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乐寒枝 第43章 妾心日已乱

杨藜昏睡了一夜，有些发热，脚踝也受伤了。世民在身边陪伴着她，无茵进来劝说他早些休息。世民眼见无茵殷切的眼神，不好拒绝才点头同意。

盈盈跟着无茵身盈盈一直没有吱声，世民临起身要走才发现她：“盈盈，今天的事谢谢你，如果不是你想到公主可能在密道里，恐怕公主就有生命危险了。”

盈盈很小心的说道：“奴婢没做什么，是殿下救了公主。”

世民进而吩咐道，“对了，你能不能今夜帮我照顾公主。”

盈盈听世民如此说，看了一眼无茵。无茵眼见世民为公主如此急切也有些无奈，她停顿一下，对盈盈吩咐道：“怕只有这样，今晚殿下才能安心了。”

盈盈低声回答，“是。”然后转身送他们二人离去。

无茵在一旁提醒着，“二郎，盈盈既为你找到公主，又阴错阳差地让你在父皇面前进献了那么多珍宝，让父皇很是高兴，为你立了大功呢。”

“哦……不错，确实是这样”，世民没再说下去，他显然累得很，于是径直回房休息了。

无茵看着他的背影，摇了摇头。她突然想起晋阳起兵前世民的那个梦，想起她到达府中那日元吉的戏言，想来便是这位公主了。

她又想到世民今日对盈盈近乎冷淡的吩咐，还有盈盈含在眼中温热的眼泪，这微妙的变化让她甚至有些感念和同情了。好容易等到隋朝的覆亡，盈盈终于摆脱了身世之咒，但世民却似乎只把心思放在这位公主身上了。

盈盈心里会作何感想呢？她不懂，但她明白这位公主，很快就会成为世民身边的人。

第二日，世民下朝，形色匆匆。原来是西秦薛举父子起兵大举进犯唐境。这是大唐建立以后的首次出战。李渊放心不下别人，下旨拜世民为帅，出兵征讨，三日内启程。

世民与将士谋划出征方略直到深夜。回到后殿已经很晚，他才想到一日没有去看杨藜，不知道她情况怎样了。他想起身去看望杨藜。无茵上来说：“二郎，你为征讨薛举之事忙得不眠不休，后日又要出征，实在应该保重身体，早早休息才好。”

世民不好拒绝无茵，停下脚步，问道：“公主怎么样，你去看过她没有？”

无茵苦笑着：“去过了，还好，今天一整天都在昏睡着，医官也来看过公主了，都不碍事，只要好好歇息便可。”

世民听说如此，便暂时放下心来。这毕竟是父皇登基以后的第一次征讨，只能胜利不能失败。一天的忙碌后他也实在疲累，于是便在无茵处歇下了。

杨藜却是一直在等待着世民。看世民一直到很晚也没有来看她，她的心中很是伤感。盈盈还在服侍着她，看她还在等着世民的样子，便说：“公主，早些歇息吧。”

杨藜面无表情地说道：“下去。”

盈盈不好劝什么，于是便起身退下。

杨藜想着无茵今天来看她的场景。她第一次见到世民的夫人。

无茵气质高贵，端庄威严。她半靠在床上。盈盈等几个侍女见到无茵进来，纷纷行礼：“参见王妃。”

无茵径直走上前，坐在她床边：“公主，我是世民的妻子，长孙无茵。我们是第一次见面。早就闻得公主美丽倾城，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呢。”

杨藜本是无心应付世民的妻室，但却被无茵的气质和谈吐有些震慑住了。她也不知该如何称呼眼前这位女子，便一时语塞，“我……”

无茵握着公主的手：“公主，世民忙于征讨西秦的事，今日怕是没得空过来看你，你千万别往心里去，他让我来问候你，你好好休息些日子，来日方长。”

无茵滴水不漏：“世民有空，就会过来看你得。我给你带来些我亲手做的点心，也不知道你喜不喜欢。你先休息，我改日再来看你。记着，千万别多想，把身体养好再说。”

匆忙之中世民便又要出征西秦。他在临行前终于来见公主。左思右想，他决定让盈盈在这段时间里来服侍公主。他觉得有些难以开口，但又似乎执意如此，只能先委屈盈盈了。

无茵本想阻止他，但看他十分关切公主的样子，又因为西秦战事责任重大，实在不想再给他增添什么麻烦。

世民唤来盈盈道：“盈盈，有件事想麻烦你。”

“殿下请吩咐。”

“我征讨西秦的这段时间，能不能请你帮我照顾公主。她身边的亲人都没有了，我怕她难过。好歹你是隋宫旧人，也许也让她能舒缓些心结。”

盈盈从刚一开始就估摸到世民的意思，但听到“隋宫旧人“四个字，盈盈还是有些惊讶。她抬起头来，眼睛望向世民。此刻她的心仿佛遭遇到千军万马的踩踏，碎的不成样子，竟一时忘记了回话。

世民见她无声，问道：“怎么了？你很为难么？”

盈盈回过神来，她只能点头，“哦……不……没有。是，奴婢遵命。”“等下你随我一道过去罢。”

“是”。盈盈忍住心中的难过，已然很顺从的低眉答允。她跟随在世民身后，一声不吭的走着。虽然只是很短一段路，盈盈觉得有几千里那么漫长。

世民终于回过头来，也终于发现最近似乎太冷落，或者说太忽略盈盈的感受了。更何况她刚刚帮了自己一个大忙，他如今又让她去服侍公主，实在有些说不过去了。他觉得自己应该安抚盈盈一下，于是他突然停下脚步。盈盈没反应过来，一下和他撞了个满怀。

