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波蓝 第21章 第 21 章

谢清彦的车停在了酒店里，殷龙亦从开始就没打算在婚礼现场待上多久，助理刚好开了车过来接人，艰难地从拥挤车流中挤到路边按了几声喇叭。

殷龙亦先把怀里昏睡的付西漫小心放进后座，自己才跟着坐了进去。谢清彦眼珠子来回转了转，再三纠结下还是拉开了副驾的门。

难得见她拘谨一回，缩着身体靠在座位上扭头看向车窗外，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付月霜不放心地从里头追了出来，谢清彦降下一些车窗对她笑了笑：“姑姑你不要担心，我们会照顾好西漫的。”

付月霜看看她又看看殷龙亦，像是欲言又止，然而终究也没再说别的。

周柯然发动汽车，殷龙亦说了个地名，听起来像座私人宅院。他问谢清彦要不要一起过去，她略一怔愣过后急忙摆手婉拒：“不用了，送我回酒店就好。”

“你还要在酒店住下去吗？”

谢清彦思索了一下：“不了，这里实在无聊得很，我开车回庆州，麻烦你照顾一下西漫。”

殷龙亦点头：“那我先带她回去。”

“好。”

车子最后停在一处门前绿荫繁茂的静谧宅院前，从栅栏外能隐约看见里面风光华丽的别墅外围。殷龙亦抱付西漫下车，和谢清彦简短地做了道别。

谢清彦目送他走进那间大门，他身量高大，从背后几乎看不出来怀里还抱了个人。

她不知道在想什么，收回目光后眼眸垂得很低。

家庭医生过来给付西漫检查身体，她没什么大碍，只是因受寒体虚昏厥，挂点滴输了几瓶营养液，一整个下午都睡得静悄悄。

殷龙亦原本今天安排的行程是参加婚礼，因此调整了一些工作时间。但他离开的时间早，想起有些重要策划还是在书房里开了几场视频会议。

张阿姨以前是在殷家大院里伺候他父母殷丰源和徐芸的，殷龙亦进入殷氏工作后就被调过来雅苑老宅照顾他。他在这里住的时间不多，多数时候这间屋子里都只有张阿姨和几个佣人在住，偌大的庭院勉强保持着一些生息。

听到门被敲响，殷龙亦的会议刚好结束，他退出视频合上电脑，沉声说：“进来。”

张阿姨泡了茶端进来，还有两碟小点心跟着放在旁边：“你都忙很久了，吃点东西吧。”

殷龙亦取了眼镜揉着鼻梁：“还不是很饿。”

他从小跟着爷爷在别的乡镇长大，其实跟张阿姨并没有多少感情，但她在殷家待的年份长资历深厚，又是长辈，他从没把她当成佣人看过，交谈间的自然语气更像是亲人长辈一样。

“你带回来的那个姑娘醒了。”张阿姨说着，不经意笑了笑，“她是你女朋友吧，长得可真漂亮。”

在这之前，殷龙亦从没有带过任何一个女孩回过老宅，所以张阿姨自然而然把付西漫当成了他的女朋友。

殷龙亦静了一会儿，没承认也没否认，只是起身说去看看付西漫，让张阿姨先去准备晚餐。

付西漫挂了几瓶营养液，拔了针以后手背上的青细血管有细微的淤青，胀得隐隐作痛。她拿棉签摁着针孔扎进去的位置，细密的血珠渗出来，她没忍住疼得嘶了一声，很快把棉签拿开了。

没见过这么怕疼的人，整理医药箱的许医生见状忍俊不禁：“是很疼吗？”

付西漫甩了甩手：“没有，是我比较娇气。”

许医生又笑，可能是没见过会用这个词语来直接形容自己的女孩。他在药箱里一阵摸索，说付西漫人偏瘦又气血不足，给她留了一瓶补气血的药，嘱咐她可以隔天吃一次，一次吃两粒，能慢慢调理身体的。

“唔，谢谢，你放桌上吧。”

许医生温和道：“不客气。”

他拎着随身药箱往外走，刚好和推门而入的殷龙亦撞了个正着，双方浅浅点头打了个招呼示意，房间的门又随即轻轻合上。

睡的时间过久，付西漫一条腿发麻，她试着活动，又提不起劲来。

“还有没有哪儿不舒服？”

“没有了。”

殷龙亦缓缓走到她床边坐下，也没做什么铺垫，直接说：“高显阳发消息问我和你是什么关系。”

