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火分流 第7章 喜欢的人点赞了自拍

季淳知道为什么，原因是自己太笨，又不努力等等。她能找出一万条原因来证明目前最流行的句子在自身上的应验：“认知配得上苦难”，被压榨、被欺负、被剥削，不管哪种情况都可以用上这句，至于这句话也可以总结为两个字“活该”。

笨且懒的河豚咻地一瞬间漏气。

不想被人这样评价的话，可以自己先认下这份“罪”，这样别人也不好意思继续说了。

季淳咧开嘴笑了一下。

被问话的周苏杨瞄了眼后视镜，回答道：“我觉得嘛，淳淳连名带姓地喊我名字，很严肃。”

文不对题，答非所问。

季淳说：“你也可以叫我全名。”

“我不要。”

季淳对此无所谓，“随便你好了。”

她似乎觉得头盔使脖子有点累，于是低着头靠在周苏杨身上省力。

周苏杨先是悄悄撇嘴，后又弯起笑眼，岔开话题说起打算来：“我想在附近租房子。”

“你们学校宿舍不好嘛？”

周苏杨：“……各种原因吧。”兼职结束就是晖照大学门禁后进不去宿舍只能睡酒店第二天再回去上课。

“哦。”

他感觉季淳对此一点都不关心，也不好奇，还不问问自己想租哪里……总之跟她的话题就是很难持续。

周苏杨小声的问：“我在想，如果租到的房子离你很近……”

“会多近呀？”她顺着流程问。

“有点近吧。”

接着，他在小区门口停下了车，等后座的季淳辛辛苦苦把脑袋从头盔里拔出来。

“这边的公寓都是商水商电，很划不来的。”季淳想了想，劝道。

充耳不闻的周苏杨接过头盔，，“明天见咯。”

“拜拜。”

三个电梯物业关了两个，她等待着那唯一一个慢慢落回底楼，习惯性拿出手机消耗时间。

微信有人加她。

自我介绍是在小红书看见了她的画，觉得很美。来人附近学校的女孩子，朋友圈里的照片很漂亮。

季淳通过了，给应该已经睡着的新好友发去一个线条小狗在表示“你好”的可爱表情。

电梯打开，她踏入其中。

金属的镜面映着独身少女。电梯顶光打在脸颊，光影流转，边界模糊，使得镜中五官异常柔和。

看起来……很不熟悉，季淳凝视着自己。

走至在家门口时，她鼓起勇气点开手机屏幕中的红色方块。

评论有说：“我想到了，我内心的小鹿，纯净无暇，含着赤诚与善意出生。它在复杂的世界里迷路、迷茫，它怀疑自己，怀疑方向，不知道如何与世界共存。”

这是季淳熟悉的自我感受分享。

那段评价她的人生是外卖送廉价饮料的语句也属于这类。

其实廉价饮料这句话蛮妙的，季淳想。

金属的钥匙转动与锁孔撞击、振响，咔——手拧开门锁，脚踏进狭小的公寓。

季淳惯性般将钥匙挂在墙上显眼处。出门拿钥匙，回家挂钥匙。这是她被锁在外面两三次后形成的好习惯。

手指下滑，接下来的评论有好心人关心季淳的精神状态，感觉她有点抑郁，说自己一年前也很抑郁，但现在全好了，希望她也和自己一样快乐起来。

偶有评论说只有我觉得很矫情吗，话尾醒目添加狗头表情；这条评论的评论附和说我也认为，太丧了，接续自述自己美好生活；有对chunnnn是个怎么样的人感到好奇；有说画风好熟悉，好像见过；没看懂；礼貌抱图；太太，可以临摹吗？

