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归时 第7章 第七章

原本是打头来为阿玉‘讨公道’的阿玉娘，怎么看上去倒一点儿都没有平日里那股泼辣劲，她分明就是半点儿不饶人，莫说是有理，就是无理都要挣三分的性子。

怎么此时此刻却看上去颇为诚惶诚恐，一点儿平日的气焰都不曾有。

“这是什么情况？”陈珂没摸着头绪。

他欲上前问问，易岑淡淡地开了口，“别过去。”

他们二人离人群并不远，却没有任何一个人察觉他们到来，这群人的注意力全在苏宁音身上。

易岑也不急，此时此刻那个傻子看上去根本不需要他出手相救。

阿玉娘双手合十，诚惶诚恐拜着面前人，全然没了一开始的嚣张气焰。她的眼睛红肿成了个大桃子，看上去滑稽又可笑，不止眼睛，她身上还有几处红包，看上去像是被什么东西给蛰了。

“苏姑娘，都是我有眼不识泰山，不，是我不识好歹，冲撞了您，您消消气，可千万别放在心上。”

苏宁音镇定自若，她抬眼扫过人群，“大婶，现在你们这么多人围在我家外头，我怎么可能心情好。”

阿玉娘神色一僵，转身朝众人摆手，“散了，散了，都散了。”

苏宁音轻咳了两声，“这还差不多。”

“我原谅你们这群凡人对我的冒犯，以后不许再跑到我家外头来围着。”

众人毫不犹豫地转身就走，不，更像是灰溜溜的逃跑。

甚至路过易岑身旁时，都只是匆匆而逃，。

易岑朝陈珂点点头，陈珂连忙朝他祖母追去，打听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他则朝苏宁音走去。

苏宁音刚准备关门，真是的，这群人不分青红皂白的就跑来将她骂了一顿，如今可算是走了。她松了一口气，院门正要合上时，却有一只手将门给挡下。

她抬头，看见来人，颇感意外，“你怎么来了？”

这个愚蠢的凡人早不来晚不来，这个时候来干什么，她不由得警惕，“你该不会也是想要来给阿玉讨公道？”一定是这样，她毕竟不是清风寨的人，这些人自是会帮着自己人，不会相信她。

她有些头疼，“我真的没有欺负阿玉……”

她的表情太过生动，易岑饶有兴致的看了一会儿，方道：“我有说过我是为她来的？”

苏宁音哑了声，也对，面前这个凡人确实没有说过他为何而来，那她干嘛还要再花时间解释刚刚的事情。

“那你来干嘛？”

易岑推开了门，大步走进去，“我来探望阿婆。”

苏宁音沉默片刻，忙跟上去，“大当家，寨中就没有别的大夫吗？阿婆的腰伤这几日越发严重，根本不见好。”

只字未提刚刚发生的事情。

她不说，易岑也没问，只看过一回张阿婆，问候过一回病情，便起身离开。

张阿婆这才问她，“你怎么不把阿玉娘带着人来欺负你的事告诉大当家？”

她正低头选择待会儿要放进砂锅里熬制的药材，听见这话，茫然抬起头，“阿婆，我已经将那些人给打发走了，他们暂时也不会再来找麻烦。干嘛还要告诉他。”

“阿玉娘带着一群人来欺负你，自是要大当家给你做主，让她们来同你道歉才对。”

苏宁音耸耸肩膀，无所谓道：“我被欺负了，我自己可以讨回公道，哪里需要他帮我。”

张阿婆一直坐在屋中，她有心想要起身出去看看情况，无奈腰伤实在让她无法起身，她一直不得知外头情况如何，只听得外头一阵吵闹一阵安静。

苏宁音得意的笑起来，坐到张阿婆身旁，附在张阿婆耳边，“阿婆，我给你说，是这么一回事……”

