焰火天青色 第25章 他是光

陶艺馆里众人一直在忙活，有人注意到起火的时候，厨房已经不能靠近了。

熊熊大火像是来自地狱的信者，一口吞没周围的一切，硬生生将厨房与前厅隔开。

谷雨在一旁急得跳脚，一边招呼众人提水灭火，一边让人去报官。

“你，你快去找裴大人，不，去找我找我家老爷，不行……老爷会担心，”谷雨强行逼自己冷静下来，“都去找，裴大人和我家老爷，其他人给我一边灭火一边扯起嗓子喊！！！”

众人也知道火烧起来的威力，大声嚷嚷着：“起火了，起火了。”

一时间，场面乱成一团。

——

厨房里，江凝岍对着穆鸢说：“既然你活下来了，为什么不好好珍惜这来之不易的生命，反而将自己和陈斌再次断送。”

穆鸢看着烈火：“江小姐，你知道我家起火那天，其实我不在的。”

“那天，陈斌他逼我出门和他一起过生辰，说如果我不陪他的话，他就放火烧了我家，反正我家的周围他很熟，我很害怕，所以在草草吃完晚饭后就离开了。”

“那是我过得最开心的一次生辰，没有家人的期许，没有学业的压力，只有和我同龄人的玩闹，陈斌他真的很好，可是我没有想到会被我爹娘发现。”

“他们骂的好难听，真的好难听，陈斌就站在我身后，他什么都听到了，林叔也听到了。”

“他们不仅用世间最恶毒的语言辱骂陈斌，还用最不堪的字眼教训我，我一个小姑娘，怎么受得了，所以，我出门了，后来，家里就着火了，我逃过了一劫……”

江凝岍看着看似在回忆和陈述事实，实际上确实在责怪家里人的穆鸢，语气冷淡：“什么叫你逃过一劫？你一直在说陈斌很好，是想表达是陈斌放的火是吗？”

“你知道我相信裴肆，也就是相信裴国公，所以，在用生命告诉我，裴国公办错案子了？”

“可是，你难道就不是拿捏了陈斌这一点吗？我起先还不明白为什么，现在知道了，这火是你放的，是不是？”

“陈斌要挟你之前，肯定有带你去看过你家周围，你记性很好，所以，你记住了，星星之火可以燎原，而你只要有点火星子就行了。”

“陈斌看见了是吗？包括后来被烧死的木匠也在某个节点也知道了，对，当初你父母被烧死的日子正好是陈斌溺毙那天，”江凝岍回忆案宗中提到的日子，加上自己的猜想：“你和陈斌在护城河边发生争执，被你口中的林叔也就是木匠发现了。”

“是你……”江凝岍看着面前这个柔柔弱弱的女子，压根不敢继续自己的推测，这三个标签全是她的自以为，什么乐善好施，心性坚韧，完全是她自己的臆想。

穆鸢笑得开怀，偏执道：“我，是我施舍给陈斌，没有我的话，谁愿意和他玩，我全家被烧死，是我给他指路，让他在林叔那边生活的，我还坚持我自己原先的梦想，我不喜欢木工，我喜欢陶塑，泥土烧完之后上色，什么颜色都是由我自己准备的？”

火势渐大，穆鸢咳嗽几声：“可是，有一点不好，陈斌他太好了，就是裴大人相信他，还查到他的证据，洗清了嫌疑，虽然还是很多人不信，可是裴大人的威信还是在的，所以，陈斌长大之后，渐渐长开了，当初稚嫩的少年郎变得玉树临风，也是有人将他装进心里，连他曾经是嫌疑人的身份都不顾了。”

“凭什么？凭什么？我对他掏心掏肺，甚至还因为他放火烧了我爹娘他们，他凭什么可以去接受另一个女人？”

江凝岍沉默后：“所以呢？你不觉得这一切都是你的一厢情愿吗？”

“这些是你觉得还是陈斌要的，或者是你诱使陈斌的？”

“或许陈斌原先根本没有注意到你，是你，被家里压抑的气氛扭曲了自己的性格，试图通过控制陈斌来达到你的目的，陈斌是个小霸王没错，可是他每次做的事情都是无伤大雅，不伤及他人性命的，为什么到你这边就是一场火，甚至连油都倒好了？”

“你家的陈设周围只有你自己家人清楚，其中也自然包括你，是你带着陈斌认识的，是你一直在向陈斌诉苦，控制陈斌。”

“你才是一切的罪人！！！”

江凝岍无法想象穆鸢的世界，说她可悲吧，她却有蛊惑人心的力量，说她可怜吧，可是现在的一切不都是她自己造成的吗？

人想要别人看得起自己，就得先自己看得起自己。

穆鸢一副一条道走到黑的架势：“那又如何？江小姐，你不是还要陪我一起吗？黄泉路上有你挺好的，就是不知道裴大人的表情会是怎样精彩，你说他会不会后悔，会不会恨他爹？”

