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温遇、谢闻颂和林思睿是在初中认识的。
林思睿的爷爷曾经是军人,他从小跟爷爷奶奶搁军区大院里长大,初中时他父母把他户口转回市区,正式开启初中生活。
林思睿的父母和谢家父母在一次商业展会上结识,有过合作往来,两家关系还算不错。所以在提到给林思睿选学校的这个问题上,乔若琳和谢景舟提出要不让两个孩子在一所学校上学,也就是南川附中的初中部,离家也近,接送方便。
双方家长一拍即合,时间一长,三个人在一起玩儿的时间也变得多了起来,三个人中谢闻颂最大,温遇最小,所以每次他俩拌嘴的时候,总是林思睿在中间负责调停。
一边是嘴上不饶人往死里挑衅的“假”软妹,一边是咬牙切齿要逮着她辫子薅的“真”酷哥。
林思睿表示,为了这两位祖宗的友谊,他自愿献祭。
高三结束,林思睿的父母打算让他去国外上大学,录取信息下来的那天,温遇是最后一个知道的,一开始还忍着没有情绪波动,后来直接哭得眼睛都红了。
谢闻颂施展出十八般武艺怎么哄都不好使,解铃还需系铃人,最后还是他把林思睿拽过来,后者比出一个保证的手势,表示假期会经常回来,温遇才把哭了一半的眼泪憋回去。
当天晚上,穿着校服的少年少女走在回家的路上,路灯昏黄,仿佛把眼前所及的一切都折皱,人生隐隐约约露出的岔路口上,长大才刚刚走过来,就已经让人心生感慨。
谢闻颂还吐槽了一句:“你怎么没为我哭成这样。”
温遇把头偏到一边,似乎嘟囔了一句什么,谢闻颂却没听清,把耳朵凑过去:“什么?”
女孩却不再重复,谢闻颂只好轻轻拽了下她的马尾辫,撂下一句:“没良心的你。”
大学四年,林思睿也确实按照约定那样假期回来,不过国外大学的假期和国内并不同频,所以他们三个一年到头聚在一起的时间和机会并不多。
如今林思睿也顺利毕业,三个人再次重新聚到南川,开始各自新的生活。
熟悉的人都在一个城市,就好像所有兜圈的线回到一个移动的点开始,为自己的生活奔波努力,温遇想到这,觉得这样已经很好。
重新恢复元气,温遇下午工作效率出奇得高,封面设计在组内完成,有什么问题她就问同组的前辈,也得到有效的解答,沟通比想象中顺利很多。
在社交这方面,温遇向来能做到游刃有余,即便初来乍到,也没有一点紧张怯场,这才第二天下午,基本已经适应新的工作。
旁边的林檬看见她在工位上奋笔疾书,真觉得设计部招来个宝。
感觉在温遇旁边工作,精神头都比之前足了。
封面设计推进很顺利,部长给大家订了下午茶,分的时候,和温遇一组的前辈余源走到她的工位旁边:“小温,去拿蛋糕吧。”
温遇视线从电脑移开,看向余源:“源姐,我不着急拿,还有个细节要核对……”
“哎呦你都忙一个下午了,要卷死姐姐我们啊。”林檬从她身后走过来,这次不客气地揉了把小姑娘的头,“行了,快去拿下午茶,不然一会全被挑光了。”
见鼠标被林檬摁住,温遇只好给自己一会儿休息的时间,她去茶水间旁边的圆桌随便拿了块蛋糕,回来的时候发现余源靠在她工位的挡板旁边还没走。
揭开塑料盒,温遇挖了勺蛋糕送进嘴里,刚抬头就对上余源凑过来的脸,现在大家都在休息,闲聊一会儿也没事。
余源自己从旁边拽了把椅子,三个人围在一圈,主要是问温遇问题。
从初中问到大学,但都不是什么私密的问题,温遇倒也没有隐瞒。
聊了十分钟,温遇蛋糕才吃掉三分之一,她正垂头用叉子分出一小块,余源冷不丁问了句:“小温你有男朋友吗?”
