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拽进家里后,裴月还不满质问:“你为什么要拒绝人家啊?反正老师教一个也是教,教两个也是教,又不用你付补课费,为什么不答应她?”
裴雁来单手把书包扔进客厅的沙发里,冷声道:“闭嘴,吵死了。”
裴月还下意识抿紧嘴,不敢再说话。
裴雁来转头看她,眼神幽暗,“你还记得昨晚发生什么吗?”
一瞬间,裴月还身上的寒毛直立,眼睛瞪大,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只是一个劲地摇头。
裴雁来眼里的温度瞬间冷却,脸色难看地过分。
裴月还看着他的脸色又慌乱地点头。
裴雁来看着她又摇头又点头的动作,却不解释一个字,心头火大,不耐烦道:“说话,哑巴了。”
裴月还表情怔住,半晌后,小声说:“你不是让我闭嘴吗?还嫌我吵死了。”
裴雁来被她的话噎住。
“你都让我闭嘴了,我哪敢说话。”裴月还委屈道。
什么话都让他一个人说了,她哪敢忤逆。
裴雁来脸色铁青。
裴月还被他的眼神看得发毛,不自在地动了动,企图从他的身边逃离。
但完全没有机会,裴雁来的手还牢牢抓着她的胳膊。
裴雁来背过身去,倒吸了口气,又重新转过身,咬牙切齿道:“你还记不记得自己昨晚说了什么?”
裴月还边打量他的脸色,边迟疑着说:“我喝了酒,然后跟你说了好多话。”
“说了什么?”
他的脸色看起来很不好,裴月还脑海里闪过诸多想法,思维混乱,唯一清晰的想法就是自己昨晚是不是骂他了?
良久后,裴月还试探着心虚道:“我那时候喝醉了,说的话你别往心里去。”
裴雁来的脸色黑得彻底。
看着他的表情,裴月还觉得自己猜对了。嘿嘿干笑两声,她拉过裴雁来的手腕,摇了摇,眼神可怜,“我昨晚不是故意那样说的,真的是一时口误,原谅我吧。”
裴雁来无动于衷。
裴月还继续说:“你知道的,人喝醉了酒,思维就会被酒精控制,做的事,说的话都不是发自真心的,昨晚的话不是我说的,是酒精主导的,你真的真的不要放在心上。”
“是吗?”裴雁来阴恻恻地反问道。
裴月还用力点头,“真的真的。”
裴雁来看着她良久,像是要把眼前这张脸看进心底深处。
突然,像是失去兴趣,裴雁来嗤笑一声,手上脱力,松开她的胳膊,脸色仍旧难看,却没再说什么了。
“那个,昨晚谢谢你背我回家?”
裴月还有些不好意思,说人坏话还被当事人听到,多少有些尴尬。而且别人还以德报怨,背她回家。
“算我活该。”裴雁来声音冷冽。
“……”
不管怎么样,裴月还还是松了口气,看他拿起沙发上的书包,就要上楼,又大声保证道:“我以后再也不骂你了,真的——”
话音被打断,裴雁来愤怒地回头看她,“你还想骂我?”
裴月还:“?”
双手无措地抓住裙摆,她是不是搞错了什么?
“我昨晚没骂你,也没说你坏话啊?”
裴雁来狠狠剜了她一眼,“裴月还,你就是只猪。”
什么啊?
看着他扬长而去的背影,裴月还站在原地,完全摸不着头脑。
她没有骂他吗?那他为什么这么生气?
所以,昨晚她到底说了什么啊?
今晚的补课时间从未如此难捱,老师一进书房就感受到了强烈的杀气。整整两个小时,裴雁来话也不说,笔也不拿,阴沉着脸坐在椅子里动也不动。
讲完最后一道题,老师喝了口水,问道:“还有什么问题吗?”
