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乐寒枝 第42章 独寻迹

杨藜并不知道，所谓新君的恩典，并非都能让她如愿以偿。虽说隋朝宗室一律按例奉养，但这些留在宫廷中的皇室公主们，却还有更多的用途。杨藜刚回到自己的房中，便听到新君要赐自己给太子建成做妾，封为良媛的消息，只因炀帝新丧，过几日再下旨意。这应该是新君——也是自己的表叔父对自己特殊的照拂了。

杨藜听到这个消息几乎昏厥过去。若在此时让她嫁给建成，她不如即刻死去。她活着的希望，到如今，失去一切以后还能支持下去的唯一指望，不就是世民吗……可是世民在哪？他不是等来这一天了吗？为什么，为什么到现在还不来看望自己，解救自己逃出这苦海……她在一霎那的绝望中流泪，痛哭，竟然转身飞快地跑了出去……

世民的确吩咐了手下暗中看护好公主。他忙完手中的事，便急匆匆来到公主殿中，却并没有见到她，只有几个宫人在其中打扫庭院。他很惊讶，问道：“怎么回事？公主呢？”宫人回话道：公主早就已经离开了，这里要打扫出来让新进的美人居住。

“什么？公主离开了？”世民大声质问李菁：“我不是让你派人看护好公主，我忙完手里的事就来接她的吗？”

“这这，属下一直加派人手在公主殿中，的确不知公主哪里去了。”

世民急得一甩衣袖：“快去个宫门询问，看公主去哪儿了。不要惊动父皇和建成。”

世民回到秦王府等候消息，他一脸着急。无茵问道：“二郎，有什么事这么情急？”

“哦，小妹，是……是九公主，她不见了。”

“不见了，她怎么会不见了，你不是已经派人去看护她了吗？”

“哎，是啊，但也都不知道公主去了哪里”

“哦？”无茵说：“九公主没有与隋朝亲眷一道离宫，说明她就在宫中啊，若她在宫中，也只能是在等你，怎么会突然失踪了呢？”

“哎，我真是怕她做出什么傻事，我听宫女说前日杨广被人杀害在江都，她就大哭了好几次，一直魂不守舍。哎，我真该早点去找她，把她接来的。”

无茵劝道：“二郎，你先不要着急，等李菁四处找找再说。”

话音刚落，李菁便冲进门来：“殿下，宫里几乎都找遍了，宫门四处值守

都说没有见过公主。”

世民脸色难看，只能再次吩咐道：“分头再去找罢。”

无茵眼见世民眼中流露出地情急和真诚，是自己从未见过的，倒是心下有些难过。

世民来回踱步，心下已然沉浸在公主失踪的消息里，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间冲了出去。盈盈正好在端着茶盏正走进来，和世民撞了个满怀，茶杯茶水洒了一地，溅到了世民身上。世民情急，没看到是她，甩了一下衣袖，正好打在盈盈的脸上。

她吓了一跳，连忙跪倒：“奴婢该死……”

世民来回不定间，有些怒气的说道：“好了好了，没事没事。”然后不顾衣服上的水渍，出门去了。

盈盈跪在地上收拾茶杯，她很是委屈，眼里含着些泪水，忍住没有流出来。

无茵看到，倒是心下一疼，说道：“你别难过，听说九公主失踪了，殿下找不到她，心里有些着急，他不是有心的。”

“奴婢不敢”盈盈跪在地上低着头，强忍泪水回话，“王妃，您刚才说，九公主失踪了？”她突然问道。

“是啊，殿下一直派了人手留住公主。但不知为什么，公主竟然失踪了。”

盈盈听了，想了一下：“王妃，我可能知道公主在哪。”

无茵听了，连忙说道，“哦，那你快去……”

“殿下……”盈盈从身后跟上世民。世民眼见是她，直言问着：“你怎么来了？”

“殿下，公主恐怕是沿着长安宫殿里的密道出宫了。”

“密道？出宫？”世民很是惊讶

“隋炀帝是建造宫宇一等一的高手，这长安大行宫便是他亲自设计并主持修建地。这里曾经修过四处密道，直通长安十二坊间街市，方便出城。公主若是刚刚失踪，四处宫门又没有见过公主，那只能是从密道出宫去了。”

世民一听，连忙问道：“密道入口在哪里？”

“原先是四个，但后来炀帝因为少居长安，就封了两个，现下应该还有两处。”

“你知道在哪？”

“奴婢只知道一处，少时在宫中服侍，有一次在海池花园南角的汉柏石桥下，不小心看到有人从那里运送珠宝入宫私献嫔妃。”

“哦，那快走……”世民听了，赶紧带着她一起来到汉柏石桥下。

石桥各处看起来各处都很寻常，找不到什么玄机。世民一脸急切，他害怕听到公主已经寻了短见的消息。

“殿下，入口在这儿”原来是石桥旁边的上马石上隐藏了一个不起眼的机关，稍微用力就打开了。

世民带着李菁、盈盈、还有几个亲随跟着进去。原来这里面却大有学问。他们先是经过一段曲曲折折的回廊，然后是一块空地搭起一面一面高高的架子，陈列着许多隋朝宫室珍藏的珍宝、古玩、图籍。

世民大惊：“怪不得，前日奉旨清点长安城中珍宝，不仅数量很少而且都是些边边角角，毫无珍品。当时父皇只道是炀帝确实是不喜欢长安，偌大的宫宇竟然什么都没有便一笑而过。”

“殿下，我们该怎么做？”李菁问道。

世民高声吩咐：“王者天下，所有隋宫珍宝自当为国所有。你带几个人守住此处，不许任何人接近，不准私藏，你去派人通知玄龄，让他亲自入太极殿禀告父皇，请父皇派人核查清点，登记入库。”