叉子插进奶油的动作顿了下,她没抬头:“没有。”
谈到这个话题,她不像之前回答那些问题一样轻松自然,心里埋了事情,所以有些话说出口的时候就要过一道坎,把信件锁在笼子里是要付出代价的,也只有她知道,信纸上的语言不流利,也不自由。
晦涩难懂,却又孑然一读再读。
所以谈及,只能用若无其事掩就。
-
预想的加班并没有来临,温遇把林檬送给她的几盆多肉淋了点水,收拾好东西,找到谢闻颂和她说的那家宠物医院,刚推开玻璃门,就看见坐在休息区的男人。
一贯的休闲打扮,从头到脚像个还没毕业的学生,此刻正坐在单人沙发上半弯着腰撸狗。
核桃应该是刚吹干毛,蓬松的毛发从谢闻颂的指缝冒出,像初春时节拢在手心蓬勃茂盛的小草。
似乎是核桃背部的毛不太平顺,他腰塌低了些用手梳理,背后的肩胛骨把上衣布料微微顶起。
看见走过来的温遇,谢闻颂顺势起身,核桃伸着舌头就贴着女孩的小腿蹭。
她今天穿了条燕麦白的工装短裤,核桃身上柔软的毛贴过来的时候还有点痒。
谢闻颂自然注意到自家逆子的动作,给了它一个适可而止的眼神,后者心领神会但仍旧不改,绕着温遇的周围打转,转完又贴上去。
不知道还以为温遇才是它主人。
谢闻颂瞥了眼核桃,又看向正撸着狗头不亦乐乎的某人:“走吧。”
地点定在Nocturnal,这一片是商圈,去哪儿都不算远,谢闻颂和温遇商量着打算步行过去。
傍晚时分,绯红晚霞与散云缠绕,晚风里的燥热有所消退,天上的灯短暂熄灭,地面上的灯光接替上岗。
商圈附近保留了一些古老建筑,一些在平房里拔地而起的古树都挂上了金属标志牌,一砖一瓦砌起的建筑也有些时间穿行而过造成的磨损。
街道两侧的小铺门口,悬挂的灯泡点亮,几只小虫攀爬其上。
温遇从街边买了两支蜜瓜味的冰棒,一支递给谢闻颂。
“谢谢。”谢闻颂正要接过,就看见女孩又把手缩回去,把冰棒外面的包装撕开,指尖捏好雪糕棒递给他。
她头发有点炸毛,忙碌了一天,原本应该绑在脑后马尾松散下来,碎发此刻散落在刘海两边,发梢落在锁骨处的皮肤,仿佛勾绕在他心脏的血管上。
心跳几分加重。
谢闻颂看着她低头拆冰棍包装的样子,在没被温遇看见的时候,弯起唇角。
让公主亲自给他拆冰棍,怎么就觉得这么荣幸呢。
……
快到地方的时候,谢闻颂让她先进去,他去取车,顺便看一眼温遇的工牌是不是落在车上。
温遇点头,却没想在Nocturnal门口碰见陆星桓。
她原本是想在门口等一会儿谢闻颂的,垂头将鞋尖点在地面上,一道声音从她身旁响起。
“温遇?”
温遇本身是对声音不是很敏感的人,可是这个声音不一样,几乎条件反射就能让她认出来和自己说话的是谁。
程以桉给她发消息的时候说有熟人,她却没想到这么巧会迎面碰见。
双手无措地放在身后,温遇抬眼看向面前的人:“星桓哥。”
视线下落,这才看见陆星桓手里正抱着一束花,大概得有几十朵卡罗拉玫瑰。
宛若一片火海,娇艳欲滴。
心跳突然漏了一拍,似乎有什么从她心头飘过,还没来得及抓住就消失无踪。
“程以桉刚才说你应该不来了……”陆星桓说到这反应过来,“有别的朋友?”
