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泠茫然一怔,骤然收敛了戾气,不知所措地垂下头,假装没看见他们,也自欺欺人地当作他们看不见自己。
理智一回笼,头脑就清醒了。
她知道自己刚才口不择言说了不该说的话,再跟对方掐下去,三不知就因为哪句话成为众矢之的,机灵地对其他两个室友说:“对不起,遇见熟人了,这顿可能要跟他们一起吃了。如果是这样的话,你们吃你们的吧,该摊多少结完账告诉我,我还是和你们AA。”
巧合巧得太离谱了,郝文莉当虞泠在说谎,怕她被胡语琦拆穿下不了台,主动做起和事佬,在两个人中间打起圆场,她倒也不当什么端水大师,各打了五十大板:“你俩可真行,出来吃个饭也能闹成这样,互相伤害谁不会啊,和谐点行不行,能不能好好吃完这顿饭?”
胡语琦真就和虞泠较上劲了:“不能。她说她忍我很久了?我还早看她不顺眼了呢。大家不都是高考的时候凭本事考进来的,就她是高考失利、凤凰跌进麻雀堆里了?别说什么时运不济、没有尽力,我还说我高中要是再努力一点准能上清华呢。实力就那样,天赋也没有,成天装腔作势给谁看呢?我话就放这了,四年后她要是能顺利通过法考,我倒立吃屎。”
这下根本不可能心平气和地沟通了。
虞泠闻言气得浑身发抖,怕自己当场失态,二话不说朝傅峥承那边走去。
到了傅峥承面前,她鼓起勇气向傅峥承请求:“哥哥,我能和你们一起吃饭吗?”
傅峥承的目光掠过她的头顶,看向店里唯一的一桌女大学生,问道:“你不和你的同学一起吗?”
虞泠看了眼邵漪宁,脸不红心不跳,信口编了套说辞:“盘子太大,菜上齐以后放不下四个人的餐具,她们说既然我跟你们认识,就别跟她们挤了。”
傅峥承倒是不介意桌上多她一个,反正该探的口风他已经探到了,正愁不知道怎么跟邵漪宁独处呢。
不过戏总还是要做的,他偏头询问邵漪宁:“可以吗?”
邵漪宁是成熟的社会人,当然不会说不可以,违心地笑着说:“可以啊,你是傅警官的妹妹嘛。”
这句话可以理解为“谁要你是傅警官的妹妹呢”,也可以理解为“就算你勉强插一脚,你也只不过是傅警官的妹妹”。
有的人就算以情敌的身份出场,也能让人对她佩服得五体投地,比如谢熙媛。有的人作为情敌,只会让人对她产生敌意,比如邵漪宁。
虞泠觉得邵漪宁从第一次见到她就在有意无意地针对她,因此对邵漪宁的印象很不好。
当邵漪宁点了七八道菜,还在询问傅峥承“这道菜可以吗”的时候,内心的嫌恶攀升到了极致。
依她对傅峥承的了解,不管有没有事先说好谁请客,点好菜了,他都会找借口把账结了。
他身上的伤还没好全呢,餐馆里的菜再清淡他也根本吃不了多少,她们两个女孩子哪能吃得完这么多?
浪费可耻。
想到这里,虞泠故意对傅峥承说:“哥哥,一会儿吃不完的菜我能打包带走吗?那个手剥笋看起来可以当零食吃。”
话音刚落,邵漪宁那张漂亮精致的脸就垮下来了,默默合上菜单,僵硬地笑着说:“那就先点这么多吧,吃不完我让服务员拿几个打包盒。不过除了这个手剥笋是凉菜,其他都是热菜,基本上是有机蔬菜和汤,带走的话不方便加热,热了营养成分又会流失分解,尽量吃完吧。傅警官饿了这么多天了,得好好补补。”
这下不仅没让邵漪宁吃到瘪,还让她在傅峥承面前营造了贴心体己的形象。
虞泠恨得牙痒痒。
无能,就会狂怒。
她真希望傅峥承是喜欢她的,在邵漪宁面前给她独一无二的宠爱,这样至少一无所有的她至少在感情上是占上风的,生闷气的就是邵漪宁了。
可惜傅峥承没管,起身离席:“抱歉,我去趟洗手间。”
邵漪宁忙不迭担心地问:“是伤口不小心裂开了吗?”
“不是。”傅峥承礼貌地解释,“我忘记给我妈打电话告诉她不回去吃饭了,她还在家里给我煲汤。估计这个电话打过去要挨训,就不当着你们的面打了。”
邵漪宁“哦”了一声。
虞泠没什么表示,只是傅峥承前脚刚走,她后脚就跟了上去。
邵漪宁见状连忙叫住她:“你哥是去洗手间,你跟过去干嘛?”
