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放学铃刚一响,裴月还就收拾好了书包。接过和杨舒雅刚走出教室,就被一个人堵在了门口。
“裴月还,我喜欢你,你的答案呢?”付俊双手把着两侧门框,将裴月还挡在里面,盯着面前的女孩,沉声追问道。
他成绩优异,长相帅气,家里有钱,是青和高中的风云人物,经常收到女生的情书和爱慕,也和一些漂亮女生短暂交往过,但最终都以分手收场。
因为他觉得那些女生全都一个样,虽然漂亮但庸俗不堪,谈一段时间就没什么新鲜感了。
裴月还和其他女生相比,算不上多么漂亮,他一开始也没有把裴月还放在眼里。
但偶然一次,他看到了接裴月还放学的保镖和司机,然后又知晓了裴月还和裴千廷的关系,他才猛然意识到,和漂亮女生交往有什么难度,征服一个高高在上的公主才有快感。
要是让家里人知道他和裴千廷的女儿在交往,那些人岂不是更会高看他一眼。
他享受众人仰望的目光。
所以一个月前,他就对裴月还发起了追求攻势。
他对自己有绝对的自信,没有哪个女生在他的追求下能够坚持一个礼拜。
但在裴月还这里,他的攻势却失效了。
他刚开始觉得,裴千廷的女儿,骄傲一点也没什么,如果裴月还是那种勾一勾手指就能跟着走的女生,他才会觉得挫败,觉得裴千廷的女儿不过如此。
可是后来,不论他怎么明示暗示,制造各种偶遇,裴月还却始终不理会,也不知道她是真不懂,还是假装不明白。
一个月过去了,他的追求进度没有一点起色,付俊的心里开始急躁了。
今天下午,他一定要从裴月还这里得到一个答案。
裴月还在付俊开口的第一秒就忍不住皱起了眉,不知道是不是付俊正处于青春期的缘故,他说话的时候,嗓子总是压着,嗓音低沉,别人听起来可能会觉得这种声音低沉有磁性,但裴月还却怎么也听不下去。
因为她家里就没人这么说过话,她觉得付俊的声音好难听。
“你的嗓子坏了?”裴月还听付俊在她面前这样说话说了一个月,今天终于忍不住问了出来。
杨舒雅闻言闷笑出声,月牙还真是杀人无形。
然而这句询问落在付俊耳里,却是另外一种意思了,裴月还关心他,是不是想要借这个话题和他搭讪?
他就说,没有哪个女生能够真的拒绝他,前期的拒绝说到底都是试探罢了。
“没有,我嗓子没有问题。”付俊继续柔声说道。
那就是天生的了。
裴月还想,那还是不要说出口了,不然这人会自卑的,毕竟,天生的又没法治。
杨舒雅尽量收敛脸上的笑意,轻咳一声,朝付俊正色道:“让一让,别挡路。”
付俊睨了杨舒雅一眼,眼底划过一抹嫌恶,长得漂亮有什么用?谁知道交过多少个男朋友了?这种女的倒贴他,他都不愿意。
杨舒雅察觉到了他的眼神,精致的眉眼立刻冷了下来,正要说话,却被裴月还抢先开口。
“好狗不挡路,你没有听过吗?”轻柔的语气里是毫不掩饰的轻蔑和厌恶。
教室里还有很多人没有走,全都在后面睁大眼睛看着这一幕。杨舒雅唇间逸出一抹笑意。
付俊的脸立刻变得青紫,他还是第一次被人这样骂。
但裴月还却没有什么表情,既没有骂人的得意,也没有激烈的情绪,好似刚刚不过是说了一件直白的事实。
付俊一下子被惹火了,刚要发怒但想到裴月还的身份,却硬生生将怒气平息了下去。他紧咬着牙,再次微笑道:“裴月还,我喜欢你,喜欢你很久了,做我女朋友好不好?”
