海制服，大抵也猜到几分不是？”她虽是张扬语调，却不令颜书反感。

“阁下是……散愿亭门下木修门？”颜书此刻心中已然翻涌澎湃着不可言说的心绪。

“不错，在下木修门二师姐，楼不扬。”

“不扬……其貌不扬，可我瞧见姑娘倒是天生一副好皮囊，说是美人仙骨也不足为奇。”

“哈哈哈！”楼不扬被他这番话逗笑，于是道，“小公子说话倒真是有几分讲究。”

她走上前来，挑起颜书下巴，仔细观摩这小辈，皮相倒是不错，嘴角冲他勾起笑容。

颜书见她如此拨弄，偏过头去，面上毫不遮掩，看得出是心湖激荡，楼不扬便扯过他的脖领，颜书也不反抗，由着她拉着自己走。

二人来到厢房内，楼不扬一把将颜书摔在墙上，只听颜书闷哼一声，楼不扬便双手压在那少年身上。

“那么生分作甚？日后你便叫我楼姐姐好了。”

“楼……师姐……”颜书可说不出那暧昧话语，轻喘上了一口气，心中紧张万分，只觉心跳怦然，“这是……作甚？”

楼不扬看得出这孩子挺喜欢自己，便发动攻势，一手捧起他发烫的脸蛋，又凑近他发红的耳垂，用只能二人听见的声音说道：“我救了你，你是不是也该……以身相许啊……”

她手顺着下去抚摸颜书胸膛，没想到这小子身材倒挺好。

那声音对颜书来说当真是鬼魅一般，又觉察她一双柔滑小手游走在自己身上，微微仰头，声音沉了几分，急忙推开对方，“楼师姐，不可……这太过逾矩了……”

颜书涉世未深，暂且听信了楼不扬的话，心中亦多了几分情意，既然危机时刻是她救下的自己，此刻她要自己回报些什么，也在所不辞。

“小徒儿！你在此地否？”正当此时，颜书听见楼下有人喊他，随即便要离开。

“抱歉，楼师姐，我师父来寻我了，我先行离开了。”

他推开房门，又回头对楼不扬说：“楼师姐，你戴此顶箬笠，很好看，望日后再能相见！”

楼不扬勉强笑意，又再次将颜书口中那顶箬笠戴在头上，对他挥了挥手，颜书见状，安心离去。

待他走得远了些，楼不扬坐下身来，取下头上那顶令颜书难以忘怀之物，瞧上了几眼。

“不过是街巷上随手买的罢了，竟没想到能引得这少年人痴醉。”

说罢，楼不扬丢掉那箬笠，她可不觉得这顶漆黑黑的草帽有什么好看的。

这时她师妹上来寻她，“师姐，你垂怜那小登徒子作甚？师姐你巡逻后便在此地休整，何来去救他一事？”

“柳师妹，这就是你的不是了。”

柳晴见楼不扬似乎话中有话，上前为她倒上茶水，端去给她，“师妹愚钝，还望师姐能指点一二。”

“巡逻时，无意救个人不是我们木修门的职责么？每日救那么多个人，记不清了几个不是很正常嘛？”楼不扬接过茶水，看着上面还冒着热气，眉上一挑，转了转手腕，散那热气。

“有人来道谢，认了便是。何况，你是没瞧见刚才那小兄弟身上的佩剑，呵呵……”楼不扬虽没见过那颜书，可也听说过有这样一个小辈。

颜书还在道家书院时便远近闻名，“那可是红玉玄剑选定之人……”

“若是能从他身上得到些什么……于我们灭魇之路可是极好的，到时师门也必然会嘉奖。”楼不扬眼神投来，面上满是算计。

柳晴听此话语，不再疑惑，只连连夸赞自家师姐足智多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