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馋 第8章 千米

林浩宇年轻，早上发的烧，当天晚上就退干净了。

但他最近跟团排练，加之吹了好几夜的风，的确是劳累过度，即使温度正常，他还是有些提不起劲头，什么也不想干，什么也懒得想，难得不熬夜就睡下。

第二天李群青带来早饭，看到坐在沙发上一身白色运动服的林浩宇神清气爽、状态颇佳，心道应该是好得差不多，却还是有些担忧地说：“你行不行啊？要不我帮你请假吧，我打听过了，下周六体测补考，你好全了再去。”

“不用，区区体测而已，怕什么。”林浩宇说着两指一挥，全然不把体测放在眼里的模样，把李群青恶心到了。

李群青恶寒，放下早餐催促着，“那你赶紧吃，九点西操场集合。”

今天不是个好天气，风大不说，阴测测的天上乌云低垂，直到九点太阳也没能出现，连带着操场的砖红色跑道都变得灰暗。

操场上站了不少人，正在讨论接下来的体能测试，林浩宇一出现，站在外圈的同学纷纷侧目。

他今天穿得太炸眼。

白衣服白裤子，甚至运动鞋也是白的，长腿个子高的衣服架子，走在阴天里白得晃眼，他还特意把领子立起，拉链抻到头，挡住下半张脸。

知道的是他今天体测，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来走秀。

随便套了一身出门的李群青感觉自己今天亏大了。

“你不是吧，昨天刚失恋，今天就穿这么花？”李群青跟在林浩宇身边，也享受了一番“瞩目”，可惜视线的尽头都不是他，他故意说道：“还有你那领子怎么回事，啧啧啧，装得很。”

半张脸缩在衣领里的林浩宇解释道：“风太大，领子翻上去挡风，暖和。还有，你也是学文学的，我穿这么干净，怎么能说我穿得花。”

“形容，懂吗？你现在就像咱们这片绿茵地里的那一朵随风飘扬的小白花，招蜂引蝶，不守男德。”

林浩宇损他，“那你呢，天天跟我走一起，是我引来的‘蜂’还是‘蝶’？”

“……我是你身边的草行了吧。”李群青没好气道：“您还是继续发烧吧，病得时候嘴乖多了。”

“对不起，我好全了。”林浩宇回怼。

不过他这话说得为时过早。

周三没什么课的班级今天都要参加体测，几个年级的学生加在一起，人多得要溢出操场，一直考到下午四点才结束。

上午还好，几个小项林浩宇都轻松过关，为了下午的千米测试，他午餐都没敢多吃。在操场上等了将近一个小时，才轮到他们班开考。

一千米，两圈半。

跑完第一圈，林浩宇就感到不适：腿酸不说，气道也隐隐作痛，冲着凉风，这感觉就更明显些。

还是和没病的时候有差距。

他难得和李群青选不一样的课，可惜很“不巧”，碰上的老师十分认真，每次上课都让他们先跑三千米，连上两节没有一分钟空闲时间，那时林浩宇都不觉着多累。

可现在……

坚持到最后半圈时，林浩宇每次呼吸，气道都火辣辣发痛，嘴里也是咸的，肯定充血了。

天公还不作美，开始飘起零星小雨，连同寒风一起打在他的脸上、身上，虽然涨红的脸温度是下来了，但呼吸变得更难受，脑袋里也开始出现昨天发烧时的钝痛。

林浩宇的速度慢下，看身边的同学一个个从他身边越过，逐渐落在队伍后方。

他病刚好，跑不动。

又不是只有一次机会，反正还能补考，过不了也没什么。

这个想法一冒出，就快速占据他的大脑，想要就此放弃。

“快点！还有十几秒过线！快点跑！”拐弯处记录的同学猛然出声，把林浩宇吓了一跳。

越过弯道时他反应不过来，怔怔地看着对方，又惹来那位同学的话——“别看了赶紧跑！你不会还想再跑一次吧！”

你不会还想跑来一次吧？

已经痛苦至此，再来一次未必会有多好，谁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再来一次，喜欢会变吗？如果因为拒绝而轻易改变，那他的喜欢真是不值一提。

站在终点线的老师只知低头盯着秒表，围在其身边的同学却热烈地挥手，不停示意他快些，再快些，快到终点了。

其实，终点也不远了。

所以，他为什么要寄希望于不知处境、无法掌控的下一次。

头昏脑涨的他霎时只剩一个念头：他所身处的，正是此刻！

越过终点的时候林浩宇听到旁边的同学大声报时间——还好，低分飞过。

停下来后他全身开始出汗，抹了一把额头上不知道是雨还是汗、亦或是两者混合的“水”进入草坪，林浩宇准备找个地方歇歇。

他一转头，却看见李群青还在后面跑！

不是吧？

看样子他室友注定要补考。

“别难过，我请你吃冰淇淋。”林浩宇心情不错，拍拍扶着腿低头喘气的李群青，哑着嗓子安慰道。

李群青刚跑完，眼睛充血还红彤彤的，“呼……你，你还能吃……冰淇淋？”