虞泠把情绪都写在脸上,没好气地扭过脸,言语粗鄙:“我尿急。”
邵漪宁:“……”
熊孩子真讨厌。
傅峥承是真忘了跟桂素娟交代行踪,也是真得打个电话知会一声,顺便再赔个不是的,而非察觉了两个女孩子之间的微妙气氛,找理由避一避腥风血雨的。
桂素娟在电话那头问了傅峥承是跟谁去吃饭后,清醒地叮嘱道:“问完跟案情有关的问题就别再跟她搭上任何关系了,当心犯错误。”
傅峥承淡定地说:“知道了。”
桂素娟那边有放午间新闻的声音,她说的话在电话里听不清楚,傅峥承索性开了免提。
餐馆的洗手间本就是老板装修的时候在店里自己加的,空心木板不隔音,虞泠虽然不是故意偷听母子俩的对白,但是也在门外听得一清二楚。
桂素娟不看好邵漪宁,但把她当女儿对待。
她在桂素娟这里扳回了一局。
这下一比一平。
虞泠虽然在感情方面十分的小心眼,眼里容不得沙子,但难能可贵的是,她低调,不爱得瑟,藏得住心里的那份喜悦。
或许是她追随在不扬声色的傅峥承身后久了,耳濡目染,学到了不显山露水的精髓,所以哪怕小计谋得逞了也不会让人感到讨厌。
甭管天塌没塌下来,她干饭从不含糊,一顿八成会食不甘味的饭竟让她吃得有滋有味。
除了用盆一样大的碗盛装的南瓜羹份量实在是太足了,是她把肚皮撑破了都干不动的,还有开餐前说好带走的手剥笋之外,其他菜都被她一扫而光。
连傅峥承都放下筷子了她还在干劲十足地舀排骨汤。
直到郝文莉她们要走了,过来打了声招呼她才意识到自己吃得太多了,一抬眼就撞上了邵漪宁嫌弃的目光。
虞泠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只要邵漪宁不高兴了她就觉得痛快。
只有邵漪宁这样的金枝玉叶才会把她当成酒囊饭袋,平头小老百姓都认为能吃是福。
狂吃不胖一向是她被人羡慕的资本。
不出虞泠所料,这顿饭的账款果然是傅峥承结的。
理由是虞泠是“他的人”。
意思不是那么个意思,但虞泠就想理解成那个意思,窃喜着计算着子虚乌有的比分。
现在二比一了。
她二,邵漪宁一。
她暂且领先。
筵席散后,傅峥承听从桂素娟的指示,没有再搭邵漪宁的顺风车,而是麻烦警队的同事来接。
虞泠想在傅峥承身边多呆一会儿,因此没有着急回学校。
目送着邵漪宁的车汇入主干道,虞泠跟傅峥承说起悄悄话,打起商量:“峥承哥哥,我可以在你家借住一段时间吗?我保证家的时候绝不发出一点动静,可以给你跑腿,承包家务,晚上在客厅打地铺就行,天亮就走,通勤费自付。”
傅峥承就问:“你是觉得我家里缺个保姆是吗?”
虞泠紧张地回答:“我不是这个意思……哥哥。”
傅峥承没有再像上次那样收留她,组织了一下语言,郑重地说:“你一个单身女孩要在我家长住,不是方不方便、麻不麻烦的问题,是伦理道德的问题。作为一名学生,你就应该好好上你的学、念你的书,该住宿舍就宿舍,不要老想着往校外跑,外面没你以为的那么安全。”
虞泠烦躁又委屈地说:“可是那个寝室我是一天都呆不下去了。那种不思进取的人有什么资格嘲笑拼命努力的我,还反咬我看不起她?我长这么大从来没受过这种窝囊气。”
傅峥承叹了口气:“你什么时候才能用成熟的方式处理问题啊?”
虞泠的心骤然一缩。
那一年,她的父母被内鬼出卖,他赶在歹徒前来灭口前救下了她。
当时她因为在洗澡,没有穿衣服,不肯跟他走。
他急得大吼,说大不了等她长大了他娶她!
她乖乖等着他来娶。
结果他不但忘了当初说过的话,没有要娶她的意思。
现在还怪她不懂事,不会用大人的思维思考问题。
她为了他许下的诺言迫切地想长大。
自以为到了可以嫁给他的岁数,可是在他眼里,她依然是个没长大的小孩。
她分明知道他当初是为了救她才那么说的,不过是权宜之计而已,压根算不上承诺。
可是为什么还是这么难过呢?
大概是她痴想妄想,耽于美梦。
这一刻梦碎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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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第十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