裴月还听到这话,从头到脚打量他一番,那目光带着审视,带着挑剔,付俊迎着那股视线,像是被扒光了衣服然后被扔在众人面前。
他的面色不知何时莫名热了起来,撑着门框的双手也无力地落了下去。
“你也配?”裴月还轻飘飘吐出这三个字,然后推开他的肩膀,拉着杨舒雅走了出去。
围观的人群里不知谁发出了笑声,渐渐的,这道笑声渐渐扩大,扩散,荡漾充斥在整个教室里。
付俊站在原地,脸色青白,后头盯着那道背影,眸光中闪出怨毒。
裴月还迈步离开,肩背挺直,下巴扬起,每一步都走得骄傲又从容。
等走出一段距离后,杨舒雅看了眼身后,才说道:“行了,别装了。”
裴月还听到这话,脚步立刻软了,停下来拍了拍胸口,呼出长长的一口气。
“吓死我了,我好害怕他刚才打我!”裴月还的声音里还有些后怕。
“怕什么?他要是敢打你,裴叔叔不得把他活剐了。”杨舒雅不以为意。
裴月还看向她,一脸语重心长:“虽然我爸爸会替我出气,但现在他们又不在我身边,万一被打了,那我也很疼。”
从小到大,文叔特地嘱咐过她,出门在外遇到危险先保护好自己,等到危险解除再回家找人,到时候带着保镖看谁还敢欺负她,她把这句话可是记得牢牢的。
杨舒雅看向她因为激动而泛红的脸颊,白皙的肤色此刻变成了淡粉,不解道:“那你刚才还那样跟他说话?”
裴月还不假思索道:“因为他刚才看你,我不喜欢他的眼神,他在欺负你。”
别以为付俊刚刚掩饰的很好,她可是清清楚楚地看到,付俊对杨舒雅很不友好。
看着她此刻皱起的眉心,杨舒雅心口微滞,胸口像是有什么温热的东西流淌过去,让她整个人浸在温暖的池水里。
从小到大,都是这样。当她被欺负时,裴月还总是会第一个站在她面前替她出头。
这样的裴月还,她要怎么讨厌得起来?
眨眨眼,将眼底涌上来的热意逼去,杨舒雅轻声说:“谢谢。”
裴月还抱住她的胳膊,趴在她的肩膀上,笑嘻嘻道:“那陪我去买礼物,我妈妈昨天晚上心情不好,我要买礼物哄她开心。”
天真烂漫的公主,勇敢无畏的公主。
杨舒雅带着身上的重量一步一步往前走去。
一觉睡到放学,等徐雁来睁开眼睛的时候,教室已经空了。
旁边传来笔尖划过纸张的声音,林宇凡低头在写着什么,手里的笔龙飞凤舞,速度奇快,很快一页纸就翻了过去。
看了眼时间,徐雁来揉了揉酸痛的肩膀,起身离开教室。正当他要跨出最后一步时,身后传来一道女声。
“徐雁来,等一下。”看见徐雁来就要离开,封若华急忙出声叫住他。
徐雁来转身,看向叫住她的人,眼底有些不耐烦。
封若华看见他的表情,忍不住后退了半步,握紧手里的册子,鼓起勇气道:“王老师说,你的练习册没有写,明天下午要全部补上。”
王老师?哪个王老师?
林宇凡从数学练习册里抽身抬头,看向徐雁来,叹了口气,无奈提醒道:“是数学老师。”
徐雁来转头看他,林宇凡解释道:“你的数学练习册被老师发现一道题都没写,明天下午之前要全部补齐交上去。”
别人听到要交作业上去,不管是乱抄还是瞎画,都会添那么一两笔上去,可徐雁来的练习册,和从印刷厂印出来的一模一样,那叫一个白茫茫一片,干干净净。
徐雁来“哦”了一声,然后理都没理身后的人,迈步离开教室。
封若华看着他的背影,将手里的册子紧紧抱在胸前,忍不住咬紧了下唇。
林宇凡回头看她,盯着她的表情良久,眼神沉沉,接着眉目忽然舒展开来,笑得灿烂:“班里那么多人都不写作业,你干嘛光追着徐雁来一个,我也没写呢!”
封若华看了眼他,什么也没说就转回了头,快速收拾好书包,离开了教室。
此刻,教室里除了林宇凡外,空无一人。
林宇凡盯着眼前的数学练习册,上面的数字整齐排列,但每一个都像是在嘲笑他自作多情。
“砰”的一声,徐雁来桌上的书本突然全都被砸到了地上,余音在空旷的教室里回荡。
回家的路上,徐雁来经过了一个报刊亭,在乱七八糟的杂志里翻了半天,才从最底层找到了一本漫画,封面上是举着魔法棒的女孩。
徐露言会喜欢的漫画。
买了漫画之后,徐雁来又继续往前走,经过一家菜市场的时候,想起秦虹早上说会很晚回来,便进去菜市场买了菜。
提着菜和漫画书,徐雁来才回了深水巷的家。
又是熟悉的发廊门口,但没有熟悉的身影。
徐露言这回听他的话,没有在这里等了。
包丽丽拿了一把椅子坐在店门口,穿着红色吊带裙,大波浪卷发顺着晚风四散浮动,空气里漂浮着一股廉价玫瑰香味,看到徐雁来,狠狠啐了一口。
徐雁来没有理她,径直朝家里走去。
一开门,里面黑沉沉的,房子的位置不好,再加上旁边紧挨的左邻右舍遮挡着,一到傍晚和阴雨天,房子里就透不了一点光。
按开灯,徐雁来把菜放到了厨房,然后去找徐露言,经过秦虹房间时,看到徐冲全身还裹着绷带,正躺在床上睡觉。
敲了敲房间门,但徐露言没有开门,再次敲了敲,还是没人开门。
徐雁来眉心拧紧,正当他要敲第三次时,里面响起了一道细细的声音:“是哥哥吗?”