江凝岍自然不觉得裴肆会特地来救自己，来应该还是会来的，她刚刚注意到厨房的水缸水还是满的，还有雨披在，她应该可以突破出去，可是这个疯子，不知道会不会拉着自己在这里畅谈人生。

“那那个女子呢？你就这样子拉着我走了，你还挺保护那个女子的，”江凝岍抓住漏洞回击，什么女子向陈斌示好，着疯子居然没有动手。

穆鸢奇怪地看了江凝岍一眼，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哈，这陈斌也有今天。”

江凝岍也不知道事情好笑在哪，穆鸢笑够之后，“江小姐还真的是贵人多忘事，也是，相比之下裴大人更好，自然就不用记得其余人了。”

“陈斌他也在桃李学堂当过一阵子的旁听生。”

江凝岍……

她不记得这号人，“我没有和他有过接触吧？”

“可能吧，我也是后面才知道的，”穆鸢看着厨房唯一的窗户出神。

“所以，就因为这个？就因为这个你就断定陈斌看上其他人？”江凝岍绝口不提自己。

穆鸢没有说话，只是淡淡地笑了，只是那笑容有种说不出的诡异。

即使身处火中，江凝岍却感觉到刺骨的冷。

“他答应过我的，在我生辰都时候带着礼物来求娶我的，可是为什么呢？”

“他说他身上有污点，而我有一个崭新的人生，我可以自己选择做穆鸢还是林霜？”

穆鸢又笑了，笑声凄惨：“可我有什么选择？我什么都没有了，都没有了，他决定了我的人生，他就应该负责，而不是说什么虚伪的话来搪塞我！”

江凝岍看着穆鸢此刻的样子，头顶的标签在不住地闪烁，这不是撕掉预兆，是另一个林霜要出现了。

果然，像是要验证她心中所想，穆鸢在地上抽搐了一会之后，眼神清明了起来。

是林霜，是那个第一次见面带着点看不起裴肆的林霜。

“林小姐？”江凝岍站得更远，比起发疯的穆鸢，这个林霜更可怕。

她是穆鸢受不了原先的痛苦而塑造出来的人格，承受力和决策力绝对超出穆鸢。

林霜接收了周围的环境后，勾起唇角，不屑一顾：“这蠢货。”

随后看见江凝岍，歪了歪头：“她觉得你有威胁？”

“我知道你，不久前你还是个为爱冲锋的战士，现在呢？在帮裴大人的忙？因为裴大人在皇宫中帮了你？”

江凝岍不意外，白瓷净瓶当时可是让江家出了风头，皇宫中看不惯江家的也有，事情被添油加醋的也不少。

“你可能不理解吧，我换个角度和你说，人都懂得报恩的，裴大人帮了你，你会想着也帮帮他，正常，人之常情。”

“穆鸢小时候受了太多委屈，整个人很压抑，她经常自残。”

林霜一边说，一边撩起自己的衣袖，雪白的手臂上布满伤痕，有新有旧，道道交错，触目惊心。

“她很难受，所以只能靠这种方式发泄，有一天，她看到在路上跑得欢快的陈斌，陈斌当时偷了隔壁牛婶子的鸡，被牛婶子追得到处乱撞，在某一刻，两个人的视线相交，一个向往自由的眼神对上自由张扬的视线。”

“那一刻，陈斌就成了穆鸢心里的光，或许你会觉得奇怪，人家只是看你一眼而已，什么都没有做，可是就是很神奇，穆鸢自从那次之后，经常会在同一个时间段在窗口看向街道，想要看见那熟悉的身影。”

“皇天不负有心人，她看见了，有时候带伤，有时候率领他的一众小弟，甚至还是不学好的女学生，可是里面就是没有她。”

“所以，穆鸢故意设计，在学堂招惹陈斌的小弟，后又闹到先生面前，陈斌也就注意到了这个柔柔弱弱的小姑娘。”

“后面他们也有过一些交流，穆鸢越发觉得陈斌这道光是救赎，可以救她离开这家庭的沼泽。”

“所以，在她有意无意的暗示下，穆家人为了传承木工活而压榨自己亲生女儿的印象在陈斌心中已经根深蒂固了。”

“后面的事情，穆鸢也和你说了吧，”林霜看向江凝岍，又继续说道：“其实我也觉得难受，她当初自伤承受的人是啊，所以，我默认她唆使以及亲自动手放火，我也想解脱……”

“但是，我没有想到，她是给自己留了退路的，她没有在家，在她家人被火烧焦的时候，她在外面玩，甚至诱哄了林叔的女儿在里面……”

江凝岍看着面前哭得不能自已的人，慢慢上前，掏出手绢：“给。”

“你不恨我吗？不管是林霜还是穆鸢，我们都想你死，”林霜接过手绢问道。

江凝岍摇摇头，“恨也不恨，不过，人只要活着就还有机会，你愿意和我一起逃出去吗？”

“我在对多年前的穆鸢和现在林霜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