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火散尽天将明 第15章 情愫

在西凉逗留了几天，林朝暮便带着林泽去了靖云夫人的墓地。这天下着小雨，周遭都是水蒙蒙的，更添悲伤的气氛了。

“爹爹，娘亲便就葬在这里。”林朝暮看着林泽，他没有说话，只盯着那块墓碑，眉头紧锁，眼眶也逐渐湿润，林朝暮接着回忆：“那年战乱，那些士兵们在这一带烧杀掠夺，弄得此处民不聊生，多数百姓都逃去别的地方了，可娘亲不肯走，我们便也跟着留下了。只是灾祸总是从天而降，逆贼来的那天，也像今天一样，下着小雨，他们先是进到家中拿东西，可咱家素来清苦，哪里有什么值钱的东西，他们见一无所获，便开始砸，娘亲上前阻挡，便被他们一刀......”林朝暮不忍说下去，叹了口气，“娘亲将我们藏起来，我们才得以生存，当外面恢复平静，我们才敢出来，这一出来，世界都变了。娘亲.....她就那般安详地躺在那里，嘴角还是微扬的，哥哥将她抱起，她只说了一句话，她说，她没有违背和爹爹的誓言，她用尽一生等你归来，从未后悔。”

林泽听到这里再也忍受不住泪水，如泉水般涌出。

“爹爹，娘亲最大的愿望便是你我安好，所以我们都不要伤心了。”林朝暮真的是成长良多，此前不经事的她总是沉溺于悲伤，可是她终究是明白了母亲说的那句话，她知道，这个世界上比生命更重要的，是情，无论亲情抑或是爱情。

“好，此生是我负了靖云，我定不能再负了我的孩子！”林泽坚定地说。

林朝暮此刻便明白了裴明奚此前说的，眼前这个男人是真心爱母亲和自己的，娘亲的等待没有白费，她的真心换来的是一辈子的铭记。

“对了爹爹，娘亲说过你叫林华，如何改了名字？”林朝暮总是说出些无关的事情，但这确实是她所好奇的。

“我本是西凉人，凌将军想要提拔我我却没有适宜的身份，便改了名字，换了个合乎礼仪的身份，成了凌将军的拜把兄弟。”林泽缓过心情，恢复到往日平静，转而严肃地对林朝暮说：“我素来与凌家交好，将你送进王府有璟珹帮忙照顾你，我才最是放心，你且安心在王府住着，等我回去便将你接回将军府。”

“那哥哥呢？”自认亲以来，林泽便说些补偿林朝暮的话，对于林清昱却是只字不提，莫不是忘了自己还有个儿子。

“你哥哥那么大个人了，不知道照顾妹妹不说，让你只身进皇城，他难道不知其中凶险？在城外开个铺子都能关门了，没用！整日里除了舞刀弄枪，怕是连自己都勉强养活，是该让他自己历练，这般头脑，以后怎么成家立业？”林泽摇摇头，有些恨铁不成钢。

林朝暮笑了，叫他林清昱整日欺负我，仗着自己一身好武功便总是颐指气使的，这下有了爹爹给自己撑腰，再也不用怕他了。林朝暮觉得自己很幸福。

“还有啊，朝暮，你怎么跟陛下如此亲近了？”林泽忽然想起来，便问了。林朝暮有些心虚地低下头，裴明奚表现得那么明显吗？万一让爹爹知道，怕是再也不让我跟裴明奚来往了吧，不可不可。“啊？有吗？也不是吧，可能是陛下比较喜欢我做的菜，太后也非常喜欢的，她经常跟我说，若是有一天不能吃到我做的菜她肯定会失去食欲的。”林朝暮敷衍地回答，林泽也是个在这方面思想简单的主，并没有多想：“朝暮，以后还是和陛下保持些距离，你是个姑娘家，目前还只是个平民百姓，与陛下身份悬殊，切不可逾矩，坏了规矩不说，还被人抓了把柄去，对你的名誉有损，你听见没？”林泽一番语重心长的长篇大论，林朝暮漫不经心地应和，却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与父亲相处没多久，大家便启程回京都了，与林泽告别时林朝暮倒没有多伤心不舍，毕竟再过几月便又能见面了，倒是林泽表现出万分留恋：“朝暮要好好的，不要生病，好好吃饭，有什么需要尽管跟王爷提，王爷看在我的份上定会尽力满足，一定要照顾好自己，若是我回去你不像现在这般，我定不会饶了璟珹那小子。”

这倒是逗笑了林朝暮：“好了好了，我知道了，放心吧，我可是厨子，怎么可能会饿着自己，爹爹千万不要怪王爷啊，我住在人家府中已经够给人家添麻烦了。”