裴雁来冷漠地抬眼,“没有。”
老师微笑着说:“那剩下的时间自习吧,你有不懂的问题可以问我。”
裴雁来低头拿笔和草稿纸,“你现在就可以走人。”
“不行的,我要守护你直到最后一分钟,做老师要有责任心。”
裴雁来抬头看她,眼神漠然。
老师摸了摸鼻子,还是坦诚道:“裴总的补课费是按分钟计时的,没到时间我不能走,不然会被追杀的。”
裴雁来不屑的冷嗤一声。
裴月还晚上刚看完一部电影,灵感爆发,此刻正马不停蹄地对着电脑写下自己的新剧本。
这是一对青梅竹马的故事,男孩从小喜欢女孩,但因为先天性心脏病被医生诊断活不过二十岁,为了不耽误女孩的幸福,男孩总是假装不在乎女孩。
面对女孩的示好无动于衷,看见女孩被别人表白也没有干涉的权力,只有在无人察觉的角落里,他才敢将目光肆无忌惮的投注在女孩身上,他幻想女孩拥抱、亲吻的人是自己。
庞大的爱意无处宣泄,最后演变成怯懦和自卑。
为了终止这场见不得光的暗恋,男孩决定过完十八岁生日后就离开,因为他们的生日在同一天。
那是他陪伴女孩的最后一天。
可女孩却失约了,她没有出现,她的生活已经不需要他了。
那一天,女孩和男友一起去过生日了,只留下男孩一个人面对精心布置的生日派对。
男孩的心里有些失落,但没有伤心,他要让自己早点习惯没有她的生活。
一个人许完了愿望,吹灭了蜡烛,吃完了蛋糕。
天亮后,男孩拉着早已整理好的行李箱,一个人离开了。
“我用十八年保存与你有关的记忆,再用两年来怀念,最后,在我人生的最后一分钟里,忘记。”
打完最后一个字,裴月还的眼眶湿润,眼泪掉了下来。
为什么,她写的会是一个悲剧!
看着屏幕上的文字,裴月还的眼泪再也止不住,一个人陷在悲伤的情绪里无法自拔。
在她哭得昏天暗地的时候,影音室的门突然被推开。
裴月还听到了声响,泪眼朦胧地转头,看到裴雁来站在门口,看到她的眼泪,本来没有表情的脸瞬间变得阴沉。
“你又在哭什么?”他语气有些不耐烦,谁又惹到她了。
“啊?”裴月还打了个哭嗝,“我吵到你了吗?”
“上下四层楼,里里外外,前前后后,所有人都听到了。”
“哦,对不起哦。”裴月还嗓子哽咽,乖乖道歉,又抽了张纸巾擦眼睛。
她边擦边说:“不过影音室隔音很好,应该没有人听到。”
见她没回答自己的问题,裴雁来又重复了一遍:“所以,你到底在哭什么?谁欺负你了。”
“没有啊。”裴月还对他说,“我写了一个剧本,男主角和女主角错过了,我太伤心了。”
裴雁来眉头拧紧,抱臂看着她,不明白她脑袋到底是怎么长的,也不明白她竟然能为这种事情哭成这个鬼样子。
“那就不要让他们错过。”
“不行啊。”裴月还认真说道:“男主角得了心脏病,他必须离开女主角。”
裴雁来走过来,看向她的电脑屏幕,滑动鼠标,将两千多个字一一看完。
末了,下了结论,“有病就去治,别想那些没用的。”
“治不好的。”裴月还说,“这种心脏病是先天性的,随时都会死掉。”
她不再哭了,转而和他探讨起剧情,可裴雁来却完全没有和她讨论的心思,甚至下了逐客令。
“你写完了吗?写完就出去,我要睡觉。”
裴月还气鼓鼓地说道:“这是我的地方。”
“现在是我的了。”
他说完,顺便帮她关掉了电脑。然后走向一旁的沙发,坐下,冷眼看着她,示意她离开。
裴月还瞪着眼,盯了他好半天,才扭头收拾桌上的纸笔,嘟囔道:“你这人真是……”
真是什么呢?
她虽然没有说出来,但语气里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不认同,不理解,不赞成。
裴雁来懒得理她。
裴月还不忿地收拾好东西,离开前,还是忍不住说道:“你没有喜欢的人吧,所以完全体会不到这种心情。”
裴雁来挑眉,不答反问,“你有喜欢的人?”
