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邬上书一事,终于从起初的暗流汹涌演变成了一场震动朝野的轩然大波。杨善此时已是一言不发,就算旁人如何冲他使眼色也是只作不见。
皇帝冷眼见方才还在吵嚷辩驳的内阁一派此时全然没有了声息,心中大觉痛快。当即下令,此事涉案人等一律下入诏狱,由锦衣卫主理此案,从严办理。
此令一出,内阁一派皆是胆战心惊,知道皇帝是不打算善了。谁不知道锦衣卫最拿手的就是罗织罪名,屈打成招,就算是平日都已经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更何况这一次摆明了就是有皇帝在背后做靠山,还有什么是他们不敢做的。
得了皇帝的意思,最为得意的自然是锦衣卫的一干人等。之前虽有许多案子,但所涉之人品级不高,牵连也不广,激不起什么水花,再加上凌孤意掌权后刻意低调行事,锦衣卫的气焰在外人看来收敛了不少,这次终于算是逮着一个可以大显身手的机会了。
文义回衙,即刻命人唤凌孤意前来。外人不知道的,都以为他这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哪知背后策划实施之人其实是凌孤意,自己不过是坐享其成而已。
他向来是个省事的人,就算有个指挥使的名头,他也很少去揽权。既是因为他知道凌孤意的身后是谁,也是因为凌孤意虽有实权,但身份上从不僭越,该她的她去做,不该她的她从不争,在镇抚的位置上待了多年都不肯再进一步,所以两下倒也相安无事。
文义扶额沉思,今日上朝前,凌孤意将所有的证物交给自己,匆忙之间他也来不及思索。直到皇帝对自己大加赞赏,他才发觉,经此一役,自己的名字在皇帝心中的分量已不可同日而语。他不明白,这样的好事为何凌孤意要推给自己。
正在疑惑之际,凌孤意进入内堂,见文义正一副思虑重重的样子,大约也知道他所为何事。故意将脚步放重,上前道:“大人,唤下官前来,有何事吩咐?”
见她来了,文义摆摆手,从桌案前起身,颇为随意地说:“不需如此拘礼,自在些说话罢。”
二人走至花厅中坐下,文义端起茶盏,品了一阵这才道:“叫你来也没别的事,今日朝上陛下的命令想必你也知道了。我向来不怎么理会这些事务,此事自然还是交由你来主理。”
凌孤意听出来,这是不想藉由此事揽权的意思,微笑答道:“下官自然尽力办好此事,让大人更得陛下倚重。”
文义看了她一眼,面上虽有几分客气的笑意,可话里话外还是这般水波不兴的样子,不由得好奇:“平日本官不理庶务,本也当不起陛下今日的赞赏。事都是你做的,功却由本官领了,这倒是更让我奇怪,为何你不愿居功,不愿在陛下面前出头?”
凌孤意不料文义有此一问,眉间微蹙,只不过她惯于在面子上对这位上峰做足恭敬。不悦之色一闪即逝,稍减两分笑意答道:“大人是锦衣卫指挥使,自然不需要事必躬亲,否则要我等何用。在下不过是区区镇抚使,本就没有参与常朝的资格,由大人入朝呈上证物合情合理,下官岂敢居功。”
文义见她一套冠冕堂皇的说辞,显然有搪塞敷衍之意。他也明白二人素来只在公务上打交道,私底下并不熟稔,自己方才一问已是有些唐突,转而呵呵一笑道:“也罢,本官也不好深究你到底是何缘由,只不过我文义也并非不识恩义之人,今日这个人情我便记下了。”
见公事已毕,凌孤意抖了抖袍脚站起身来道:“大人的交代下官记住了,若是无事那便先行告退了。”
凌孤意回了自己的视事之所,见只有几个办事校尉在内,手底下亲近的几个人竟是一个都不在。她正疑惑时,单季姜从外面进来,一见她在,立刻上前附耳低语:“出事了。”
见单季姜如此神色凝重,她知道事情不小,皱眉道:“怎么回事,仔细说。”
单季姜微喘了两口气,平顺了气息低声道:“今日朝上呈给陛下的那些东西虽说是才递上去,但涉及其中的人早被我们看了起来,只等着陛下一声令下就可动手抓捕。那个暗地里怂恿曹邬上书的翰林院侍讲学士沈昉却趁乱跑了,纠集了一帮翰林,乌泱泱的在五凤楼前跪了一片,说什么陛下偏听偏信,任用奸佞,谗害肱股之臣。这五凤楼是大内正门,大庭广众之下,我们的人也不好用强,还有五城兵马司的人,说是劝退其实就是阻拦我们行事,就连那沈昉能趁乱跑了里面也有他们的手笔。”
“这帮蠢货,惹起陛下的火来看怎么收场。”凌孤意暗骂了一声,“他们这是要挟陛下,弄不好杖杀之祸就在眼前。”这样的事情大燁不是没有发生过,高祖以谋反之名赐死太子太师,先帝宪宗废后,君臣争执不下,两次杖杀官员都数以百计。
“去叫高鸾,让他通知景王入宫安抚陛下。还有,我不是让你看着杨善么,杨善现在何处,我去找他。”凌孤意顺手抄起选在墙边的马鞭一面疾步往外走,一面朝单季姜一连声的吩咐。
单季姜赶紧一把扯起一旁的披风给她披上道:“杨善下了朝就回府,也没再出来过,只是你去找他干什么,咱们刚让他跌了跟头,他能见你么。”
“不见也得见,现在只有他的话才能让那帮翰林学士听得进去。”二人行到衙门口,早有办事校尉接了单季姜的示意,牵了凌孤意的马在门前等候。
凌孤意足下轻点,一跃而上,斗篷一旋,已是轻盈落在马背上,她轻击马腹,马儿得令,嘶鸣一声,如离弦之箭奋足而去。
长街之上虽然行人众多,但她马术精妙,速度丝毫不慢。路上虽偶有行人不满,可是抬头见那骑马之人,宽大斗篷猎猎御风,露出赤红的飞鱼服,立刻垂首噤声,不敢再流露出丝毫的不满来。
杨善的大学士府本在城南,此处皆是达官显贵,平日都是安静无声,更不用说在这里公然纵马。此时凌孤意疾驰而来,堪堪到了门前才猛的一勒缰绳。
都说宰相门前七品官,何况杨善三朝阁臣,御赐府邸。他的门房一见有人策马至门前,正要呵斥,等定睛一瞧,发现策马之人虽是女子,身上的服色却是御赐的飞鱼服,腰上配着绣春刀。这些人虽不是官,可见过的官却比些普通百姓吃的盐还多,见识自然不浅,就算不认识凌孤意,可略一思量就猜到了是京里哪一位。
一人迎上前去恭敬问道:“阁下可是锦衣卫的凌镇抚?”凌孤意随手将缰绳扔给这人,问道:“你们老大人可在府上?”
那人正待按部就班询问何事,凌孤意却已不耐烦,她早知道杨善就在府中,有此一问不过是礼貌而已,见这人啰嗦,她也懒得废话:“带我去见你们大人。”
这门房一愣,向来哪个官儿登门拜访不是礼敬有加,从没见过这么急赤白脸。刚想要拿话阻拦,可看见这大红的飞鱼服,知道不是好惹的,只得引她入府去见杨善。
不顺心的假期结束,发现又有小天使的支持,瞬间开心了不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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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叩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