易岑回到明堂，那头陈珂也已经问话回来，将整件事情都给说了一回。

说到阿玉娘带了一大群人前去讨公道，却一点儿好都没讨着，还被吓走的时候，陈珂依旧觉着匪夷所思，“也不知大嫂怎么做到的，她一招手，竟然招来了一群蜜蜂，围着陈婶蛰，而且就只蛰她一个人。然后大嫂又一挥手，那群蜜蜂就听话的离开，不得不说大嫂这一手立马就将在场的人给震慑住。我祖母说连她都险些没吓晕过去，生怕大嫂会让蜜蜂来蜇她，哪里还敢找大嫂的麻烦。”

易岑静默了一刻，冷冽的神情有一丝和缓。

有趣。

陈珂将整件事情都给详细禀报，而后他又问，“大当家，可要让人去警告寨中人，日后不许再传闲话。”

易岑淡然道：“还不是时候。”他原本是有打算，寨中这些日子流言蜚语，他不是不知，只是他想找到一个恰当时机，让寨里的人再也不敢背后议论，还能让推动流言散布的长老知道他并不是事事都会忍耐。

只是如今，那傻子自己给自己解了围，也算暂时了了此事。

*

”阿婆，我这法子是不是很好用。”苏宁音得意一笑。

张阿婆哭笑不得，“也算是机缘巧合了。”

罗彦山山脉广阔，植物繁多，张阿婆住的地方，小院里头有一汪清泉不说，院后不远处还有一处瀑布，这里的花草都比别的地方长的都比别的地方更加好。

苏宁音自能下床走动后，便将整个小院周围给走了个遍，有时还能从草垛里头见着野兔，只是野兔跑得太快，想要捉住实在困难。

还有一群蜂，就在清泉旁的大树上筑巢，那些日子，她时常发呆想着自己是谁，闲来无事时，仔细观察过这群蜜蜂的特性，观察它们何时出去采蜜，喜欢去什么地方，采什么花的蜜。

她观察了好些日子，寻求了同这群蜂能和平相处的法子，也琢磨上了日后该怎么收取蜂蜜。

“她们不都背后说我是狐狸精吗？我还不得略施些妖术，让她们看看我到底是不是好欺负的。”

她莫名其妙背上了骂名不说，还要被人指着鼻子骂，这些人怕不是以为她会因此服软道歉，那她们可就想错了。

就算是神仙，也要有仇报仇，有怨报怨。

阿玉娘带着人围了小院，闹得小院不得安宁，她这只算是略施小惩，也算不得大恶，但愿她们能得了教训，日后别再随便冤枉她。

张阿婆拿着汗巾给她擦衣裳上头还沾着的少许花粉，她方才手中攥着一把花粉，便是她能对蜜蜂施法的原因，“蜜蜂要是蜇了你，可怎么好。”

苏宁音笑道：“我之前好奇试过，只要我不会乱动，它们不会蜇我。”

万物有灵，便是小小蜜蜂，也会知道该蜇谁，不该蜇谁。她将花粉不经意涂在阿玉她娘身上，蜜蜂过来时，阿玉她娘边躲边想将蜜蜂挥开，自然就会被蜜蜂给蜇了。

张阿婆又愁起了另一件事，“只怕外头人闲话会传的更加离谱。”

苏宁音不甚在意，“他们传他们的闲话，若是又欺负上门，我也不怕，我多想些法子，他们也不会好受。”

如今都已经传她是狐狸精了，还能再传出什么不像样的话来。

张阿婆有些意外，又多了解了她的性子一分，她并不是个软弱的人。

这样也好，这世道，女子的性格强硬一些，总归是活的好一些。

苏宁音又坐下，心无旁骛地整理着药材。

若不是阿玉她娘带着人前来捣乱，这副药应该早就熬上了，也不会误了阿婆用药的时辰。

*

阿玉娘带着人来闹了一回事，没讨着好不说，还落得一身伤。

终于暂时消停了。

可是消停了的后果，就是寨中无人再上门来帮忙做家事。

苏宁音发愁时，有人上了门。

“大嫂。”毛头来的战战兢兢，昨日的事情，他都听说了，知道面前的姑娘会妖术。

苏宁音见他提着食盒站在门口，颇感奇怪，“毛头，你进来呀。”