他们一直向前走，也不见公主的身影。突然间，有人喊，“殿下，这边有人。”

世民急忙赶过去，看到果然是杨藜，她躺在地上。旁边是她的宫女萩儿。

“藜儿…………”世民大声唤着。

杨藜缓缓醒过来，看到是世民，她便起身要走，却一下子跌倒在地，世民连忙伸手把她抱住，杨藜挣脱了几下。

世民紧紧搂住她，她眼睛含泪，盯着世民，不出几秒便搂着世民大哭起来。

世民轻声问着她，“藜儿，不怕不怕，有我在，什么都不怕。你怎么了，是不是受伤了。到底怎么回事，你怎么会在这儿？”

杨藜泣不成声，她指着萩儿说道“萩儿她为了救我……”几个随从先把萩儿抬了出去。“不说了，我们什么都不说了，先跟我回去，回去再说，好不好””“我不要回去”，杨藜哭着说道。

世民抱着杨藜来到一片空地上。世民安慰道：“藜儿，你要去哪？”

“我想要去江都，想要去洛阳，父皇死了，杲弟也死了，母后也不知所去。今天早上我得到消息，说王世充在洛阳行宫霸占了十五妹妹杨茗。她宁死不从撞柱而亡，我想为他们祭奠，我想要找到母后，想要为妹妹报仇啊……”

世民听了也是为她心痛，镇定的抚着她说：“藜儿，现在外面兵荒马乱，关中以外都还有割据势力。你这样出去，只能是羊入虎口。剩下得事情交给我。我会为你打听萧皇后的消息，以后发兵征讨王世充收复洛阳，好不好。”

杨藜哭道，“那我父皇呢，我要去江都，他在江都被人杀害，我要去他的坟前祭拜，我好想念父皇啊……”

“藜儿，这个恐怕，我们再从长计议，好不好”……

杨藜的眼泪就没有止住过。

世民问：“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大内已经被你们占领，我们隋朝旧眷限期搬出宫中，你派人来看住我，却这么多天不来看我。你知道吗……你的父皇要把我赐给太子，我不要，我不要……想到这里，我宁可逃走，若逃不出去，我宁可死去……也不要嫁给太子做妾……”

“什么？父皇要把你赐给大哥？”世民听到，惊呼着站了起来。

“是啊……所以我还能有什么指望。我只好和萩儿一起走这条密道想要逃离公众。可是，你看，这通往城外的出口也因为你们攻城损坏了。我们走到这的时候，上面的木梁直接塌了下来，是萩儿推开我，她被木梁砸中……就昏死过去。是我对不起她……”杨藜又开始大哭起来。

“这，这怎么会！父皇什么时候说的？怎么没有人告诉我，你呢，你怎么也不告诉我……”

“我要怎么跟你说。我见不到你。如今的我，又该找什么人，向谁开口？你们夺取了父皇的江山，让我和弟弟成为俘虏，虽然父皇不是你们杀死，但也是帮凶……现在你的父亲是皇帝了，你是秦王，是我的仇人，我没办法不恨你的啊……”

世民听了着话实在心痛，只好安慰她说：“好了好了，藜儿，不要说了，我们先回去，再想办法，好吗，这里不安全，一切，等我们回去再说，好吗？”

“你答应我，不要再瞎想了。现在还没有旨意，父皇也许只是一个念想。所以，你不要再离开我了，好不好？一切的一切，由我来做。好吗？”

“世民……”这个场面，那种撕心裂肺的哭声，让盈盈和李菁都有些触动和悲怆，他们很主动的退下，站在远处，任他们二人哭诉这不知是何种滋味的重逢。

李菁看着盈盈，神情复杂。盈盈回看他一眼，没有说话，却似乎回答了李菁所有的疑问。

“萩儿已经去了”随从前来回话。杨藜又哭了起来，“萩儿，你从小和我一起长大，如同我的亲姐姐。现在你为我而死，我什么都不能给你也不能为你做。因为我也一无所有了……你原谅我，原谅我的任性，你本来也可以离宫回乡的，却为了我遭遇这样的结果。我对不起你，从此我一个亲人也没有了……”

杨藜哭着哭着晕过去了。“藜儿，藜儿……”世民心疼的抱着她，吩咐人厚葬萩儿。

他带着杨藜回到殿中，让御医来照看。本想这就重逢了，谁知道又出来父皇把藜儿赐给太子的事。他想了想，觉得这倒不是难事。

他先去太极宫中向李渊禀明发现一处密道和大量珍宝的事情。李渊很是赞许，派人清点完毕，没有损失一丝一毫，悉数收归国库。李渊好奇，问世民是如何发现的。世民俱回实情，将自己和杨藜的事情告诉了李渊。李渊一听，寻思着他之前的想法，停顿片刻，说道：“想不到你和这个九公主还有这段缘分。既然如此，你便带她回去罢。你自己的事你自己处置即可，我不过问。”世民见李渊根本没有提及杨藜赐予建成的事，心下明白，无非是父皇觉得太子一事多少有些亏欠自己，现下想要一个女人，哪里还有不肯的道理？”

他拱手谢过父皇，刚要离去。李渊顺口一提：“对了，现在隋朝覆亡，灰飞烟灭，盈盈……，你若还对他有情，也别委屈了她才好。”

“是，父皇”世民应着声告退出来，但对李渊最后的一句关于盈盈的嘱托却几乎没有听得进去，他一直再担心杨藜，便匆匆回到秦王府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