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乐寒枝 第146章 更复含情只待君

再接下来，一连几日世民都没有来过。他一面忙着调度吐谷浑的战事，一面准备重修洛阳宫。这是韦贵妃族中重臣向世民奏请的，很合世民的心意，于是他招幸韦贵妃和韦昭容的时候多了些。

盈盈白日里无事，除去陪伴皇后著书外，也只得在殿中读书，翻阅曲谱，和叶子等几个殿中宫女作伴，做些女工之类解闷。叶子劝她不如多练练书法，因为世民深得书法之精妙，尤喜王羲之，也好更能与世民说得上话。

这个建议听来不错，不过满宫女眷都知道这一点，习字成风，多有高手，盈盈有心练起，倒能过上半日也不觉漫长。不过她深深感觉到，她做任何事都不足以和另一件事相比——那就是等待。

以前无论做侍女，还是做司乐，每日都忙得很。侍女从早到晚的侍奉主上，整日一刻也不得安歇，察言观色不敢松懈。司乐虽然时间空些，但每日读书、教习、创作、排演，一日下来也是累到筋疲力尽。如今，这满满的空闲，无尽的等待，令她仿佛浸入了无底深渊，她也第一次知道，等待是一件如此艰辛的事情。

她也去看过杨藜，毕竟也是旧识了。世民如今偶尔会去杨藜那里坐坐，但已经很少招她侍寝，毕竟杨藜的年纪比世民还要大上两岁。青春不再，世民那砰然心动的年少情事也不再属于她了。

杨藜倒也很能看得开，她见盈盈终于成为世民的妃子，言说道，“我原本以为，你会有些不同的，结果没想到，你还是一样”。

盈盈知道她并没有恶意，只是深宫之中，少见如此直言，听来还是有些逆耳。

“公主……”，私底下的时候，盈盈还一直称呼着杨藜为公主。

杨藜淡淡的，“这宫里已经没有公主了”。

盈盈便改口道，“淑妃姐姐……”

杨藜笑道，“你别介意，我没别的意思。只是想到当年我们一同经历过的事。你现在更应该明白，那个消失了的‘妾’字的含义。你想让他做你的丈夫，但他却是你的君王。侍奉君王是很难的，怕你还没有足够的心理准备”。

杨藜这几句话，就是盈盈那一日心中想到的，压抑下去的，只怕也是最让杨藜当年难过的地方。当年她以公主之傲不愿为妾，当然说得过去，而如今昔日臣子已为天下之君，而她不过也是侍奉着他罢了。

“姐姐说的是……”

“不过，你是聪明人，应该知道怎么做”

“姐姐现如今养育两个小殿下，也很是幸福呢”。

的确如此，若没有恪儿和愔儿，这日子恐怕是难过了”。

“对了，我再提醒你一句，千万不要沉浸在过去的回忆里……”

“姐姐……”

“你懂我说得意思，若放不下，便会很难了”

盈盈明白，这是杨藜告诉她自己在宫中得以平和的法宝。“我会记住姐姐和我说的话”。

世民下令封李靖为西海道行军大总管，节度诸军，出征吐谷浑汗国的那一日，曾经来盈盈殿中小坐片刻，只说了几句话便走。李靖病中主动请缨，很合他的心意，世民心情很好。

盈盈贺道，“陛下知人善任，想来李大将军必能大获全胜，报效陛下”。

世民很高兴，问道“这几日去看过皇后吗”。

“臣妾每日都去，皇后身子好多了，陛下有空也多去看看她吧”。

“朕知道，过几日就是太上皇的寿诞，皇后又有的忙了，你多去陪伴照应，看有什么事是可以做的。”

“是”。

“朕走了。”世民起身，盈盈不自觉地挽留道，“陛下不多留一会儿么，臣妾好几日没见到你了”。

世民笑着说道，“近日郑充华入宫，朕去看看她”。

“哦。那陛下快去吧”。

盈盈很乖巧的答道。“怎么，不高兴了？”

“臣妾不敢，嫉妒不是妃妾的德行，臣妾谨记”。

世民露出几分满意的神情，像是一种规劝，也像是周旋，拉着她的手，握了握，笑道，“那朕去了”。

“恭送陛下”，盈盈屈了屈膝。这郑充华本是隋通事舍人郑仁基女，世民听闻其貌美便想纳入宫中。魏征发现她曾经许嫁过陆爽，世民知道后很是震惊，于是认为此事不妥，想要停止册封。

房玄龄等奏称：“听闻郑氏许嫁陆爽，只是口头提及，不能算有婚约，所以陛下册封不可中途而止。陆爽亦表言初无婚姻之议。魏征不再多言，世民才将此女纳入宫里来。经此一出，世民对郑充容很感兴趣，想好好看看此人是何等美丽动人。于是一连几日宿在她的宫里。

宫里的日子虽说漫长，但其实也快得很。一转眼，盈盈作为贤妃已经几个月了。她小心谨慎，每日在皇后处晨昏定省，有时去与杨藜闲话，也偶尔承应韦贵妃和其它姐妹，逐渐让自己的日常生活条理和顺，内心也安定下来。

世民也对她也算疼惜，不时来宫中小坐，和颜悦色，十分亲切。但侍寝不多，毕竟后宫总是有些新人在侧。

一日，盈盈无事，带着叶子，一路在宫中散步，便走到宜咏坊中。盈盈封妃后，宫籍便不再是乐伎，不能再担任宜咏坊的司乐，韦贵妃所举荐的人便顺理成章接替了她。盈盈倒也不意外，只是看这里的景象，物是人非，十分感慨。

吕才恰好正在乐坊之中，他看到了盈盈的到来，示意她到以前两人经常见面谈话的那棵坊边的桃树之下。

吕才向她行礼，“见过贤妃娘娘”

“先生……不必如此的”

“这是宫中规矩，不是么？”

盈盈目光一滞，露出些无奈的笑意。“先生近来所忙碌何事”。

吕才面容清淡，看不出什么情绪的波动，“太上皇寿辰，乐坊自然要为太安宫的宴饮准备歌舞，不过这也都是定例，坊中自又安排，我今日是入宫教习的”。

“先生最近可有创制什么新曲？”

吕才答道，“没有，我们之前所作的那些，我也像是着了魔一般，这身、心都被激发了出来，如今……怕有好些年都黔驴技穷了”

吕才抬眼远望，有些遗憾，“宫中生活可还好么？”

盈盈点了点头，“好，陛下待我很好”

“你要多加小心，他毕竟是陛下”。

“先生说的是，现在的确比以前要累的更多。”

吕才说道，“你呢，最近有什么新曲吗”。

盈盈目露荒芜之色，“实在惭愧，这一时怕都荒废了。”

“荒废了也好，才华虽好，但也会为人所累。不过若白日闲来无事，用来消磨时间，也是好的。”

“嗯”。“不知道你算不算是心愿得偿，但要好好保重才是”。

盈盈听了，一时很是感动，她点了点头，“的确与想象中有些不同，不能说哪种更好，但总归是在陛下身边就是了。”

她转而一问，“坊中如何呢？”

吕才笑答，“暂时还好，虽然是韦贵妃的亲信，但你当时的格局也不易改变。《破阵乐》和《九功舞》是陛下钦定的国之燕乐，他们不敢擅自改动，其它乐舞我们也是改编自前朝，口口相传，本无定数，即使改动，也没什么难过的了”

盈盈听了觉得有理，便说道，“宫中一事一物，皆属陛下，只要合陛下心意，便是好的了”。两人一阵闲话，盈盈如今的身份，怕也不好从在宜咏坊中久留，便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