“啊……”

“没事没事”

盈盈赶忙低着头，退后几步。世民拉住她，柔和地哄她：“是不是我的决定让你为难了？”

“没，没有……”

“哎，可是，除了你，我放心不下别人。”

“殿下放心前去征讨西秦就是，为了你，要我做什么都可以……”盈盈突然说道。

世民倒被这句话弄得有些不好意思，他似乎也明白了这件事的内在逻辑于是说道：“谢谢你……哦对了，你一定看住公主，如果有什么问题，跟无茵商议，然后马上派人来告诉我。好吗？”

“记住了”。

他们一起进入杨藜房中，世民快步走到杨藜床前。盈盈侍立身旁。

“藜儿，你怎么样？这几天休息得可好，我看看”他很关切的问。

杨藜见到世民进来，脸上露出些喜色，但仍然难以掩盖那种复杂而苦痛的忧伤，“这几日都不见你人影，怎么才来。”

“明日，我要出兵率军征讨西秦薛举，这是大唐开国以来的一战，我只能取胜，不能失败。这几日一直在精心运筹，很抱歉没有来看你。”

杨藜虽然有脚伤，但精神好了大半，她平静地说：“我了解，你有你该做的事，不用担心我。”

世民说道，“你就在殿中休养，等我回来，好吗？我真是抱歉，这个时候我分身术法术，顾不到你的地方，还请你多多包涵呢。对了，盈盈在我身边服侍多年，很是妥帖，我不在的这段时间，让她照顾你，我就放心了。”

盈盈上前给公主行了大礼。世民说道，“退下吧”。盈盈悄声退了出去。

“世民，我知道你明天就要统兵打仗，我不该让你分心，但我真的……”杨藜缓缓说着。

“不碍事，把想说的都告诉我。”

“世民，我想等我伤好了以后，还是离开这里，比较好。”

“离开这里，你要去哪，你还能去哪儿呢？”

“我也不知道。我的确也不能去哪儿了。但我留在这里，看着长安，看着这物是人非的宫殿，总是忍不住很难过。”

“藜儿，改朝换代的事都是天意，不是人力可为的。也许，我们的缘分也是因此而来的。我已经说服了父皇，把你给了我……所以，我们就只看我们的相守，好不好？如果你不喜欢这里，等我回来，带你去骊山温泉住一阵子。”

杨藜苦笑道：“骊山温泉，九成行宫，又哪里不是父皇所建呢。不，现在已经没有父皇了……”

她又忍不住掉下了眼泪。世民为她亲手擦去眼泪：“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好不好，你若都不喜欢，那我搬出宫去，为你新修一座府邸，只有我们两个人，这样总可以了吧。”

杨藜看着世民抚慰自己的眼神，她的心情始终复杂得很，又感爱又难过，尤其是那种缓不过来的失落，让她再也不复从前的自己。听到不用再嫁给太子，她倒也是放下了心。

“事已至此，我也没什么好说的。我明白你肩上的责任，还有你的梦想。我怕我影响到你，毕竟，我是亡国公主，不知道会不会给你带来麻烦。”

“不，怎么会，从第一眼看见你开始，我就不能忘记你了。如今我们终于又在一起了。”

“你已经有妻有妾，我不要和你在一起，你有这么多女人。”

“杨藜，你知道吗，那一年，我用青梨提醒你不要前往江都，你送还给我的，是一个消失了的‘妾’字。你知道嘛，那个妾字在我心头疼了好久。我当然知道你的意思。我也知道你曾贵为公主，却以这种身份在我身边，实在太委屈你了。可是，无茵你昨天见到了，她自幼与我结发，一直对我体贴关怀，又为我生儿育女，全心全意，我不能伤害她。”

杨藜说道：“我没有这么想。只是，我想到过去，未来，我怕我做不好。我不想和人分享一个丈夫，而这件事又如此令你为难。既然这样，不如我们只把对方埋在心里，可好？那样完完整整的思念，或者是祈祷，不比这间或的分享或关怀更好吗。”

世民听了这话，说道：“藜儿，不要，不要离开我。你现在只身一人，谁来照顾你呢，你常居深宫，到了外面，又要如何活下去呢。就算我很自私的，想让你留在我身边好了。除了无茵，便只有你，好不好。让我永远照顾你，好吗。”

杨藜被世民的一番话感动了，看着他真诚的眼睛和赤诚的情由，只低声说道：我怕我做不好……”

杨藜又问道，“对了，那个青梨传信的办法，你是怎么想到的？”

世民说道：“是盈盈想到的。她幼时也在长安掖庭宫中服侍过，她的父辈也是……”

“被我父皇斩杀的，是不是……”

“是啊，你也许听说过，她是高颎的女儿。不过那是很多年前的事了。因缘际会，我一直把她带在身边，很是得力呢。”

杨藜一听，她当然知道高颎的赫赫声望，而他当年罚没掖庭的女儿如今也只能在秦王身边做着伺候人的活计。

她也只能感慨：“真是个聪明的女子，能想到这种若有若无，天衣无缝的方法，我倒对她有些好奇了。她也是你的女人，对不对？”

世民想了一下：“不能完全算是，但的确却是一直在我身边。好了，不说她了，我多陪你一会儿，好不好”，世民揽着杨藜入怀，靠在床上沉醉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