温遇点头,目光下移到眼前的玫瑰花上,刚要开口,小腿上传来熟悉的触感。
她低头看,核桃正坐在自己脚边,尾巴在地上扫来扫去,身上的狗绳也被人解开,感觉到温遇此刻低头看它,它也扬起脑袋,圆润黑亮的眼珠自带萌感,一副无辜模样。
“这是你的狗?”陆星桓似乎有点惊讶,下意识挽唇。
“不是。”温遇摇头,正想谢闻颂怎么让核桃一个人过来,还没牵绳。
没等她往旁边看,垂落的视线里出现一双鞋。
核桃顿时站起身,往旁边的人身上挪去。
谢闻颂看了眼站在面前的两个人,最后朝陆星桓点了下头,往后撤一条腿蹲下,正给核桃重新绑上狗绳。
站起身之后,也完全没有要提前走的意思。
三个人之间的气氛有几分微妙,圈子里的人来来回回就那些人,陆星桓自然认识谢闻颂,只不过不太熟。
现在这情况,他大抵猜出这两个人应该是一起来的,于是也不打算继续耽误温遇的时间。
“温遇妹妹,那我先走了,玩得开心。”
轻飘飘的一句话,照旧在心里掀起熟悉波澜,温遇露出浅笑:“好。”
抱着大束鲜花的陆星桓从她身边经过,馥郁芬芳散在她呼吸的空气里,竟然比中午最燥热的时候,还多几分滞闷,心脏像破了个小洞。
她看向透明玻璃里自己的倒影,发辫早已松散下来,脸上没带妆,边缘的刘海几绺被汗湿,唇色也有点发白。
原本还算平静的心情被重物吊着几分下坠。
是不是也有点太狼狈了。
什么东西隔着刘海敲了下她的脑门,温遇视线落到谢闻颂手里的工牌,挂绳下垂,尾端还被核桃咬了一口,留下几块口水印。
“不要了?”某人似乎和刚才散步时候的心情不太一样,不过温遇没太注意,接过工牌,蚊子声大小说了句谢谢。
谢闻颂怎么可能没感觉到她的不对劲,眼皮掀起淡淡看着她。
“要是再不进去,估计一会儿林思睿还以为咱俩走丢了。”
温遇被他这么一打趣,刚才的滞闷的心情散了大半,此刻只剩下吐槽:“这么大人了,怎么还会走丢。”
她拉了下谢闻颂的短袖袖口:“走了。”
-
距离上一次林思睿回国也已经过去了半年多,此刻三人重聚,偌大的包厢里有说有笑,也不冷清。
包厢里有麦克,林思睿嚎了几嗓子《热情的沙漠》,谢闻颂全程在一边“掏耳朵”,核桃也远离他们趴在空调下,平时听见点动静瞬间直起身,今天直接没挪窝。
看来确实是如听仙乐耳暂聋。
温遇偶尔评价两句,剩下时间基本都在吃果盘里的西瓜。
一首歌唱完,谢闻颂脑袋嗡嗡的,只能说这首歌治好了他的偏头痛。
因为现在他整个头都痛了。
林思睿唱完,回到沙发上猛灌两杯水,把另一个麦克风放到温遇手边:“来一首呗。”
“算了吧。”温遇埋头啃着西瓜,两个腮帮子鼓鼓的,“最近没听什么新歌。”
“不用新歌,喜欢的也成。”林思睿掌心托着下巴,眼神不经意瞟了眼旁边没什么表情的谢闻颂,“就当欢迎我回来了。”
“行。”温遇这次没拒绝,擦干净手就起身去点歌台。
林思睿往谢闻颂的方向挪挪,拿肩膀拱他一下:“谁欠你钱了啊,我回来你不开心?”
谢闻颂瞥了他一眼:“你故意的?”
“哎呀,我这不是为你考虑。”林思睿一动,外套上的装饰叮叮咣咣地响,他贱兮兮地靠过来,“你难道不想听妹妹唱歌?”
