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值清晨,郊区一栋大宅中回荡着震耳欲聋的摇滚乐,惊得周围一只鸟雀都没有。
声音来自二楼书房,屋内一个约莫二十多岁的年轻男子正端正地坐在宽大的书桌前,衬衫领口敞着,露出大半锁骨,桃花眼,高鼻梁,薄唇嫣红到了一种不正常的地步,形容妖冶,额发垂下遮住一点眼尾,神情专注。
书桌上铺开一张宣纸,男子右手举着小狼毫,正临摹面前的《金刚经》,一手蝇头小楷写得极好。
漂亮的男人,庄严的佛经,上乘的宣纸,工整秀丽的楷书,本该是一幅岁月静好的画面,如果忽视角落里摆放着的巨大音响中发出的疯狂咆哮。
不多时,一辆深紫色跑车轰鸣着从远处驶来,途径这栋宅子,驶出五百米后又在狭窄的道路中间强行掉头,以堪称漂移的操作停在了宅子前,压死了一丛开得正好的牡丹。
车门打开,从驾驶室下来一个年轻女子。她身形高挑,在寒气萧瑟的初秋清晨也只穿一件堆叠着各种鲜艳色块的吊带裙,一头栗色卷发随意挽着,用一根树枝固定住,一身典型的艺术家气质。脚下踩的却是一双居家拖鞋,走出两步还不小心甩掉了,骂骂咧咧地走回去穿。
刚走到门前,她就听到屋子里的音乐声,脸色顿时变了变。她试着按门铃、敲门,但声音全部被摇滚掩盖。她也没耐心等,只迟疑了一下,就干脆地捡起地上一块石头往玻璃窗砸。
尖锐的警报声骤然响起,混杂在音乐里显得极为突兀。女子看着很瘦,胳膊细长,但砸起玻璃毫不含糊,三两下就把窗户砸开个窟窿,伸手进去开锁,直接把碍事的包臀裙掀到大腿,接着利落地一撑窗台翻了进去。
落地之后,她立刻往楼上走,一边走一边骂:“妈的,这声音大的,连玻璃都在震,不怕被邻居投诉啊!”
她走上二楼,推开书房的门,叫了一声:“白屿!”
声音被淹没在音响的巨浪里,男人头都不抬,完全没理她。
女子走上前,伏在桌上,探头去看男人的脸,再次承认被这张脸冲击到的同时也注意到他奇异的唇色,当即感叹了一声“果然”,直起腰扯着嗓子发问:“多久了?”
白屿用舌头顶了一下口腔内壁,声音透着几分不耐烦:“昨晚。”
女子拾起一旁散乱的纸张,其上密密麻麻的全是经文,有些部分整整齐齐,极具美感,有些部分乱七八糟,笔画都在打架,简直不像是出自同一人之手。她粗略数了数纸张的数量,“啧”了一声:“抄了一宿啊?”
“你有事?”白屿终于抬头看了她一眼,“大清早跑来干嘛?”
“我来安抚一下你暴躁的情绪。”女子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
“你要没事就走吧,不怕等会我发起疯来和你互殴?”白屿把经书翻过一页,“走之前赔我窗户钱。”
“你这人怎么这样!整天钱不钱的,你差这点钱吗?我工作室都两个月没开张了,你还这样对我?”女子不满地嚷嚷了两声,见白屿不为所动,顿时白眼都翻到天上去了,“这不是联系不上你,怕你出事才来找你吗?你看我妆都没化!”
白屿面无表情,还没开口,门外又走进来一个高大的男人,穿黑色背心,戴棒球帽,左手小臂上大片纹身。他进来和两人打了个招呼:“唐姐,白哥。”
嘴上叫着“哥”“姐”,行为半点不客气,熟门熟路地拉了把椅子坐下,和唐落寒暄起来:“我在楼下看见你的车了,怎么开进花丛了?用什么角度做到的?”
唐落一摆手:“哎呀,太久没来了嘛,忘记小白的房子是哪一栋了,差点开过,掉头回来角度就不太对。”
白屿眉头皱起:“你们是不是都有病,排队来烦我?赵孟复你也是翻窗户进来的?唐落你能不能不要叫狗一样叫我?”
赵孟复耸耸肩:“我就是想叫你去赛车,今天下午华盛有一场,老吴搞的,打你电话你没接。”
唐落指着白屿对赵孟复说:“你来得不巧,他在发病,你现在敢拉他去飙车,小心他把所有人全部撞死。”
“好吧,不去就不去。”赵孟复显得不怎么在意,也撑在桌上用和唐落如出一辙的姿势探头去看白屿,问:“抄佛经真有用?怎么这嘴还是这么红?”
白屿往后一仰头,舔了舔嘴唇,说:“你们现在离我远点,我能好得更快。”
“走吧走吧,”唐落拍了拍赵孟复,“等下你白哥真要揍人了。”
两人走出房间,替白屿掩上了门,下楼到了客厅。唐落熟门熟路地从冰箱里拿了几瓶啤酒,赵孟复则打开了投影仪,两人一起坐在沙发上看电影。
赵孟复问唐落:“这次是多久?”
唐落在茶几下面翻找着,说:“他自己说是昨晚开始,不知道具体几点,抄一宿了。”
赵孟复说:“那还好,也没见他砸东西。我六点发现他失联,去他家里没找到人,就上这来了。”
唐落找到了一包烟和打火机,抽出一支点燃,吸了一口,又喝了一大口冰啤酒,发出一声满足的喂叹,这才说:“我比你早点,五点四十左右吧。我来的时候他嘴巴比现在更红,涂了血一样。”
电影开始了,两人没再说话,都认真看着。
两个半小时过去,电影快放完了,震天的摇滚乐也骤然停止,屋子里一下安静下来。楼上传来开门声,接着白屿走了下来,沙发上两人一齐看去,见他唇色已经恢复了正常。
“要不要出去吃饭?”白屿的领口已经扣好了,他一边整理袖口,一边神色正常地问。
“好啊。”唐落率先站起来,伸了个懒腰,“我要吃上次那家川菜馆。”
白屿说:“我开车带你们去。”又看向赵孟复,问:“赛车几点开始?”
赵孟复也慢吞吞地站了起来,说:“哦,刚刚收到消息,老吴说改时间了,今天不搞。”
白屿点点头:“行,那收拾一下去吃饭。”
出门后白屿先去检查了一下被唐落压死的那丛花,表情抽搐了一下:“洛阳弄来的魏紫,在我这才开了一个月,被你碾成泥了。”
唐落去拉他的胳膊:“哎呀,别说一丛魏紫,你要多少丛我都给你弄来,到时候给你这院子全种满,好不好?”
白屿笑了笑,往车库走去,说:“好好练练车技吧,下次撞墙上了有你好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