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馋 第39章 分开

林浩宇道出“分开”的一瞬间，周复本能地启口，却无法发声，思维像是短暂地脱离了机体，他连语言功能也丧失，只能在阵阵眩晕中抓紧手掌，以维持身体平衡。

“你说什么……”等胸膛中那颗东西正常跳动之后，周复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但也颤悠悠的，远没有平时的镇定。

林浩宇不曾抬头，他怕看到周复的表情，怕自己后悔，怕自己尽了全力垒起的城墙瞬间塌陷。

六月底的夜晚说不上凉快，林浩宇如身在冰窟，他浑身的血液都被冻成缓慢的流体，缓慢出口的话冒出汩汩寒气，“暂时先分开吧……我家的情况你都知道了，以后的日子可能会更糟，乐明丰能拿这件事威胁你一次，就会有下一次，他不会善罢甘休。”

周复在林浩宇的三言两语中反应过来，抢着问道：“就因为这个？林浩宇，你有没有问过我的意思？”

“我只是不想你承受这些。”行尸走肉一般的林浩宇盯着虚空的一点，声线没有起伏地说着：“对不起，是我自作主张闯入你的生活，我知道一直以来都是你在包容我，体谅我，我少不经事，根本不了解贫穷是什么。现在出了这种事，与其两个人一起承担，不如暂时分开，你好不容易挣扎出来，不能再回去——”

“你他妈给我闭嘴！”

周复一把拽住林浩宇，硬是单手拖着人从沙发上起来，迅速拐进浴室，将人甩到花洒下。

他用力太猛，林浩宇高挑的身躯直接摔倒在浴缸里。

“哗啦……”

林浩宇刚想从光滑的浴缸中爬起，冰冷的水流便兜头泼下，寒冷与疼痛刺激着毫无防备的皮肤，使他不得不做出防御姿态，蜷缩起来。

冲刷的水流打在坚硬的池壁，反射出一道音墙，困住林浩宇，而周复好端端站在墙外。

“你好好想想，刚才的话我就当没听见。”

周复的声音穿过音墙，打在林浩宇灌了水的耳朵里，冷得不真切。

“我——”

“闭嘴！冷静完再说话！”周复吼罢，离开这方狭小、逼仄的空间。

房门随周复的离开而闭合，这里只剩下他。

林浩宇保持着周复离开时的动作，任由水流一遍遍冲刷，随着时间流逝，身体变得越来越冷。

即使是在夏天，一直淋雨也会生病。不停踱步的周复放心不下犯傻的年轻人，不多时又回到这里，他进来一看，林浩宇果然是一动未动，听他的话正在好好反省。

随手关掉花洒，空间内瞬间安静下来，周复沙哑的声音落在浴室，不断游荡。

他面对着年轻人问道：“冷静下来了么？”

林浩宇并不言语。

周复又问：“为什么不吭气？你告诉我，那个喜欢我，坚决要和我在一起的林浩宇究竟去哪了？”

听到此话，林浩宇刹那间变了表情，颤抖着低下头。

“不过是一点挫折，就把你打成这个样子，林浩宇，我都快不敢认识你了。当初是谁在我门口顶着寒冬守了一夜？从J市回来的时候，你哥找到你，你又是怎么说的？你不是说放不了手吗？你四处兼职的时候都没有放弃，现在难道会比之前更难吗？”周复说着凑近浑身湿透的年轻人，揉搓着他的后颈，企图寻找因寒冷而发白的嘴唇。

原来他什么都知道。

林浩宇一时愣住，在周复靠近时随即错开脸，“周复，我爱你，但是……”

“前半句就够了。”周复再次追了上去，强行堵住那双冰凉、颤抖的嘴唇，一遍遍用温热的柔软舔舐，想要带给对方一丝暖意。

但还给他的不是回应，而是林浩宇脸上分不清是水还是泪的湿痕。

他这幅模样，周复看在眼里，他正处在气头上，饱受担心与焦虑折磨，眼下几近崩溃。

周复露出悲戚的表情，像是放弃了劝人，说给自己听一般呢喃着：“林浩宇，我是很难追的，一旦你放手，就再也追不到我了……”

