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乐寒枝 第57章 不如早旋归

不日，世民一行人返回长安。

正如长孙无忌所言，建成和元吉对他的功劳颇为敌视。尤其是元吉，他丢失晋阳，仓皇狼狈，而世民却收复失地，引得一片赞颂，实在让他大失颜面。

元吉心中不仅不满世民的功勋，也对建成一直以来对世民没有什么采取强硬的对策而摆出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架势。

元吉私下对建成说：“大哥，二哥收复晋阳、河东已经是誉满朝野，若再征讨洛阳，那么这天下一多半都是世民的打下的，你这个太子还有什么脸面？我看你势必得好好想想对策，不能再让二哥这样风光下去了。”

建成说道：“四弟说的虽然不假，不过王世充可不是等闲之辈，就算是世民前去恐怕也要费力周旋。若一个不成，还会危及关中。这个节骨眼上……”

元吉看到时机差不多了：“大哥，你辅佐朝政，多在父皇和前朝大臣身上下功夫。而我呢，先想法子分得世民的功劳，再渐渐分去他的兵权。将来也可以保你万无一失啊。”

建成听了觉得，很是受用。两人一拍即合，准备倾全力力主元吉出征洛阳。

李渊无法，虽然谗言在耳，但平定天下的事他不得不仰仗世民，他也是踌躇的紧。

世民还未与府中家眷们踏实的团聚片刻，便马上陷入了征讨洛阳的军权之争。

杨藜刚刚为他生下第三个儿子，取名李恪。他与无茵叙话片刻，便起身前去看望杨藜和母子。“藜儿……谢谢你，恪儿他好可爱，很像你，长大一定是个风姿俊逸的男孩。”

“世民，这次征战，你瘦了……”

“战场辛苦，怎能不瘦。”

杨藜躺在床上，显然是刚刚受过生子之累，有气无力：“等我出了月子，一定给你好好调养调养。”

无茵也一同前来看望杨藜，带着两岁多的承乾和刚满一岁的李宽。她抱起李恪，不住的赞着：“恪儿长得真好，眉眼像他娘。”

杨藜笑着：“若是气韵上能和殿下有几分相似，那就最好不过了。”

无茵唤承乾到身边来：“承乾乖，看，你又有一个弟弟了。”

承乾懂事的伸出小手，抚摸着李恪的小脸。李宽刚学走路，摇摇晃晃。无茵转手将恪儿交给奶娘。牵着李宽来到世民身边：“殿下，你也看看宽儿，长得多好。一转眼，宽儿也有弟弟了，真盼着他们兄弟三人能快点儿长大呢。”

世民有些生涩的抚摸着宽儿的头，笑得忘忧。三人很是和谐温馨，享受着世民返回长安的短暂快乐。

世民让侍女好好照顾杨藜，便起身同无茵回到房中。两人久别，互诉思念之情。

“茵妹，谢谢你照顾藜儿母子，又把承乾和宽儿带得这么好。”

“这是我应该做的。你看你，征战辛苦，的确是瘦了些。”

“这次征讨刘武周，的确是够辛苦的，我也真是没想到。”

“你刚回来，实在是应该好好休息一下，再去出征。你这连年征战，我真是担心你的身体。”

“哎，我没事，眼下——我也只能想着，要为父皇完成一统天下的大业了。”

说到这，无茵突然变得担心起来，“二郎，你准备向父皇请缨去征讨洛阳了么？”

世民叹了口气，握着无茵的手：“目前恐怕还不到时候……最近，宫里有没有发生什么事情？”

“二郎果然是明眼人。你军功日盛，只怕建成大哥心里有些不安了。听说他和元吉也一直谋划着如何去求了父皇能前去领兵征讨呢。”

“哎，兵者国之大事，怎可儿戏。大哥和四弟根本不是王世充的对手。如果洛阳一旦无法攻克，那我们就只有退守关中，偏安一隅，何谈一统全国呢。”