“嗯。”

“你，你不是病，刚好？不怕又……”

林浩宇语重心长，“我病刚好，体测过了，你没过啊兄弟。”

“林浩宇——”

“往好处想，你至少还知道什么时间补考，还有冰淇淋吃，加油啊。”林浩宇搂住李群青的肩膀摇了摇，把对方原本的话摇散。

“啊！！！”李群青怒吼，但操场上跑吐了一堆人，没人注意这里，他大叫着：“冰淇淋不够，你还要请我吃饭！”

“成，走吧。”

林浩宇在十月末的冷风兼小雨里啃着冰淇淋，直接答应把后半月的饭都请了，才让李群青好受一点。

解开心结的他，当晚入睡前点开和罗丘亭的聊天框，对话还停留在上一次。

——【罗老师，能否帮忙转告一下您的那位周姓朋友，我把电动车还到他家楼下了，钥匙在门后。】

——【周复？】

【什么电动车？】

【？】

【猫猫挠屁股. gif】

【？？？为什么不说了？】

——【没事了！谢谢罗老师！】

林浩宇不假思索输入新的文字——【罗老师，周复的电话方便给我一下吗？谢谢您！】

然而他刚发出不到一秒，就手忙脚乱撤回。

对面没有回复信息，林浩宇看了眼时间，猜测对方已经睡下，才安心放下手机。

林浩宇决定了：他要亲自要到周复老板的联系方式！

周五下午的课塞得满满当当，老师不慌不忙讲到最后一分钟，下课铃刚响，林浩宇就拉走李群青，坐上出租车。

“你怎么——”李群青刚出声，就被林浩宇重重拍了一下，这才低声道：“你怎么又来这里？不是失恋了，还敢来他眼前晃？你不丢人吗！”

李群青话里的“他”，正是在路口着手支摊的周复。

林浩宇时隔几天，再次光顾周复的馄饨摊。黄昏刚过，天际残留一线艳丽的色彩，路灯亮起，两相辉映，倒是显得处处皆明。

“不丢人，没你找学姐补体育丢人。”林浩宇回答。

李群青哑口无言。

“等会儿记得帮我，别显得那么不自然，相信你的演技。”林浩宇郑重拍上室友的肩膀，目光炯炯。

李群青给了他两个字，“呵呵。”

“老板！来两碗馄饨，一笼包子！”

熟悉的语气响起，周复停下动作，略感诧异地回过身去看今晚的第一桌客人——又是他。

几日未见的大学生重新出现，打扮得一如往昔，头发清爽，衣着鲜亮，他又一次带来朋友，要了与之前一样的餐配。

好像事件重演，时光倒流。

唯一不同的是二人已经变了心境。

也许是周复打量他们的时间长了点，也可能因为周围还没有人来，显得林浩宇这一桌太突兀，两位大学生同时低下头，避开了周复的目光。

搞什么？

“两碗馄饨，一笼包子，确定吗？”周复走近他们确认到。

自己上回已经表达得很明确，从当晚林浩宇的状态来看，对方似乎也听懂了，为什么还要来？

“确定！”林浩宇点头，发丝在他动作时微扬，像是在表达他的好心情。

“需要等一会儿，你们来得太早，水还没开。”周复说着。

“好，我们不急。”

“嗯。”

周复转身走回炉边，又听到身后传来声音——“这几天都听你念叨多少回了，就知道你喜欢这口，这不你的病刚好咱们就过来，你今儿终于能吃上了！”

生病？

他能听出来这是另外一个大学生的声音，那么生病的就是林浩宇。

周复原本想要打开炉火的手一顿，摸上旁边的铁皮灶台，凉意瞬间从指尖反馈给大脑，他蜷缩起手掌。

不过这和他没什么关系，他该说的话说过了。

有人来就开张做生意，能挣钱是好事。

正应了他的话，当晚客源不断，周复一个人忙来忙去，持续到深夜。

期间李群青十点就离开，林浩宇独自坐在桌边，一直等到周复结束。

已经是夜里三点，林浩宇缩成一团，早就迷迷糊糊地在小凳上睡过一回。

他身上冷得不行，听见周复关火，满怀的热情重新燃起，心跳加速，瞬间升高的肾上腺素表现在脸上，林浩宇裸露在外的皮肤肉眼可见地红了。

他握紧手机走到周复面前，隔着摊子与其对视。

“老板，可以加您的微信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