毛头背后一紧，“大嫂，我就不进来了，这是大哥让我给您和阿婆送的早膳，以后每日的三餐都由我送来。”

苏宁音见他扒着门，就是不敢进来，笑着朝他走过去，“你是不是怕我招蜜蜂过来蛰你啊。”

毛头干笑，“大嫂，你可是仙女，我哪儿能害怕你呀。”

苏宁音往他身后一指，大喊了一声，“看，蜜蜂过来了。”毛头立马抱头往旁边躲。

苏宁音没再逗他，只问：“大当家人呢？”她有些事情，还想问问那个凡人。

比如她昨日同他说起，要再请位大夫来给阿婆看病的事情，大当家可有放在心上。她现在身无分文，诊金这些暂时先欠着，等她日后有钱了再还给他就是了。

“大当家下山去了，或许今夜，或许明日才能回来。”

苏宁音好奇，“下山？”

人间宽广，山河万里，如今她抬头只能看见这一片的天，别的地方长什么样，她完全不知道。来这人间一趟，她总不能一直待在清风寨。

“山下是什么样的？”莫说是下山，如今她连怎么出寨都不知道。

毛头只顾着摇头，将食盒往她手里一送，“大嫂，我还有事，我先走了。”

苏宁音忙喊，“欸！你别走啊，你同我说说山下是什么模样啊。”

毛头头也不回，她无奈，只好先提着食盒进屋。

张阿婆的腰伤一直不见好，她实在担心。

也不知他能不能想起找个大夫来给阿婆看病。

清风寨地处罗彦山，而罗彦山山脉绵长，人群聚居，清水镇算是其中最为繁华之地。

寻常时候，入城莫说路引，只要给了过路费，管你是牛鬼蛇神，直接就能进。如今，清水镇守备森严，检查来往人群，甚至还要一一看过样貌，盘问来历。

来往多数是入城卖货的商贩和普通百姓，排起了长龙，而这条队伍中，也不乏有身型要比旁人显眼者。

陈珂低下头，将斗笠往下拉，“大哥，不如我进城，你在城外等我便是？”

易岑淡然道：“不必。”

他也穿着一身蓑衣，头戴斗笠，就像普通的渔夫一般，手里还提着一鱼篓的鱼。

做了渔夫打扮，自不会是为了贩鱼。

终于轮到他们二人到达官兵面前，被搜身检查。

陈珂给了平日里三倍的过路费才顺利的通过检查。

自是无惊无险的过了关卡，入了城，陈珂方道：“看来城中来了了不得的人物。”

普通百姓中，混杂着不少练家子，一看便是训练有素。

易岑抬眼扫过眼前，这些人可是为那傻子而来？

这念头转瞬即逝，他今日入城的目的地已经就在眼前。

此处是赌坊，来往之人皆是赌徒，自是无人注意他们二人。

“我们来见吴坊主。”陈珂掏出了信物，守在赌坊前的打手连忙引着他们往里走。

易岑跟在陈珂身后，沉默的往前走着。

他头上的斗笠并未摘下，遮住了他大半张脸，旁人只能看见他略显锐利的下颌线，

清水镇自是有清风寨安插的暗桩，而今日清水镇守备突然加重，城中还多了不少练家子，这消息却未曾送到寨中。

只有两种可能，暗桩出了事无法出城传递消息；暗桩根本不知城中有异常。

穿过了几道门，从热闹处走近了僻静处。

引路人停下脚步，“请您稍等，我去通传。”

只是他看去，只看见了陈珂一个人，“跟着你的那位兄弟呢？”

陈珂摆摆手，不甚在意道：“你不用理他，他进了这赌坊，自是去消遣。”

引路人便没再多问，转身就进了内室去通传。

陈珂松了一口气，往身后看，身后早就空无一人，他都不知道他家大当家到底何时离开的。

苏宁音：小仙女会的自然是仙术。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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