“二郎，你为人正直，一心为国，才会这么想。但有心人却说你贪图功劳，只为牢牢把握兵权。尤其是大哥和元吉一向与裴寂交好，在父皇面前没少进言，你要小心应对呀。”

“我行事一向光明磊落，不去和那起子无事生非的小人一般见识。父皇虽然亲信裴寂，但征讨之事事关国家，我揣测父皇还是不敢贸然让元吉或者大哥前去的。”

“所以，你更要小心啊……”

“这怎么说？”

“就怕父皇又令你统兵，却又对你心有顾忌，那就不好了。”

“既用且防，历来就是朝堂上的雕虫小技。只是若发生在父皇和我之间，却着实令人难过。”

无茵接着说道：“二郎，我们还是得找些能够在父皇面前说得上话得人。既能帮的到你，又要自自然然，滴水不漏，你们都是聪明人，凡事化解在弹指之间，不是更好吗？”

世民听闻无茵事事为他留心，很是感动：“茵妹，我刚回来，就陷入这场风波之中，都没能好好陪陪你，实在是抱歉。让你为我担惊受怕，我好过意不去……这些事虽烦，但终有解决的办法。今天不管它了，明日再说，我们休息吧。”

无茵笑笑，她望着世民热切的眼神。她伸手帮世民褪去外衣，两人紧紧相拥在一起，享受别后重逢后的片刻温情。

第二日，世民一早去府中议事厅与众人议事。无茵带着承乾和李宽入宫，看望万贵妃，她唤了盈盈陪伴她同去。

万贵妃近来身子不好，自她的独子李智云在晋阳起义的过程中被俘遇害，她便时常思念幼子，心绪不佳。智云的事当然是建成之过。如果不是他谋划不周，智云不可能被敌军俘虏，更不会被杀害。想到这一出她伤心得很，心中自然不喜建成。

无茵知道她的心事，便经常入宫去陪伴万贵妃，她们之间的感情不错。万贵妃虽然不似尹德妃、张婕妤一般得宠，但如今是后宫之尊，又是照拂他们兄弟多年的继母，很得李渊信任。

无茵知道早年的时候万贵妃也很赞许盈盈，所以每次都叫盈盈陪着自己入宫。万贵妃眼见她们多年仍为主仆，但很是和睦，心下虽叹，但也从不插嘴。倒是盈盈偶尔做些在晋阳常吃的点心，很博她的喜欢。

无茵回来的时候，与世民在院中相遇。世民看茵妹衣着正式，问道：“茵妹，你这是去哪了？”

“刚去了万贵妃处，她近来身子不好。也是因为膝下寂寞，我便多去探望和她话话家常。”

“万姨娘自小对我们兄弟很是照顾，你有空多去陪伴她也好，只是这样太辛苦你了。对了茵妹，有件事我要跟你商量一下，我们回房去说。”

“你想把宽儿过继给智云弟，给万贵妃为孙？”

无茵听到世民这个提议的时候有些吃惊，但一想又合乎情理，似乎没有比这样做更加恰到好处的了。

世民说道：“是啊，这件事我考虑了一阵子，今天也和无忌、玄龄商议过。一方面智云弟早逝，万贵妃膝下寂寞着实可怜，另一方面……万贵妃与父皇相伴多年，说话很有分量，若能获得她的支持，是再好不过了。”

无茵看世民其实远比自己想得周全和长远，倒是放下心来：“你说的没错。想要获得万贵妃的支持可不容易。她又从不爱些珠宝珍玩，二郎的办法是再好不过了。只是，宽儿出生就在我身边，也是舍不得。更是觉得对不起若芊……”

“哎，承乾是我们的长子，恪儿又刚刚出生。若有意做这件事，只有宽儿最是适合了。”

无茵明白这些生母身份低微的庶子庶女未来都难逃这样那样的命运。看世民坚持，此事又至为重要，于是便想着索性给世民增加些信心，减少些愧疚：“说到这里，我倒想起，那一次我带着承乾和宽儿去看望万贵妃。承乾这孩子，进宫以后就到处乱跑去玩儿，宽儿却很乖巧，一直黏在万贵妃身边，伸手就要抱抱，连走都不肯走，怕是有缘呢。”