很多，季淳盯着屏幕。

她站在互联网组成的分叉路口，注视来往过客，他们中的一些人路过她，然后提起脚，不觉得她是个活人那般地随意踹了人像一脚。

感受和上次被偷拍发网上突然被踹没有两样，就这样。

手握成拳头，抬起——

她揉了揉脸，揉得面颊红彤彤。接着漫不经心地把手机放在玄关柜子上，按下旁边开关。

客厅灯光乍亮。

明亮、温暖的白光温柔地敷在她的身上。

迎光的季淳思量着，可如果不是创作，谁会有功夫停下来踢她一脚？或许有平白无故被踹的事，但大多发声都属于无人知晓的零浏览量。如果不是借由创作作为理由，她这些私人、细腻的想法与感受永远也不会有人停下来听；所有人都很忙，也很累，无法没理由地停下来在乎另一个人。自说自话放在哪里都不招人待见，连她自己都懒得听别人的自说自话，但放在神经兮兮的创作上，就变成了艺术家，分区域被归纳为作家电影、独立漫画、诗歌……哦，还有情感博主。

手指滑出评论页面，返回首页随意刷新着推送。忽地，首页左上方蹦出她的关注的最新动态——也不算是最新吧，只是才被推送——周苏杨更新了自拍。

原相机，仰视的镜头视角，糊糊花花的画质，都让照片里的他显得有种帅得很平常的不在意感。

她轻轻按赞，心里浅浅思忖：这是举着手机拍得有多久才能拍出来的？

要知道自拍可是门学问。

长得好看不等同于自拍好看。这样想着的季淳打开前置摄像头，目光直勾勾落在屏幕中整张脸因镜头畸变而变形变怪的自己：有点吓人。

她对自己模糊不清，非失忆症患者注视镜面发出“这是我？”的惊讶，而是闭上眼无法在脑中勾勒自己。

有眼睛，但眼睛形状、大小、上吊或是下垂？也有鼻子，却同样不清楚鼻梁高度、鼻翼宽窄……像盯着一个字太久，字变得奇怪，陌生。

季淳看了自己二十年。

漫长年月的她在自我与他者眼里一样模糊不清。

季淳突发奇想地准备画上一幅自画像。

画面上的女孩的五官会隐隐绰绰，可以是她，也可以是任何人。她只是平静地与窥视者对视：我要告诉你，我是这样的人。她对暴露自己感到畏惧，却也没有悔意。

周苏杨正在搜索“喜欢的人点赞了我的自拍”相关。他发现大都是女生在发“crush点赞了我的朋友圈自拍”，仔细想想自己和那些女生的情况差不多。

评论大多为：你想太多了，不花任何时间揣测对方的行为才是上上策。

原本被季淳点赞而暗自美滋滋的周苏杨：“……”

这些人好可恶。

他和那些女生一样，只是想得到个“是的，对方也默默在意你，只是各种原因，无法表达好感，你很有希望”类似回答。

周苏杨在心梗之余自己去给人评论了一个：至少是不讨厌的吧，已经很好了[抱抱]。

接着甩开手机整个人在床上辗转反侧。

他从床头滚到床尾，又从床尾翻回床头。由于人大只的因素很快就滚完一个来回时，情绪都还在心里没抒发出来。

人最后斜躺在白色大床上死鱼般抱怨起来：“酒店空调开了后睡被子里好闷热……”

丢在地毯上的手机发出振音，他捞起。

消息来自江翼：“下午睡晕过去了，刚醒，你明天搬吗？”

室友对此特别兴奋！

周苏杨思量着江翼看起来是早就期待他搬出去享受独立空间了，回：“我还要在寝室住哇。”

“行，行吧。”

周苏杨又说：“明天请帮忙的大家吃火锅。”

“群里聊天记录说冯婧媛也来啊。”

他发了个问号，正缓缓打字时，江翼的新消息席卷了聊天页面。

“少爷，您请吃哪家火锅啊，大学城这边完全是美食荒漠，哪有值得吃的火锅，这边的火锅店能做成这样生意还好也是够可以，我们大学生怎么这么猪，杂食好生养。”

周苏杨删除对话框内已打出的问句，重新敲击屏幕点下发送：“到时打车大家去外面吃呗，我给报销。”

要是好吃的话，他可以记下来以后和季淳一起去吃，毕竟现在邀请应该是没戏唱的。

话说，季淳喜欢吃火锅么？周苏杨兀然陷入好奇里。

她除诡异鸡胸肉外的饮食习惯是什么？她喜欢什么？偏好什么？她会愿意和他一起去吃好吃的么？

他该怎样打动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