“我当然没有。”裴月还说的很快,但又补充道,“但情感都是共通的,我看了很多电影,大概明白爱情是怎么一回事。”
她来了兴趣,又重新坐下,瞳孔闪着光亮,“爱情就是世界上有那么一个人,想起来既想笑,又想哭。你想把全世界最好的都给他,只要对方能够幸福,你什么都愿意为他做。”
她发表完自己的意见,看向裴雁来,期望他也能说点什么。
裴雁来冷笑一声,在沙发上躺下,闭上眼睛,说:“我要是死了,谁也别想活。”
……
裴月还看着他紧闭的双眼,忽然觉得自己刚刚完全是在对牛弹琴。
冲他挥了挥拳头,裴月还迈步离开,然而还没走出两步,一阵手机铃声突然响起。
裴月还低头找手机,却发现不是自己的手机在响。
“喂。”裴雁来把手机举在耳边。
裴月还看着他。
“你有病,现在几点了?”裴雁来语气恶劣。
裴月还看了眼时间,零点十二分。
“你最好真的有事。”裴雁来冷声道,“不然就等着被揍死。”
挂断电话,裴雁来把手机扔在一边,等了一分钟后,才从沙发上坐起来,起身往外走。
一系列动作很流畅,但身上笼罩着很大的怨气。
裴月还跟着他一起走出影音室,问道:“你要去哪里?”
裴雁来看也不看她,换鞋下楼后,朝别墅大门外走去。
裴月还看着他的方向,一下急了,拉住他的手腕,“你到底要去哪里,现在已经很晚了。”
手腕被强拽住,裴雁来很不耐烦,“回去睡你的觉。”
“那你告诉我去哪里,万一你出了事怎么办?”裴月还固执着不松手。
裴雁来举起被抓住的手腕,漫不经心道:“你现在是在关心我啊?”
裴月还觉得他的问题好奇怪,但还是点头肯定道:“是啊,我担心你,万一你出事了我怎么跟爸爸妈妈交代。”
她表情认真,一双杏眼因为紧张而微微睁圆。
裴雁来冷笑一声,转身往外走,“用不着你操心。”
裴月还死抓着他的手腕不放,也一起被拖出了别墅大门。
“为什么不用我操心?你又忘记了我们说过的话,我要补偿你,那我肯定不能让你受伤。”
“你先把昨晚说过的话想起来再说。”裴雁来冷嘲道。
裴月还边走边想,可实在想不起来。既然不是骂他,那还能有什么话让他这么生气。
没有半点头绪,她只能去问另外一个当事人,“那我昨晚到底说了什么——阿嚏!阿嚏!阿嚏!”
迎面一阵凉风吹来,裴月还一连打了三个喷嚏。这个时间,小区里静悄悄的,她这才感觉到深夜的温度有多冷。
裴月还揉了揉鼻子,“我好冷啊。”
裴雁来皱眉看她,“回家去。”
“我不要。”裴月还拒绝,“我不能让你一个人出门。”
裴雁来说:“林宇凡让我去小区篮球场。”
“真的吗?”裴月还问道,又很快说,“我不信。”
裴雁来恼怒地瞪了她一眼,他就多余解释,冻死活该。
“爱信不信。”
裴月还小跑着才能勉强跟上他的脚步,她都快抓不住他了,“你走慢一点,我追不上你了。”
裴雁来的速度更快了,裴月还的手离开了他的手腕,在空中抓了个空。
“喂,等等我——”裴月还只喊了一声就被裴雁来突然的动作打断。
裴雁来仍旧大步地往前走,头也没回 ,但左手却准确无误地抓住了那只悬空的手。
冰凉的手心接触到滚烫的皮肤,裴月还下意识打了个冷战,然后将他的手攥的更紧。
灼热的温度顺着手心传遍全身,裴月还瞬间觉得不怎么冷了。
她不由感叹道:“你身上的温度好高啊。”
“闭嘴。”前面的人毫不留情地冷叱道。
……
五分钟后,两人走到了小区篮球场。
篮球场黑乎乎的一片,放眼望去,周围没有一个人,只有夜风将裴雁来的短袖吹得鼓起来。
裴月还在原地转了一圈,一个人影都没有看见,不高兴地问道:“你是不是在骗我,林宇凡在哪里?”