徐雁来沉声道:“开门。”
门把手从里面被转动,徐露言的身影出现在窄窄的门缝里,小脸仰起,像是要确认外面的人是不是徐雁来。
顺着仅有的微弱光线,徐雁来看清了她脸上的泪痕。
徐雁来眸底泛起冷意,怒目瞪向旁边的房间:“他打你了?”
徐露言摇摇头,又点点头,把右胳膊举起,带着哭腔的声音响起:“哥哥,我疼。”
细瘦的胳膊上红肿一片,并且还有好几个白色水泡。
徐冲今天睡了一整天,秦虹去打工,徐雁来和徐露言去上学,他一天既没吃饭也没喝水,等到徐露言从幼儿园回来,他早就窝了一肚子的火。
“去给老子倒杯水。”徐冲看着徐露言,恶声恶气道。
没有用的赔钱货,早知道是个女孩,说什么也得让秦虹打掉,医院当时还说是个男孩,全他们骗老子。
徐露言听到他的吼声,心里一阵瑟缩,哥哥和妈妈都没在家,没人会保护她。
“还不快去,想渴死老子!”见她站着不动,徐冲语气更加恶劣。
徐露言被吓得快要哭出来,僵硬着身体去厨房倒水,水壶很高,她根本就够不到。只能拿了一个小板凳,颤颤巍巍地站上去,小小的身体贴着案板,两只手把水壶从上面抱下来。
秦虹走之前给水壶里灌满了水,一壶水的重量对徐露言来说,真的太重了。
她咬着牙,一点一点地往下放,一只脚也已经从板凳上下来,踩到了地面。
但这时徐冲的怒骂声又冒了出来:“操,你他妈是不是死了,连个水都不会倒,老子要你有什么用……”
怒吼声传来,徐露言被吓了一跳,身体抖了一下,脚下再也维持不住平衡。
板凳侧翻,水壶的塞子也开了,里面的开水倒了出来,全都撒在了徐露言的胳膊上。
灼烧的痛楚从胳膊上传来,但徐露言却始终没有松开水壶,等她把水壶放到地上,胳膊上已经起了大大小小的水泡。
她瘪了瘪嘴,疼痛让她想要哭泣,但一想到房子里只有她和徐冲,最终还是没有让眼泪流下来。
徐冲骂骂咧咧的话还在继续。
徐露言忍着疼痛倒了一杯水,小心翼翼地端到徐冲面前,徐冲喝了一口,然后把水全部吐了出来,杯子砸到了地上:“操,你他妈想烫死老子。”
他光骂还不够,甚至想要从床上起来打徐露言,徐露言被他的动作吓到,下意识逃跑,躲进了房间里,将房门从里面锁住。
徐冲不停敲着房间门,“你他妈给老子出来,看老子今天不打死你,赔钱货,倒贴货,敢给老子倒那么烫的水,老子今天一定要把你的皮扒了……”
徐露言躲在床底下,听着外面的骂声,瑟瑟发抖。
她的胳膊很痛,但她被吓的不敢叫出声,惊恐的眼睛只能无声哭泣。
徐冲不知道骂了多久,等到终于骂累了,才去厨房接了碗凉水灌进嘴里,接着又回房睡觉了。
徐雁来看着面前的细瘦胳膊,从手腕到手肘,红通通一片,像是从火焰里捞出来的一样,有几处生了水泡,徐雁来看见了里面的脓水。
伸手轻轻碰了碰,徐露言便缩回手:“疼!”
徐雁来喉间一抹干涩,捞起徐露言抱在怀里就往外走。
李全德看着眼前的细瘦胳膊,眉心凝重,对徐雁来说:“烫伤太严重了,也没有及时处理,我先给她涂点药,不过最好还是带她去大医院烧伤科,我这里治不了。”
徐雁来看着眼前的红色,眼神阴狠,轻轻“嗯”了一声。
徐露言另一只手抱着徐雁来,此刻已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