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波蓝 第6章 第 6 章

付西漫翻身过来，看见殷龙亦正蹲在电视机柜旁，拉开其中一个抽屉，手指不知道在从里面翻找着什么。

他来这里的次数算起来虽然挺多，但基本都是过了夜第二天就离开，已经不太记得消毒水和创可贴放在哪里了，在抽屉里扒了好一会儿才找到被纱布包着的消毒工具。

他沉默着一言不发，转身坐回付西漫身旁，捏着她的脚腕棉签蘸水轻轻擦拭着血痕，然后仔细贴好创可贴，用力将凸起的边缘抚平。

付西漫垂着眸子盯着殷龙亦专注的神色，他轻皱着眉，指腹摩挲过她腿上细腻的皮肤，目光还在怔怔望着创可贴的位置走神，表情有点自责和愧疚。

不知怎么，她喉咙里突然哽了一下，有些苦涩的味道泛上胸口。

“你以后别做这种危险的事了，”殷龙亦别过脸，不太自在说，“今天是我说话过分了，惹你生气，我跟你道歉。”

付西漫咽了一下口水，嘴唇动了动。

殷龙亦又接着说：“但是西漫，我也希望你可以乖一些，不要总是说难听话来气我，我们好好过，少吵点架行吗？”

他指尖的温度微凉，紧贴磨着她脚腕上的皮肤，细微的麻痒感升起了一些。

付西漫面目怔松，鼻腔里似是叹了声气，恍惚问：“我们好好过什么？过日子吗？”

她扶着沙发扶手慢慢坐起来，把脚踝伸出殷龙亦的手心：“可我们哪有什么日子可以过呢？殷龙亦，我一点想要和你走下去的欲/望都没有。”

她的语气平静自然，不再像以前动怒时的阴阳怪气棉中带针，仿佛只是真的心平气和在叙述一句简单不过的话：“可能我这个人天生爱犯贱吧，我还是挺喜欢高显阳的，我不知道要怎么去忘记他。可他现在要结婚了，我该去祝福他。”

殷龙亦深狭的眸中一片暗淡，就这样定定盯着付西漫看了好一会儿，才淡声道：“你也可以不用忘记他，我不在意这些，我觉得当下你在我身边就够了。你是完全自由的，可以去喜欢任何你想喜欢的，但我在的时候，我只希望你可以一直陪着我。”

这并不是他的让步，只是基于他们这份特殊关系上的一个正常态度。不过是一个成年人之间的游戏而已，他们都只负责玩得尽兴，至于其他都互不过问。

“我不想一个人去参加他的婚礼，我害怕。”沉默片刻，付西漫低头轻声说。

殷龙亦不置可否道：“我会陪你一起去。”

她吸了口气继续说：“我也不希望，在他婚礼上的任何一个人知道我们的关系。”

他英挺的眉峰挑起：“如果你是这么想的，那我也只能尽力配合你了。”

付西漫身子动了一下，勾着殷龙亦的脖子坐到了他的大腿上，以一种面对面的姿势抱住他宽厚的背脊，没有骨头一样地软在他怀里：“殷龙亦，要是我喜欢的人是你就好了。”

就算是用她挑男人这样刻薄刁钻的眼光来看，无论各方面殷龙亦也都算得上一位合格伴侣，即便只是床上的。她需要的东西虽然有点多，但好在没有感情，除去这些他能带给她的也足够绰绰有余了。

人是不能太贪心的，付西漫总在心底告诫自己，很多时候正中靶心的点到为止，要好过太多无意义的琐碎缠乱。

就像她的二十三岁生日礼物，是亲眼目睹最爱的男朋友和亲妹妹在同一张床上醒来，面对高显阳的慌张失措和赵希冉的泫然若泣，她很庆幸自己能够顶住那么多钻心的疼痛和无助选择独自离开。

后来得知那晚的高显阳是遭人算计喝了药酒才会神智不清，而赵希冉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柔弱的女孩子，面对药效发作的高显阳她根本无力招架，颤颤巍巍地被他推进了房间被迫接受了一切她本不该承受的事情。

真相如同电视台每晚八点档播出的狗血剧一样令人唏嘘，可付西漫早就不在意了。

在付栋明几乎是强制压着高显阳跪在赵希冉面前对她认错并许诺以后一定会对她负责时，付西漫就已经清楚的明白她和高显阳也只能走到那里了。

“对不起漫漫，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我对不起你，也对不起你妹妹……”高显阳跪在碎裂一地的玻璃片上，膝盖不停往外渗着血珠，他却像全然无觉一样，固执地往前移动只想伸手去拉一下付西漫。

付西漫轻轻往后退了一步，眼泪已经流干了，眼眶干涩到酸疼。她心神俱裂，脸上面无表情，苍白地说：“不是你的错，你以后照顾好希冉……”

赵希冉听到这话也扑通一下跪了下去，她满脸是泪，嗓音干哑到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姐姐……姐姐……对不起……我对不起……”

付栋明把她从地上拉起来，声色俱厉道：“你和她道什么歉？你才是受害的那一个，要不是她把这个男人带回来你会遇到这种事吗？你又有什么对不起她的……”

他一边说，一边又怒不可遏指着高显阳的鼻子开始骂。

付西漫眼神空洞地站在原地，浑身血液仿佛冻僵凝固。

谁都没有做错，只是没有谁能想到最后会是这个结果。

付西漫终于万念俱焚地选择逃离这些兵荒马乱。可她没有办法这么快就马上放下对高显阳的感情，和他在一起的一年时间里是她为数不多过得还算快乐的一段光阴。她原以为他是能够透进她狭窄心墙缝隙里的阳光，然而经历这样猝不及防的变故，她不得不承认这束明亮的光永不会落到她的身上。

她从来就不是一个幸运的人，母亲生她时难产落下了病根，身体本就体弱多病，后来又被付栋明出轨的消息狠狠刺激，就这样含恨而终。

父亲不爱她，或者说曾经也许爱过，只是母亲去世赵郁梅母女进了付家后，那些残存不多的爱意也就这样被逐渐消磨殆尽。性格固执自我从不服输的两个人每每见面都只剩下互不相让的争吵和矛盾，他们完全不像父女，倒更像一对相见眼红的仇人。

……

已是过去，无须再去多想。

殷龙亦慢悠悠叼着付西漫后颈上的软肉，野兽觅食一般轻咬了咬，凑到她耳边柔声道：“付西漫，你也可以不用喜欢我，但你总要试着让自己从过去里走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