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渡寒潭 第11章 美人慕芸

虽是寻常小宴，却也是精心铺排了一番，时近日暮，景王府內梅苑中早已花灯烂灼，细乐声喧。苑中千树梅花被那明灯熏蒸得花香四溢，清风过处便有暗香浮动，淡红，鹅黄，粉白的万千花瓣随风流转，如雨如雪，如幻梦仙境。

席间众人见此景，或即兴诗词，或挥毫作画，皆是尽兴。

忽一时，乐声骤停，众人不知何故也是齐齐噤声。一时间，万籁俱寂，良久，一声清越悠扬的笛声随风而至，笛声婉转缥缈，不绝如缕，宛若天籁，入耳不由得心神一静，尘俗皆忘。笛声还未落，筝鸣又起，泠泠之声如雨打芭蕉，又如珠玉在侧。

伴着悠扬乐声，梅林中一舞姬，身着素纱缓步而来。她身姿曼妙，每走一步都踏在那琴弦的弹拨之点上，仿佛踏着众人被拨动的心弦走来。翩然起舞，花雨之中尽显轻云蔽月，流风回雪之态，素纱单薄难掩其傲雪凌霜之姿，虽无丝毫笑颜却暗合了梅花高洁之本性。

席间有见识广者，即向众人充起了解说，言道：“此女名唤慕芸，乃是教坊司一等一的舞姬，平素只在御前献舞，余人想要一见都是极难的。今日亏得有景王殿下的面子，我等才有幸一睹妙人舞姿。”

萧祤笑道：“也是赶巧，他们才制了一支新舞，今上都还未见过，倒叫咱们抢了个头彩。”

“若没有殿下的梅苑，也显不出这支舞的好来。”那慕芸一舞已毕，披着雪白狐裘走上前来接口道。说完，向席间众人行礼，她容貌秀丽，虽非倾城之色，但行动间自有一股清韵，盈盈下拜娉婷婀娜，楚楚动人。

虽有美人在前，但身为景王的座上宾，众人自不想给景王留下好色的印象，美人虽美，远观即可。酒过三巡，三三两两在在一处谈论诗词文章，卢泰在京中并无熟识之人在座，正自斟自饮，一只纤纤素手在旁执起酒壶道：“殿下见大人枯坐无趣，让慕芸为大人斟酒，陪大人闲话几句。”

既是景王之意，卢泰不好推却，他少年时倒也有一段时间确实醉心乐舞之道。品评起来也是颇有见地，二人谈论了一阵，美酒正酣，佳人在侧，话题渐渐说到他在外为官的经历与抱负。

他由一州巡抚调任通政使，说不失意是假，通政使说得再好听也不过是皇家的传信官而已，哪有一州父母官来的快意。

心有所想，话里话外就难免带出这意思来，慕芸忽然压低声音道：“大人既然觉得如今的位置难展抱负，小女子倒是可以为大人指一条康庄大道，若是大人愿意走，那左都御史之位只怕唾手可得了。”

卢泰闻听此言，浑身一个激灵，酒醒了大半，顿生警醒。环视四周并无人在意他们的谈话，连景王也似是不胜酒力，在锦榻上阖目小憩。他略一思量便明白，今日酒宴不过是个由头，醉翁之意原不在酒，但他与景王并无政事交集，也无厉害冲突，实在犯不上如此迂回。他低声质问：“你受何人指示，意欲何为？”

慕芸微微一笑，仍是端庄之态，“大人不必诸多揣测，不是殿下。敝上想要大人做的事也简单，大人进士出身，朝中必有同年，还请大人寻一二清正刚直者上书御前，附和钦天监正曹邬，弹劾司礼监掌印。”

