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元旦汇演结束以后,陈见这学期的课外活动都结束了。
没几天就放假,所以没什么人在元旦假期的时候选择回家,大多都在昏天黑地地背书。
陈见把十二月的钱转给周香香,周香香女士不客气地全收了,还给她拍了一张寄快递的图片,说给她寄了几件冬衣。
她一边抱怨周香香女士,说没几天就回去了,现在寄到时候还要多带回去,一边屁颠颠忙里偷闲去取了快递。
张小洋昨晚复习到凌晨两点,刚从床上爬起来。
她双脚落地,和上衣荧光绿裤子芭比粉的陈见对上了眼。
张小洋揉了揉眼睛,觉得自己可能没睡醒。
陈见照镜子沉默了一下,问张小洋:“你觉得……好看吗?”
张小洋咽了咽口水:“还……行?”
“可能有点鲜艳?”
陈见把衣服从身上薅下来,决定这套衣服带回家穿。
她拿出手机,给周香香回了个“乖巧揣手”的表情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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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见出考场的时候如释重负地伸了个懒腰。
最后一场考试结束,她摸出手机,回了陈父的信息以后,到宿舍收拾东西。
张小洋家在省外,打算在渊市玩几天再回去。
陈见蹲在行李箱面前,她检查好要带的东西,关上箱子竖在衣柜旁边,给桌面套防尘布。
套到一半,姚怡从外面回来。
她走到自己座位上放下包:“今天就回家?”
陈见点头:“你呢?”
姚怡言简意赅:“过两天。”
她从包里掏出一小张薄薄的纸递到陈见面前。
陈见顺手接过:“什么?”
姚怡一扫寝室,见张小洋不在,指尖夹了一只女士烟点起来,拉过陈见的椅子坐下,慢悠悠翘起二郎腿:“门票,有空就来。”
陈见拿着票仔细看起来,深棕色的封面上印着“姚怡个人钢琴独奏”。
她兴奋地挑起眉:“哦——”
姚怡脚边就是垃圾桶,她抖了抖烟灰,“哦什么,一小破烂演奏会,要观众自己带板凳的那种。”
陈见:“那也很厉害。”
她把入场券摁在胸口畅想:“你不知道,我刚开始写文的时候,还梦想过在渊市体育馆办一场签售会。”
姚怡抖着烟笑:“嗯,做梦做到了吗?”
陈见:“……没,厉害的人太多了,也就勉强糊口。”
姚怡没信她的瞎话。
陈见把入场券收好,又道:“但是不一定能去。”
入场券上写的时间在小年那天,他们家过节比较传统,陈见大概率得在家里。
姚怡倒没放在心上,“好。”
陈见在防尘袋上贴好胶布:“姚怡,那你为什么要选中文系?”
姚怡也被期末考折磨了快两周,今天出门考试难得没化妆,她按了按自己的眼周:“我的话,可能是为了保持热情吧。”
她把缠在自己毛衣上的头发丝扯掉。
“我们全家都是学音乐的。”
“我爸妈都是独生子女,我也是独生女,所以从我懂事开始,他们就逼我学乐器。”
“我不乐意学。”
“直到上学以后,他们发现我为了能不去学校,能一屁股坐在琴凳上一整天。”
姚怡说到这,她朝陈见耸了耸肩,“报志愿的时候,我没什么主意。他们说,就选一科我不喜欢、但是又有空闲时间练琴的,就报到这了。”
她说完,往椅子上一靠,闭着眼睛道:“谁知道,期末跟渡劫一样,我考级的时候都没这么累。”
陈见忍不住笑。
她收拾完东西就和姚怡道别了。
搬着行李到楼下,手机震动了一下。
是唐弈发的信息,问她考完没有。
陈见低头点两下键盘:「现在就回去了。」
唐弈:「过个好年。」
唐弈前两天考完试,现在在疗养院守着。
陈见没去打扰他,基本不怎么和他聊天了。
她回了句“你也是”,就收起了手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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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弈看到陈见发过来的信息,犹豫两下,还是没继续回。
他提着保温盒走进病房,房里的几个人回头看过来。
其中一个女人约摸四十来岁,她穿着旗袍和外披,颈上是一条珍珠项链,妆容精致得体。
看到唐弈进来,她礼貌地挽起笑容。
“小弈来了,最近辛苦你了。”
她注意到唐弈手上的保温盒:“这些小事可以交给护工做,你多在这里陪陪奶奶就行。”
唐弈点头,冷淡地冲这几人打了招呼。
“先生,张女士。”
他略过正被唐父训的唐涣,把保温盒放在病床前的桌子上。
唐父皱着眉,还要再说话。
张女士坐着,翻过一页杂志:“好了,茗山。要训孩子等回去以后吧,妈妈还要休息呢。”
唐茗山把要说的话咽下去。
唐涣低着头:“父亲,是我处理的不对,我会登门和斐伯父道歉的。”
唐茗山没应他,对着唐弈道:“你照顾奶奶也辛苦了,等会我让秘书给你划一笔钱,要多少你自己和他说……”
张女士转了转自己的腕表,又柔柔叫了自己丈夫一声:“茗山,小弈是照顾自己的奶奶,都是应该的。”
她将落在鬓边的发丝扫到耳后,对唐弈笑了一下。
随后,她合上杂志,和唐茗山对视的时候,眼里已经有了些可以窥见的不耐烦:“孩子大了,你不能高兴了给他钱,不高兴时想都想不到他。”
“明白吗?”
