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林晚擦头发的手突然停了下来。
她先是觉得惊讶,又缓缓点头。
虽然在动漫和小说中看过不少,但她还是第一次在现实中遇到。
不过她知道这本应在情理之中,也没有什么不能接受的。
“应该是。”说完她又低头继续擦头,但总觉得心里某个位置像被蚂蚁轻轻啃噬了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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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一傍晚,林晚吃了晚饭独自撑着伞在操场上漫无目的地走着。
因为今天家教的孩子请假了,她晚上不用出去,时间稍微宽裕一些。
六月的梅雨天又闷又潮,阴雨连绵不断。
灰蒙蒙的天空就像一张无形的大网,林晚感到烦闷在心中无限蔓延。
她又想到上次妈妈让她给父亲林俊文打电话的事情。
这个星期她都时不时惦记着这个事情,但能拖一天是一天。
说不上来为什么,对她来说,给家里打电话就像一件令她极其排斥的任务。
每次打电话前她都要给自己做好充分的心理建设。
大概因为很多时候,挂了电话她都会心情低落很长时间。
林晚点开通讯录,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按了拨通。
几秒后电话接通,林晚调整一下情绪:“爸,你们吃饭了吗?”
电话那头传来林俊文熟悉的声音:“晚晚,吃过了。你吃了吗?”
“我吃了,刚从食堂出来。你最近身体怎么样?”
林俊文:“我没啥事,一直好好的!”
“那就好。”电话那边安静了一瞬,林晚只好主动找话题:“爸,你是不是又跟我妈吵架了?”她本来还想说让林俊文平时好好跟她妈妈讲话。
结果林俊文突然打断她,扯着嗓子,语气不快:“谁跟她吵了!我就是声音大一点,她天天在家没事找事,还到处说我骂她了。”
林俊文向来脾气不好,只要稍微触及他一点自尊心,就一点就炸,三年前出了车祸后更加明显。
听到林俊文莫名其妙发火,林晚脾气瞬间也上来了:“你就不能好好说话吗?你这样谁愿意跟你沟通啊。”
电话那边瞬间没有了声音,过了两秒显示已挂断。
林晚一向对朋友和陌生人都十分温和,有耐心。
但她对家里人其实脾气很差,甚至家里人都有些怕她。
平时不论自己在外面受到多大委屈,她都可以一点一点消化。
但只要是跟家里有联系的事情,对她来说就像陷入巨大的深渊,越挣扎陷得越深。
她每学期跟家里打电话的次数屈指可数,而且来来回回都是上面那几句话,有时候还会不欢而散。
天色越来越暗,林晚感觉心里像被什么压着,就像天空阴沉沉的乌云一般化不开。
细雨打湿了林晚黑色的牛仔裤,她完全没有感觉。
林晚紧紧攥住伞把,指甲一遍一遍扣着上面的花纹。
她神色木然盯着前方,仿佛世界的热闹都与她无关。
尽管她很不愿意回忆以前的那些的事情,但思绪就像故意要给她添堵。
小时候,她记得自己一直跟父亲关系很好,就算生意再忙也,林俊文也会抽出时间回来陪她过生日,给她买漂亮的公主裙和草莓蛋糕。
但记不清从什么时候开始,她跟父亲几乎很少交流,好像从上初中还是高中她有些记不清了。
她之前听说有的父母不善于表达自己对儿女的爱,这点林晚不否认。
她知道爸妈肯定是爱她的,但是她不理解她自己那么多年一个人在外面,他们怎么就不能问一下她过得好不好?课多不多?家教累不累?钱够不够花?
大概是就算问了,他们也不能帮她改变什么。
不仅如此,她还要把每月挣的钱分一部分给家里。
算了,反正她也不想跟他们说,从小到大都这么过来了。
失望那么多次了,居然还抱有幻想。
林晚不禁苦笑了一声。
现在她最大的梦想就是早点把欠本科室友王楚妍的钱攒够,后面找个工作一个人过好自己的生活。
林晚强迫着自己不要再胡思乱想,她深深吸了口气,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快步往图书馆走去。
林晚把书包和电脑放在图书馆了,她晚上打算继续去查查文献。
林晚下午来的时候只有空调正下面有个位置,这边冷气很足。
她坐下来后不禁瑟缩一下,才渐渐发觉自己的半条裤子和袜子都湿了。
林晚往周围打量了一下,想看看有没有离空调远一点的空位,结果发现所有位置都座无虚席。
她打算再看一个小时左右就回去。
林晚拿起桌面上米白色的保温杯,打算去饮水机接点热水。
走廊上三三两个的人在背书,还有人戴着耳机打电话,大家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接好水后,她浅浅喝了几口,感觉身体暖和多了。
她看到走廊尽头一个女生闭着眼睛旁若无人地背书,林晚意识到世界上每个人都在努力地生活着,她瞬间感觉情绪稍微缓和了一些。
林晚收回视线,盖上保温杯,转身往阅览室走去。
路过楼梯口的时候,林晚余光感到里面站着两个人,她无意中往里瞥了一眼,却看到钟繇和周晓飞。
钟繇穿着一件白色的抹胸裙,双腿修长。
她失落地收回手中的电影票,周晓飞面无表情转身往楼下走去,只留下钟繇一个人站在门后。
林晚怕对方发现,急忙快速往前走。
原来钟繇喜欢周晓飞!