卢泰一听要弹劾凌英，哪还有好气，原本无端卷入曹邬上书一事中得罪凌英，他早已自觉是无妄之灾。好容易脱出身来，现在却叫他上赶着去蹚浑水。

他怒极反笑，“姑娘妄语，我对凌公并无看法，为何要无端弹劾他。更何况凌公辅弼鼎臣，老成谋国，陛下对他深信不疑，一二弹劾不过是蝼蚁撼树。若我因此招致怨恨，性命只怕都不保，还谈何加官进爵。”他这话只差直白的告诉慕芸，凌英势力太大，我得罪不起了。若不是顾忌宴饮未毕，他早已拂袖而去了。

慕芸摇了摇头道：“大人且听我说完，此举实不为弹劾凌公，而恰是为凌公解眼下困局。大人难道不知‘意欲取之，必先纵之；意欲除之，必先骄之。然后乘其势矣。’凌公本欲先示之以弱，再借力打力，反将一军。奈何眼下他们按兵不动，竟无力可借，所以才想借大人之手，引起些波澜，搅浑了这水，才好扰乱对方的谋划。说来此事对大人来说并无半点害处，若成凌公自会为大人引荐，若不成大人也丝毫无损啊。为官一世，大人难道不想有简在帝心的一日么？”

卢泰久在官场，官场权术他自然了然于心，见这小小舞姬竟然也懂得权谋之术，一时间竟也拿不准真假了。

慕芸见他已然动心，只差最后一击。自怀中掏出一物，借衣袖掩饰送入卢泰手中，柔声道：“大人，锦绣前程就在眼前，不赌一把么？”

卢泰偷眼瞧那手上物事，赫然是一块锦衣卫牙牌，其上篆刻着“锦衣卫北镇抚司镇抚凌孤意”。北镇抚司乃是凌英嫡系，凌孤意更是其女，见此牙牌，他再无疑惑。面上露出赌徒般的喜悦，将牙牌奉还道：“请姑娘告知贵上，本官一定办得妥帖周全。”

“如此甚好。”慕芸将牙牌携入怀中，起身离去。而景王萧祤此时亦正好从微醺中醒来，眼中透出一丝清明，笑着向卢泰点了点头。慕芸上前扶住站立不稳的萧祤，亦是回首向卢泰露出了一丝浅浅笑意，一如来时，温柔而妩媚。

二人相携出苑，慕芸立即松开了扶着景王的手道：“慕芸还需即刻复命，就此拜别殿下。”

萧祤玩味的看了她半响，这才笑了笑点头道：“你去吧。”

慕芸一刻也不耽误的回到教坊司，方一入阁便察觉房中有人，她却不以为意，仍是自顾自地宽去外袍，卸下钗环，丝毫不理身后有人渐渐接近。

那人轻笑一声，伸手将她手腕擒住，微微一带便将她揽入怀中，从背后环抱，一只手缓缓抚过她的面颊，吹气般在她耳畔低语道：“美人若如斯，何不早入怀。”

慕芸垂首，低声笑了起来，半响才道：“大人莫不是想我答蓬门又迭户，只等为君开。”她脚尖一点，以一个灵巧的姿态从背后那人怀中滑出，“只可惜妾蒲柳之姿，又怎敢在誉满京华的高鸾大人面前自认美人。”

她拿起放在妆台上的牙牌，掷入高鸾怀中道：“事情办好了，东西还你。”说罢只是望着他，嘴角噙着一□□惑的调笑，面上是略带狡黠的乖顺。

高鸾见她这样，却不再走近，只是说：“美人在侧，巧舌如簧，锦绣前程，唾手可得，任谁也抵挡不了这样的诱惑。”

“哼，可惜妾这几分姿色却偏偏入不了你高大人的眼。”慕芸假作气恼道。

高鸾笑望着她，终是不再说什么，再说下去便要认起真来了。他摆摆手，自窗边一跃而下。

慕芸不防他连个招呼都不打，说走就走，气得在妆台上狠狠击了一掌，恨声道：“该死的高梧栖，过了河便拆桥，没良心，我若再帮你，我便…。”一时语塞，终是想不出她还能如何，只得咬着嘴唇自去生闷气。

有小天使的支持，心情还是棒棒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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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美人慕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