裴雁来眉头蹙起,他也不知道林宇凡在搞什么。
“要是骗我,就揍死他。”裴雁来狠声道。
“啊?”裴月还被他的语气吓得后退一步,反应过来后,又劝他,“别生气,别生气,这可能就是一个恶作剧。”
裴雁来在身上摸了一通,什么也没摸到,这才想起自己出来的时候没带手机。
“你带手机了吗?”裴雁来问道,“给他打个电话。”
“哦,好。”裴月还松开他们还握着的手,从口袋里拿出手机,幸好她机智地把手机带出来了。
号码拨通,耳边很快就传来了手机铃声,音乐声很大,在他们前方两百米处出现。
裴月还挂断手机,篮球场上的音乐声也消失了。
“他来了。”
说完这句话,林宇凡就出现在了两人的视野里。他步伐缓慢,姿态从容懒散,一点也没有深夜约见的紧张和焦急。
他越走越近,裴月还渐渐看清他穿着一套蓝色的单薄睡衣,短袖短裤,脚上还踩着拖鞋。
“他怎么穿成这样就出门?”裴月还小声嘀咕。
“有病。”裴雁来不带感情地说道。
林宇凡看见他俩,脸上挂着吊儿郎当的笑,“月牙怎么也来了?”
裴月还没开口说话,裴雁来语气很不耐烦,“有事快说。”
林宇凡的眼神愣了一瞬,然后嬉笑道:“月牙,你先走吧,我有事单独跟他说。”
“我才不走。”裴月还拒绝,然后看向裴雁来,眼神带着乞求。
裴雁来手指向旁边,对她说:“去那边等着,很快就回家。”
裴月还眼底有些犹豫,她看了眼林宇凡,总感觉今晚的他很不对劲。
林宇凡注意到她的眼神,无所谓地笑了笑。
裴雁来说:“过去。”然后把她往旁边推开。
裴月还只能顺着他指的方向往前走,边走边回头,但两人面对面站着,没有任何异样。
裴月还心想,或许他们真的有事要说。
然而等她走了十多米的时候,身后忽然传来声响。
她迅速回头,裴雁来捂着脸,弯下腰,身体歪斜,林宇凡一只手揪住他的衣领,一只拳头紧握。
裴月还脑子里发出巨大的嗡鸣声,心脏狂跳着,什么也注意不到。
林宇凡一句话不说,咬着牙,眼眶猩红,举起的拳头又要对准裴雁来的脸揍过去,但这一拳却落了空。
裴月还扑到裴雁来的身上,一把抱住了他,企图用身体来抵挡林宇凡的拳头。
裴雁来看着林宇凡即将落下的拳头,眼神一凛,带着怀里的人闪到旁边,顺势踹了林宇凡一脚。
这一脚的力道既狠又重,林宇凡直接单膝跪在了地上。
把裴月还拉到危险区域之外,确认她没事后,裴雁来冷着一张脸,大步朝林宇凡走了过去。
没等人爬起来,裴雁来又给了他一脚,林宇凡瞬间平躺在了地上。
这还不算完,裴雁来俯身纠住他的衣领,对准他的脸挥手一记,这一下远比林宇凡揍他的力度重得多。
对着那张脸又狠揍了好几下,平日里总是嬉笑灿烂的脸,此刻一脸痛苦,被揍的吐血也不还手,没有任何一点反抗的意思。
看着裴雁来脸上的阴狠,和半死不活躺在地上的林宇凡,裴月还生怕出事,立刻上前拦住他。
“别打了,你要打死他了!”裴月还拉住裴雁来挥拳的胳膊,大声阻止道。
裴雁来被拦住,怒视着她,吼道:“走开。”
裴月还被他眼里的狠意吓到,但还是没放手,拖着他艰难地往外走,“别打架了,我们回家吧。”
裴雁来不断地挣扎,想要推开她,但裴月还直接抱住了他的腰,“快点回家吧,我好冷啊,快点回家睡觉。”
裴雁来没办法,只能被她拉着往外走。裴月还边走边不放心地回头看,看着看着就发现了不对劲。
脚步忽然停下,裴雁来低头问她:“怎么了?”
裴月还看向他,又指了指身后,“他好像哭了。”
裴雁来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草坪上的一团黑影发出隐隐绰绰的哭声,很快哭声变大,最后转为嚎啕大哭。
裴雁来收回视线,拉着她往前走。
“死了最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