世民听了，很是高兴：“真的？既然如此那就太好了。如果万贵妃也喜欢宽儿，我们就择日进宫回禀此事。”

世民和无茵将这个打算说给万贵妃的时候，万贵妃果然欣喜异常：“世民，果然还是你孝顺又懂事。我也曾经和你父皇提过想要给智云过继一子。但你父皇当时忙于西秦战事，就搁置一边。难为你还想着。如今把宽儿过继给智云，真真的是了却我一桩心愿了。我也喜欢宽儿，平时宫中无事，若有了宽儿作伴，就不那么寂寞了。谢谢你们。”

无茵坐在世民身旁，和世民对望一眼，温柔地说道：“姨娘能亲自抚养宽儿，真是他的福气呢。你看他，这么依恋着姨娘，将来肯定孝顺懂事。”

宽儿小小的身姿，坐在万贵妃怀中，不时抬头微笑，那种亲昵实在让万贵妃心里喜欢得很。

果然，这是一个明智的决定。李渊听说了此事，当晚就来到了万贵妃宫中：“听说世民把宽儿过继给智云了？”

万贵妃答道：“是啊，世民可真是个孝顺的好孩子。这连年东征西讨，风餐露宿的，还一直念着与智云的兄弟情分。还有无茵，常来宫里陪我坐坐，说说话，我也就能宽心，好上许多了。”

随后，宫女便将李宽抱出来，给陛下行礼。宽儿也是会讨人喜欢，见到李渊便一直笑着。万贵妃道：“你看，他给皇祖父问好呢。”

李渊也笑了起来，看着宽儿和万氏，说道：“这孩子和你很是亲厚呢，看起来就像嫡亲的祖孙。”

“是啊，多亏了世民和无茵想得周到，我才可以慰藉寂寞。智云无辜早丧，若地下有知，也可以安心了。”说着说着，万贵妃想到智云，眼泪不自觉地流了下来。

李渊点了点头，他何尝不知智云之死多半是建成攻城策略的失误所致。若是换了世民前去，智云一定不会有事的。智云是万氏的独子，这件事上他对万氏也一直心存愧疚。看着世民能有此举，李渊心中很是满意。

入夜，李渊留在万氏宫中。他在厅堂来回踱步。

“陛下有心事？”万贵妃为李渊披上一件玄色披风，他们毕竟是多年夫妻，感情深厚。

李渊叹了口气：“想到征讨洛阳的事，兹事体大，不能不慎重。”

“陛下担心的是？”

李渊径直说下去：“若论及才干，只有世民可担此重任。可是建成和裴寂推举元吉领兵，再让世民帐下大将辅佐左右。这虽说似无不可，但元吉年幼，恐难以服众。一旦不能攻克洛阳，不仅分而治之的局面难以改观，就是关中也会陷于危险。”

万贵妃听了李渊的话，心中很是明白，于是进言道：“陛下自晋阳起义以来，就是要顺应天时，一统天下，安邦兴业，恩泽万民。当然要以国事军事为重。若无胜算，就算发兵征讨也是徒劳心力，岂不有违陛下初衷？”

“可是，世民至今也没有请旨前往征讨，请缨出战，这又是为何呢？”

万贵妃心疼得说：“世民刚收复晋阳，征讨刘武周归来，也得喘口气儿才是。听说他这次征战实在辛苦。两日不曾食，三日不曾卸甲。哪位皇子将军能吃得了这样的苦？又打得赢胜仗呢？”

李渊点了点头，万贵妃的话说到了他的心里。他何尝不疼爱世民，有时候甚至自己也敬佩这个儿子，于是说道：“哎，算了，明日再议吧。”