妹妹。
他记性不差,这两个字他才听过。
谢闻颂听到这儿才勉强给他一个完整眼神,“知道我的秘密挺开心?”
林思睿挑眉,没想到他主动提起,于是也摊牌不装:“只是想不到你这样的人,还玩暗恋那一套。”
暗恋。
听到这个词,他眉心又是一跳,下意识去看左前方的温遇,见她还在选歌,心底的紧绷才松下来。
转回头,林思睿开了罐汽水,对他这个动作见怪不怪,就是好奇:“几年没在一个城市,谢闻颂,你这么沉不住气了啊。”
某人没回答他,只是上身往后靠。
一副虽然被戳穿但是仍然不太想搭理他的样子。
林思睿无所谓摊了下手:“反正没有女朋友的又不是我。”
“说得好像你现在有女朋友一样。”
“……”
“马上快七夕了。”
林思睿没反应过来:“?”
某人慢悠悠来一句:“别人七夕手牵手,我们七夕狗望狗。”
“为了骂我还把自己带上了,谢闻颂你行。”
“谁说我骂我自己了?”
“我是说核桃和你。”
“……”
林思睿无语。
他骂得好脏啊。
谢闻颂偏头,唇边难掩笑意。
突然想起刚才看见陆星桓和温遇站在一起时,他在几米开外没被他们注意到的位置,悄然蹲下解开核桃的狗绳,给它一个眼神。
小狗得令,完全理解他的意思。
直到现在,他想到的是。
养狗千日,用狗一时。
只是小狗都养熟了,某人却还对他“不熟”。
这种感觉,实在不太好。
点歌台旁的温遇完全不知道身后的战火硝烟,选好歌之后坐回沙发上,瞅见林思睿不知从哪里翻出来的两根荧光棒,还把其中一根扔给谢闻颂。
温遇突然有点紧张:“要不别……”
一扭头,谢闻颂已经摁开开关,骨节分明的手指握住荧光棒尾端,前奏响起,他手腕带着力配合节奏晃动,见温遇正看着自己,另一只手撑在沙发上朝她靠近了点,提醒道:“公主,前奏要放完了。”
“……”
温遇瞬间扭头,前两行歌词已经出现在屏幕上。
她唱歌和说话几乎是两个声线,唱歌的声音要更低沉一些。
虽然她不社恐不怯场,但却不太喜欢在不熟悉的人面前展示才艺。
不过现在包厢里只有她们三个人,温遇倒也没什么矫情的,靠在沙发上,话筒贴近唇边,尾端压低。
这星空在闪烁
微小的不足够
散落的烟火填不满寂寞
这一刻剩下我
静静的上了锁
自从你出现后
难过的时候 其实是你陪我度过
能不能别放手
要多久以后才能足够
呼吸你的温柔 流进我的胸口
谢闻颂听着歌词,摇晃荧光棒的手顿了又顿,借着不经意扭头去看温遇的目光,他看见她眼里灯光分明,刚才掩盖的情绪又被歌词重新翻出来,融在歌声里。
他移开眼,心口不知道为什么也堵起来,其实原因昭然若揭,他也没有逃避,任由麻木细碎袭来。
温遇唱歌,他就在心里默念歌词。
当天真腐朽我的天份只剩等候
呵。
只剩等候。
要是只要一直等下去,就会有结果的话。
就有结果的话。
一曲扣人心弦的情歌唱完,林思睿在旁边像应援组代表一样疯狂摇晃荧光棒:“好听!好听!”
说完还不忘拉上某人:“是不是,谢闻颂。”
迎合女孩回头的目光,依旧能烫到心底最深处。
心头早已被情绪占满,千言万绪嘈杂纷乱间,有一瞬寂静,他忽然笑了下。
“嗯,好听。”
如若只凭等候,就有结果。
这个世界上也不会有那么多遗憾的故事了。
也不会有那么多,因为不那么勇敢而始终迈不出那一步的人。
包括他。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1章 鱼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