“怕什么，迟早是一家人。”林泽这话一出，在场的都惊呆了，裴明奚的脸色也变了，林朝暮也是急忙说：“爹你说什么呢？！”林朝暮心虚地看了看裴明奚，他的眼神凌厉，林朝暮觉得自己死定了，看这眼神，分分钟砍头啊，便急忙离开：“爹爹我走啦。”

果然，回西凉这么长一段路，裴明奚一句话也没跟林朝暮说，甚至一个眼神都没给她，林朝暮表面上毫不在意，其实心里多少有些不舒服，陛下与我又没什么关系，不过是随口说了一句，至于跟自己生这么久的气吗？果然是帝王家家，心胸狭隘。

顺利抵达京都，林朝暮在宫门前与大伙儿告别。

“齐安，我的佳佳可就拜托你照顾了，你若是敢欺负她，我定不饶你，还把你偷看佳佳干活从墙上摔下来的事告诉佳佳。”林朝暮这般威胁齐安，不巧的是，秦佳就在一旁。

“你.....已经说了。”齐安有些无语，她一定是故意的！秦佳和林朝暮诡计得逞，开怀大笑，这爽朗的笑声却刺痛了裴明奚的心，他那边正是低气压的阴天。

“好了好了，佳佳你出宫了一定要来看我，我不在你就是新任御膳房总管厨娘了，我若有机会也会去看你的，你好好的，也帮我跟御膳房的伙伴们问个好。”林朝暮牵着秦佳的手，满眼笑意，可秦佳却是眼泪涟涟。

“你说好了，我若出宫便去王府找你，你好好的啊.....”

“话说完没？女儿家就是麻烦！”裴明奚在前方马车中发牢骚，大声呵斥。林朝暮真是受不了，白了他一眼，虽然他没看见，自己着急不会先走吗？又没谁求他等着。

“齐安！作为贴身侍卫你不好好在我跟前保护我，整日与宫娥厮混在一块，你真当我不敢罚你是不是？”裴明奚这个暴脾气，真是令人讨厌。

“属下知错。”齐安的眼神恢复往日冷漠，他走时低声说：“你先回去，我找时机去找你。”

秦佳与齐安就此与林朝暮告别。林朝暮却来到裴明奚面前：“齐安和佳佳都是我的朋友，陛下最好不要为难他们，宁拆一座庙不毁一桩婚，毁人姻缘者下地狱！我希望陛下能明白。”林朝暮是笑着说的，那笑里尽是蔑视。

“我想如何便如何，我便是天，谁能奈我何？”裴明奚的眼神很可怕，林朝暮终于知道了为何坊间将他传得那般可怕，今日算是领略了。

“陛下，我一直觉得你是个好人，你不要让我失望才好。”林朝暮甩下这句话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裴明奚叹息着，眼神里是望不穿的忧伤：“我以为我们是一起的，没想到终究是走散了。”

林朝暮没走多久，凌璟珹派来接她的人便与她碰上，一同护卫她到达王府，又来到故事缘起的地方，还是有些感慨。

凌璟珹在府门口相迎：“朝暮，你来了。”凌璟珹脸上是盈盈笑意，果然还是凌璟珹好看啊，那么温柔。之前还觉得裴明奚更好看，真是瞎了眼，林朝暮这样想。

她不知道，原来自己这么在意他。

“嗯，往后一段时间还要麻烦王爷啦。”林朝暮也以笑颜回敬。

“如何谈得上麻烦，林将军与我凌家也是世交了，这等小事也只是举手之劳。”凌璟珹领着林朝暮进去，嘴上说着些不要客气把这里当自己家之类的客套话，林朝暮根本没听进去多少。她只觉得身边的人事都变了许多，自己的心境也与往日大有不同，可唯有这王府倒是与昔日相同，似乎这段时日都是沉寂的。

“朝暮，以后这处就是你的别院了，丫头用的不顺心就自己到各个院中挑，这里便是你的家，你做什么都可以随心。”凌璟珹这话一出，林朝暮不知道多感动。自打出身起也没人说过自己可以想干嘛就干嘛，就算是以前在西凉的时候，娘亲都宠着自己，但自家条件不允许，若是想一天里什么都不干，尽吃些好吃的，而且还不用自己动手最美好不过了，可是林朝暮从来没有享受过那样的生活，所以她一直想要过那样的一天。

“好啊好啊，王爷莫要忘了我可是你的救命恩人，我肯定不会客气的，王爷莫要怪我将你家吃穷了才好。”林朝暮口水都快要流下来了。

凌璟珹第二次笑出声来，敲了敲林朝暮的脑袋，她正低头幻想痴笑，没有作出反应，事后才觉得有些尴尬。

“你左右不过是个姑娘家，哪里能吃穷我这偌大的王府？你尽管放开肚量吃好了，保证让你尽兴就是了。”凌璟珹有些宠溺地说，还带点自信的意味。凌璟珹看来是小瞧林朝暮了，她若是动真格，从东大街一路吃到西大街根本不在话下。这样边走边吃，一点也不会觉得腹胀。