现在林晚大概猜出来钟瑶为什么不喜欢自己了。
林晚自然是能感觉出来周晓飞对她与众不同,但她对不喜欢的人一向是尽可能保持距离。
但因为同门的关系,她和周晓飞的接触难免会多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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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晚晚上回宿舍的时候,路过学校的水果店,目光无意扫过店门口的一堆西瓜。
突然她想到了陆雅倩,心里顿时暖暖,嘴角微微上扬。
从小到大,林晚很幸运的一点是遇到很多对她很好的朋友。
或许因为有他们,才让她一直保持一如既往地热爱这个世界。
回到宿舍,林晚看到胡梦正跟家里人打视频电话。
虽然胡梦是本地人,几乎每周都会回家,但回学校后基本上每天都跟妈妈视频。
林晚很羡慕胡梦和妈妈有那么多话说,以前林晚在家的时候也几乎不怎么讲话。
有时候跟妈妈一起去逛街,两个人走在一起就像陌生人,她们中间能保持半米的距离。
林晚看着胡梦愣了一会儿,然后抿了抿唇,快速收回目光。
胡梦听到动静转头看到林晚:“小晚回来啦,要跟我妈打个招呼吗?她说好久没见你了。”
林晚强压着心里的酸涩,尽量保持笑容打招呼:“阿姨晚上好。”
胡梦妈妈笑呵呵地说:“小晚呀,怎么看你又瘦了,你好久没有跟梦梦一起来阿姨家了,回来有空过来阿姨给做你爱吃的油爆虾。”
胡妈性格直爽,对林晚也很好。
她平时看起来很年轻,脸上几乎看不到皱纹。
胡妈现在正穿着瑜伽服,应该是刚运动完。
林晚浅浅笑了一下:“好的阿姨,这段时间家教太忙了,等我有空就和梦姐去看你和叔叔。”
“好好,你要好好吃饭,别太累了哈!”
林晚:“知道了阿姨,你也保重身体。”
胡梦挂了电话,看到林晚脸红红的,纯色有点苍白,担心问:“小晚你脸怎么那么红,不舒服吗?”
林晚下意识摸一下自己的脸,好像是有点热:“刚才回来的路上感觉是有点晕,我以为是看论文太累了。”
胡梦伸手摸了一下她的额头,又摸了一下自己的:“摸着比我热,应该是发烧了,你赶紧量一下。”
林晚拿出体温计一量结果37.8,她叹了口气:“还好不是高烧。可能是图书馆空调太低了有点着凉。”
“那要去医院看看吧。”
林晚:“不用梦姐,我吃点退烧药睡一觉就好了。明天早上要是不退烧再去。”
“那行吧,你晚上要是难受跟我说,我陪你去医院。”
林晚扯出一个微笑:“好,笔芯!”
林晚宿舍一直备着各种常用药,基本上小病都不用去医院。
她吃完药不久开始犯困,感觉脑袋更沉了,渐渐眼睛开始睁不开。
林晚扯开浅绿色的夏凉被,躺在床上,她感觉身上软绵绵的没有什么力气。
林晚闭着眼睛,感到一阵一阵的眩晕,好像下一秒就要睡过去了。
这种感觉让她想到大二有一次发高烧。
当时林晚在上毛概课,从早上她就觉得不舒服,到最后一节课的时候她开始觉得有点撑不住了。
那节毛概林晚和其他专业的同学一起上的,班里没有熟悉的同学,她害怕自己晕过去后没有人知道。
那时,她渐渐感觉呼吸有点上不来,手心也开始发麻。
林晚强撑着让自己不要睡,但不知道什么时候失去了意识。
她好像沉溺在茫茫大海中,想尽力抓住一根浮木,防止自己继续下沉,但不管怎么样挣扎都是徒劳。
下课铃声响起,同学都纷纷准备离开教室,尽管周围非常喧闹,她却什么都听不到。
过了不久,林晚隐隐约约记得自己被人背了起来,好像还陪着她打车到了医院。
虽然不知道那人是谁,但她能感受到他的肩膀温暖宽厚。
林晚记得那个人身上有一股淡淡的香水味,让她一路觉得很安心。
对方一遍又一遍喊着:“不要睡!”,声音低沉清润,就像早春刚苏醒的溪流。
当时,林晚觉得自己像是一只在沙滩上搁浅了很久的鱼,在她就要奄奄一息的时候,突然有人往她身上淋了一些水,一点一点润泽着她干裂的肺泡。
虽然不多,却一点一点地把她从无尽的黑暗中拉了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