张女士仍旧含笑,话语温柔。
唐茗山被她说了一身冷汗。
病房里的气氛一时凝滞住了。
唐弈对此习以为常。
他调高床的高度,奶奶半睁着眼躺在床上,叫了几声都只能痴痴地发出些呓语。
病房里只有老太太喝粥的声音,还有唐弈低声的劝哄。
唐涣在床旁看着,突然动了动,上前一步。
这时,张女士开口叫住他:“小涣。”
唐涣立马转过身:“母亲。”
他的称呼里带着殷切和熟练。
唐弈却无论听多少次都不能适应,他喂粥的手顿了顿,才继续凑近奶奶嘴边。
张女士道:“你二哥今天下午的航班,司机一会儿要送我去一趟张家,你去开车接他回家吧。”
唐涣脸色一僵。
张女士拎着手提包站起来:“他刚拿下了那个跨国的大项目,今晚我们在家里替他庆祝一下。你送他回家以后,让他休息休息,你去帮阿姨盯着菜。”
唐涣看了唐茗山一眼,唐茗山只专注看着窗外。
他低头控制自己的表情,“是,我知道了。”
张女士口里的“二哥”,是她的亲生孩子意外去世后,从福利院里抱养来的小孩,今年和唐弈同岁。是张女士——或者说,他养父母名下所有财产的第一继承人。
司机已经上来敲了病房的门,然后规规矩矩等在门外。
张女士看着唐涣,淡淡下命令道:“现在就去机场等着吧。”
唐涣垂着头咬牙,应了一声快步走出去。
张女士见唐弈还在专心喂老太太吃饭,上前几步挽住自己丈夫的手:“走吧,我先让司机送你回家。”
唐茗山僵硬地兜住她的手,带着她往病房外走。
等其他人都走了,唐弈拿过毛巾替奶奶擦了擦嘴。
奶奶喝了粥,恢复了一点儿精力,慢慢坐直了些,嘴里不停念叨。
唐弈合上保温盒,倾身去听。
奶奶断断续续道:“笔……要,笔。”
唐弈从病床旁的柜子里掏出颜料。
奶奶现在已经握不住笔了。
他挤了点颜料,蹭在奶奶指尖,把她的手指轻轻搭在画纸上。
奶奶的手下意识一滑,颜料填在她苍老手指的沟壑中,在不平的纸面上勾勒出一道浅紫色的痕迹。
她垂头盯着纸张,这道痕迹像是开启她某些反应的钥匙,让她早就不清醒的意识支配她露出了个婉约又满含牵挂的笑。
奶奶无力地翘着指尖,又在纸面上划出一道。
唐弈拉开窗帘坐在床边,他食指蘸着黄色的颜料,在纸的右上角画了个不怎么漂亮的太阳。
奶奶画了一会儿,注意到这颗太阳,居然侧头冲唐弈笑了一下,浑浊的眼睛里带着赞赏的色彩。
她张开嘴,慢慢挤出声音:“……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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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见在家里过了两天逍遥的日子,然后就被周香香女士支使着干这干那。
周香香女士过年前一定要把家里大扫除一次,她催了几次催不动陈见,陈见每次都用“再过几天”来敷衍她。
周香香叉腰生气:“等什么?有活不能直接干完吗,早干完早休息啊。”
陈见一脸高深莫测地冲她摇了摇自己的食指。
周香香女士懒得再理她,只等自己把店里最后几天生意做完,回家拖着陈见一起做。
直到陈允回家。
陈允读高中,比陈见晚一个多星期放假。
他刚结束了痛苦的考试,回到家还没拥抱手机和游戏,就被他姐姐踹回家做卫生。
陈允含泪连干三天。
第三天晚上,陈见出去鬼混回来,带了烧烤。
她对周香香女士道:“我说了吧,再过几天。”
周香香女士劳累一天,冲正吃烧烤的陈允道:“乖儿子,帮我削个苹果。”
陈允含糊的声音传过来:“不要。”
周香香女士想了想,转头对陈见道:“你去帮我削个苹果。”
陈见动也不动:“陈允削个苹果,我要吃。”
陈允放下鸡腿,瞪她们母女一眼,转身进了厨房,两分钟以后端了盘削好切好的苹果出来。
周香香女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