“哎，那可是王爷自己说的啊，还望到时候吴管家不要不舍得掏钱噢。”林朝暮一脸阴险地看着吴平。虽说与吴平相处不过几日光景，但林朝暮却深知其性格特点，他这个人啊待王爷忠诚，但就是太小气了，平素里请钱去采买食材他向来是计算好了，绝不多拿，实在精明得很，但显得有些小娘子气，不怎么招人喜欢，起码林朝暮是这么想的。

“小姐放心，小姐的吩咐我一定办到。”吴平已经知晓林朝暮的身份，又怎会以从前语气与林朝暮说话。府中上下前段时间还对林朝暮呼来喝去，颐指气使，不过半年光景，便都以小姐称她，恭恭敬敬，不敢有丝毫怠慢。人心就是这样，即使不愿意，也要被迫接受，然后迅速改变态度。

“那以后我们就一起好好生活吧！”林朝暮在这句话末尾加了些语气，像是叹息。

林朝暮在祈渊王府的生活可谓是多姿多彩。林朝暮住进去没多久，凌璟珹便帮林朝暮重开了尝香思，还特意从西凉聘请了好几位本地厨子到尝香思掌勺，林朝暮便可以做个甩手掌柜，整日里得空便去铺中亲自掌勺，若起了堕心便呆在王府或者出门闲逛，每日盈利也让她的小荷包饱满起来。日子真是好不快活！

林朝暮挺感谢凌璟珹的，先是将自己送入皇城，帮助自己得到医书救哥哥，也让自己得以认回父亲，在皇城里，林朝暮经历了很多，也收获了很多，她有了像齐安，秦佳这样的知己，又......得到了陛下和太后的垂青，就算是住在这王府中，凌璟珹也为她的方方面面都作有考虑，一切的一切都是那么的合贴心意，每个人都那么亲切，让林朝暮都产生错觉，觉得自己像是从小就在王府长大似的。

关于裴明奚，没有什么特别。

只是谁也没想到，这天林朝暮正和凌璟珹在院中下棋，裴明奚的贴身太监齐林前来传话，说是裴明奚病了，现在油盐不进，自林朝暮走后便很少吃东西，身子有些吃不消，齐林实在不忍心，便请旨出宫来请林朝暮为裴明奚做些清淡小菜和糕点，还特意强调了，裴明奚对齐林来找林朝暮这件事并不知情。

“哎，小事，齐大人你等着啊，我这就回厨房，保证在太阳落山前做好十八道，不带重样的啊。”林朝暮倒是豪爽地很，一口便答应，但却有些曲解了齐林的意思。

齐林神色有些慌张，但动作依旧慢慢的：“林姑娘，奴才是想让您进宫为陛下准备膳食。”

林朝暮顿下脚步：“嗯.....我如今的身份已经不再是陛下的厨娘了，我进宫总得有个由头吧，陛下都不知道你来找我，我若是进了皇城那他不就知道了。”林朝暮隐隐觉得齐林不太正常，凌璟珹早便看出端倪，他没有说破。

“就不要管那么多了，等我给陛下送去，陛下瞧见不新鲜就更不肯吃了。”齐林漫不经心地敷衍，随便找了个理由便搪塞过去。实在说不过他，林朝暮向凌璟珹告别后便进皇城了。

在城门口又见到那位侍卫大哥。“小厨娘原来是我们林大将军的千金啊，从前我真是有眼不识泰山了。”

“大哥这么说就有些生分了啊，我每次到这城门不论出城入城都能碰见大哥当差，实在缘分啊！”

“哎呀担不起担不起，还希望小厨娘莫要和我这一介莽夫一般计较才好。”

“怎么会？”林朝暮还想继续聊下去，看了眼一旁不耐烦的齐林，便有些失了兴致：“侍卫大哥我还有点事，咱们下次再聊啊，有空去尝香思坐坐，我们已经重新开张了。”

“好好好，我一定去捧场！”

林朝暮白了齐林一眼便随他去了，这一忙碌便是黄昏近夜，只是林朝暮去真的就是做饭，裴明奚没有来见她，想来他那个气大的还在生闷气。林朝暮与秦佳聊了会儿天，天已经快黑了。

林朝暮走出御膳房大门，活动活动了筋骨，但看见在门外等自己的凌璟珹，看样子像等了很久。

林朝暮走近他：“陛下召王爷进宫议事了吗？”这是林朝暮唯一能想到凌璟珹出现在这的原因，只是顺便。

凌璟珹摇摇头，笑了，简直勾人魂魄，若不是林朝暮已经司空见惯，早就流着鼻血晕了过去。

“我来接你回家。”

夜空中出现第一颗星星，云彩变成深色覆盖残留的橘红，林朝暮听见凌璟珹这样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