说罢，周复闭上了眼，扶着墙站起身，抬手擦去脸上蹭到的水迹，平静地转身准备离去。

“周复！”林浩宇大喊着踉跄跌出浴缸，带着满身水渍从背后死死抱住人，头抵着他的背不停重复道：“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委屈、隐忍、羞耻、担忧……积攒多日的情绪成了泪水，在声声哽咽里一股脑涌出，林浩宇再也忍不住放声痛哭，靠着周复身上尽情宣泄，放纵眼泪肆意流淌，打湿爱人的衣物。

等林浩宇终于哭够了，周复才用干毛巾将他整个人擦拭一遍，强行塞进被窝里。

这是连日来林浩宇睡得最好的一觉，没有梦境，没有突然惊醒，林浩宇在周复怀中自然醒来，只是眼睛发肿，需要用力睁着才能看清人。

“醒了？”周复的声音嘶哑，眼下还有化不开的乌青。

林浩宇“嗯”了一声，自对方怀中挣脱，默默坐起身。

周复看着背对他的身影，闷声问道：“昨晚的话你听懂了吗。”

林浩宇身形一僵，随即动作着说道：“听懂了，我先回去了。”

“林浩宇，我没有开玩笑，我不会和前任复合，这是我的原则，不会因为你而改变。”周复继续说着。

“我会仔细考虑，你再休息会儿吧。”林浩宇整理完衣服便离开屋子，抓紧时间洗漱，争取在离开前将卖车的事办理妥当。

拿着文件从交易市场出来，林浩宇望见头顶的太阳，忽然想起从前。那次他替周复将乐明丰赶走后，次日周复依然支起摊子，迎接新的顾客，经历家里的事，林浩宇现在才明白，周复远比他看到的更为坚强……

电话响起，林浩宇划开屏幕，狄梦急切的声音立即传出，“林浩宇，谨律说你爸可以办理保外就医了，你回来了吗？”

天大的好消息！

林浩宇看了一眼时间，兴奋地回应着：“三个小时！三个小时我一定到！”

“好，我安排车去接你。”

经过一系列检查诊断，林父住进了神经内科病房，林浩宇终于可以喘口气，但他心里却没有放松。

“妈，我爸他这里……为什么会这样？”林浩宇听不懂医学名词，只知道父亲是脑部的问题。

狄梦透过门上的窗户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人，叹了口气说道：“你还小的时候，家里的生意不太好，你也知道，你爸这个人能吃苦还要强，半夜下着大雨，就骑个摩托车，他还要去送货。毅生累得太狠，反应迟钝，看到有人的时候已经太迟了，就出了车祸。”

这段往事是第一次被提及，林浩宇心情复杂，静静等着母亲说完。

“他疲劳驾驶，对方是行人横穿马路，双方都受了伤，还是路人帮忙叫的急救。我赶到医院的时候，就看到脑脊液从你爸的耳朵和鼻子里一滴滴地往外流，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等待……”狄梦说罢停顿了好长一段时间，才又继续道：“之后你爸的脑子就落下了病根，不过也正是因为这个，谨律才有机会帮你爸争取就医的机会。”

林浩宇拍了拍母亲的肩膀，想要安慰她一下，谁料狄梦忽然笑起来。

只听她笑着说：“你那时候什么都不懂，你哥把你带来医院，你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吗？”

“什么？”

“你以为病床是蹦床，光着脚在几张床上来回跳，把大家都乐得不行。”

林浩宇想了想那画面，感慨自己可谓是顶级熊孩子。

看到林浩宇的表情，狄梦拉着他坐到自己身旁，“别急着数落自己，当天是醒来后第一次露出笑容。从哪之后我和毅生就决定了，尽可能让你无忧无虑地成长，你不是问我们为什么有事都不告诉你吗？这就是原因。”

林浩宇听罢，没有预想中的开心，反而沉重地说道：“你们这样做，对我哥很不公平。”