第二日早朝的时候，李渊与众臣再议此事。世民请旨率军攻打洛阳，且请命元吉为副帅，共同征讨。

李渊大喜，当即准奏。这是他所没有想到的，世民此举，简直做到了李渊的心坎里。确保了攻打洛阳万无一失，又主动让元吉担任副帅，分得世民的军功。

元吉也没有想到，世民会做出此等安排。他从心底对这位二哥的胸襟和智慧倒是无话可说。

建成与之在府中谋算：“四弟，本想这次让你领军，意在收拢世民身边的大将，现下更是盼着你立下大功，渐渐夺取他的军权。以后还有的是机会呢。”

元吉说道：“大哥，你我不分彼此，我的战功就是为你立下的。”建成听后很是振奋，举酒说着：“来，祝四弟旗开得胜！”

出征日子既已定下，几日便是辛苦的准备，践行。

于盈盈而言，回到王府便又重新做回了宫女，晋阳发生的一切似乎都在若有若无之间。

无茵又有孕了，这一次她吐得厉害，连日卧床。杨藜刚出月子，也是脸上没有半点血色。

世民便吩咐盈盈道：“盈盈，明日我带兵征讨洛阳。无茵孕中不适，杨藜又刚出月。我……还得劳你多多费心照顾她们。”世民的声音如水一样平静。

“殿下放心，奴婢会尽心伺候。征战在外，殿下也要多多保重。”

“我会的。”世民来看望无茵，照例在行前来和她告别几句。

无茵有些虚弱，半躺在床上，世民坐在床边，怜惜地望着她。

“茵妹，这次有孕怎么如此不适，可有什么大碍么？”

“御医说了，胎像倒是不碍事，好好调理就好。”

“那你一定要好好休息，不要太操劳了。我让盈盈和若菱一起来服侍你，别人我都放心不下……”

无茵点了点头：“劳烦她了。二郎，你也要注意身体。征讨洛阳想必不会容易，你要事事宽心，我们等你回来。”

“好，好，你放心。”世民把脸轻柔地贴在无茵小腹之上，“好孩子，别折磨你阿娘，等爹爹回来，好不好？”无茵看着他的样子，忍不住笑了起来。

世民又来到杨藜的房中，不出所料，杨藜正在眼巴巴的等他。

“藜儿，你注意休息，把身体调养好，等我回来。”

“我会的。只是，攻打洛阳恐怕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我不知道你会去多久，我好担心……”

“别担心，都会好的。对了，你之前常去洛阳，熟悉那里，有什么好的建议给我没有？”

杨藜笑笑：“以前去洛阳，无非是跟着父皇寻乐，哪里能有什么好的建议。不过，我知道洛阳宫里的美色珍玩是长安的数倍，你不要看花眼才好”，杨藜说得娇声细语。

“看你说的，那我倒要多留些心，好好看看才好……”世民温和的打趣。

“哦对了，洛阳城池坚固，又地势险要。我之前听父皇说起过，若山东、河南和南方各省的兵力相互呼应起来，恐怕就不好应对。而且，父皇修建洛阳宫的时候四下里都留有密道，直通城外，还有联通水路的，可以分别通过运河直到长安与江都。你也要多多留心。”

世民听了，让杨藜靠在自己怀里：“嗯，这些真是很重要的建议，我都会留心的。藜儿，谢谢你，我还没动身，都已经感觉到了洛阳的气息。”

杨藜突然想起了什么，叹息道：“只是可怜了十五妹妹茗儿。她身死洛阳，再也回不来了……”

世民看她悲伤，便安抚道：“哎，好了好了，又惹你伤心了。我曾经答应你，我会平复王世充，为你妹妹报仇的。这不，时机这么快就来了，你等我，等我的好消息。”

此时，李恪在外面哭了起来。乳娘便顺势抱了过来：“殿下，孺人……恐怕是小殿下知道您要出征，也想来给阿爹送行呢。”世民听了这话，很是开心。杨藜借过恪儿来抱在怀中，两人逗弄一会儿。世民眼中泛着真心疼惜的光彩，杨藜怎么也看不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