狄梦摇头说着：“每个人性格不同，林清远才不像你没心没肺，他从小就很有责任感，爱照顾别人。你别看他平时总凶你，其实他最疼你。有次你从秋千上掉下来，小孩子嘛，骨头软摔一下没事的，你连脑震荡都没有，他却抱着你跑了几条街找到医院去，那时候他也才上小学三年级。”

听到这里，林浩宇回想和母亲去接人时，他们路过拘留所的房间，特地去探望林清远，结果只看到个背对着他们枯坐的背影。

连喊了几声“哥”，对方都没给予回应，到最后他只得离去。

他有些后悔，那时为什么没再多喊几声。

“谨律说她和林清远沟通过好几次，现在结果基本上已经定了，就等最后的判定，让咱们放心。公司的事吧，等你爸出院再说，忙了这几天你也回去歇歇吧，这里有我照顾你爸就好。”狄梦催着林浩宇回去。

可目前的形式林浩宇哪里休息得下去，狄梦身体也不能算好，他把狄梦赶回家，自己则留在医院，照顾父亲。

等到晚饭时刻，狄梦带着盒饭出现，林毅生在拘留所呆了好几天，依然会吐槽狄梦做的病号饭难吃，惹得狄梦又好气又好笑，倒是林浩宇什么都没说，吃完了饭又将饭盒收拾妥当。

狄梦以自己有医学基础为由将林浩宇赶出去，直接关上了门。

他能去哪呢？

林浩宇下了楼，周复便打来电话，看了半天，林浩宇按下了接听。

“林浩宇，你的行李我帮你收拾好了。”周复的嗓子已不再嘶哑，醇厚低沉，像带着水汽的晚风。

“对不起……我其实，已经回来了，抱歉没能和你告别。”林浩宇说道。

“没事，我给你送过去。”

林浩宇望着医院顶部亮起的红字，平静地道：“先不用了。”

一阵沉默后对面又传来声音，“你还是要分手吗？”

“我……嘟嘟嘟——”

才道出一个“我”字，电话便因林浩宇不小心碰到切进来的新连线而挂断。

来电是李群青，他在另一个城市，从网上了解到林家的事情，托人打听到林浩宇的情况，二话不说找到爷爷拿走几副作品，这几天选定了买家，他找林浩宇是来要账户，准备直接将卖掉作品的钱打给林浩宇。

“谢谢。”林浩宇干巴巴地说着。

“咱们俩谁跟谁啊？我不像你有亲哥，咱们住了那么久，你就是我亲哥，你有事我怎么能不帮你，到回头我和路路婚礼，你给包个大红包就成！你说行不？”

电话那头李群青不停絮叨，林浩宇难得没嫌他烦，耐心听着走出医院前门。

时过黄昏，暗下的天色里，保安都松懈地坐在门口，这使得有人能逗留在作为公共场所的医院周围。

头发花白老人正抱着个两三岁的小姑娘窝坐在马路牙子边，面前摆着块板子和饭缸，很是显眼。

林浩宇看到后步子一滞，低头掏了下口袋。

这世上正遭受困难的人比比皆是。

“李群青，钱等我回头加倍还你。”林浩宇说着，附身将手中的纸币轻轻放在两人面前，没看那块写着字的板子。

“你这么说太见外了，真的，支票都快开好了户头给我发来，你记得给红包就行……”

也是凑巧，他很久没留纸币，今天却因为医院周围信号不稳定，存了点在身上。

小姑娘眼睛很亮，对着附身的林浩宇口齿不甚清晰地叫道：“谢谢锅锅！”

鼻子一酸，林浩宇忙向前走了几步绕过拐角。

李群青不知听筒这边的事，还在自顾自说着：“咋不说话？我帮你这么多你连个大红包都不愿意给？啊？是不是人啊？喂？信号不好吗你？”

刚过拐角，医院的红色灯牌照射在这条相对寂静的路上，林浩宇捏着手机，定定地望着远方，仿佛闯入另一个世界——

行李箱的滚轮磕碰人行道的砖石，发出嘈杂的声响，随着声音越来越大，拉着行李箱的人也越走越近。

“林浩宇，你想好了吗？”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两人同时出声。

加了一个小细节。

当初就准备写的，结果写到一半忘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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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分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