付西漫闻言表情没多少松动，今天婚礼上她和殷龙亦过多的接触，就这样都还看不出来他们有隐情的只能说不是眼瞎就是真傻。

但她已经不是很在意了，到这一刻，内心存着更多的情绪是轻松。她卸下的东西太多，真正到身无一物的时候才觉得不容易，同时也为自己庆幸。

殷龙亦想等付西漫一个回复，以此试探她的态度，很多东西不是口头上说说那么简单，她曾经在高显阳身上付出过很多感情，要一下子剥离谈何容易。

“以后不要再提这个人了，”她却只是平静道，“他毕竟是我妹夫，我不想再跟他有任何牵扯。”

殷龙亦似是惊奇，颇为意外付西漫的反应：“真的？”

她答得很快：“是，如果不是因为他，你以为我会无缘无故让人锁在卫生间里？”

他勾着唇笑：“我以为你后妈对你恨之入骨。”

“那也是有原因的，她本来就一直都觉得我对她不够尊重，再加上她女儿的老公曾经是我带回家的男朋友，而今天高显阳又主动开口叫了我，大概赵郁梅认为这是件丢脸的事，但她惹不起高显阳，所以在我身上出气。”

和赵郁梅的恩恩怨怨实在太多，细数不过来，付西漫说得随意，她不在乎赵郁梅因为什么而讨厌她，她只用牢牢记得从此自己和赵郁梅水火不容的关系又更上一层楼。

“清彦呢？”

“回庆州去了，”殷龙亦说，“她在这里待不习惯。”

付西漫烦躁地揉了揉后脑：“没想到会出这种破事，好想和她一起回去啊。”

殷龙亦弯腰把拖鞋给她从床底拎出来：“幸好你人没什么事，今天彻底看出来了，你爸确实不够意思，出这种事还不讲道理只护着你后妈。”

付西漫翻身下床，淡淡说：“习惯了。”

“如果有一天我死在赵郁梅手里，说不定给她递刀的人就是我爸。”

殷龙亦锁着眉：“你胡说什么？”

“没有啊，”付西漫没心没肺地笑，刚恢复了些血色的嘴唇向上一扬，“我要饿死了，你这儿有没有什么吃的？”

拖鞋码数过大，套在她脚上像偷穿大人鞋子的小孩，耷拉着向后滑。她踩着用力蹬了蹬，活像发觉了什么好玩的事。

“我让阿姨做了吃的，洗了脸下楼去吃吧。”

房间里的卫生间面积很大，付西漫先前没注意，这时候倚着毛玻璃外门问殷龙亦：“这是你家里吗？”

“差不多，这里基本只有我住，我父母他们都不在。”

“哦。”付西漫关上门站到镜子跟前，在壁柜里摸了摸拿出一张洗脸巾。

洗手台上干净光滑，稀拉摆了几瓶男士水乳和剃须用具，沐浴露和洗发水也是殷龙亦常用的牌子，散发着熟悉的淡雅味道。

付西漫打湿脸胡乱抹着，转念想到殷龙亦就算是对她撒谎好像也没什么，那些都不该在她的关注点之内。

她拧干洗脸巾的时候发现右耳挂着的圆环耳坠突然不在了，现在耳垂的位置空空荡荡，只有一个孤零零的耳洞。

突然之间觉得也没有那么饿，付西漫把头发扎了起来，在床边找到自己的鞋子穿好，发信息跟殷龙亦说不想吃饭了，马上要出去买东西。

她想一出是一处，楼下餐桌上早准备好了精美可口的食物，面对正高高兴兴放筷子盛饭的张阿姨，殷龙亦突然哑口无言。

“要不吃一点再去？你一整天没吃什么东西，阿姨也准备了很久……”殷龙亦重新上楼，耐着性子好脾气地劝付西漫。

她侧身把右耳露给他看：“我耳环不知道掉哪里了。”

殷龙亦知道付西漫格外宝贝右耳那个耳洞，当初打的时候来来回回折腾了很久，起先又是发炎又是化脓，好不容易才养下来到现在，所以珍惜得要命，差一分钟不戴耳环都不行，生怕耳垂的肉长来合拢。

也是情有可原，他决定忍下来：“好吧，那我去给你买，你现在下去吃饭。”

付西漫不干，坚定摇头：“你眼光不行，上回给我挑的那个吊坠项链丑死了，我到现在都不好意思戴。”

她说的是今年七夕殷龙亦送她的礼物，他闭了闭眼，额头上突起一根分明的青筋，像隐忍到极致：“那是Y国高级珠宝设计师首席的作品，我花九百万拍下来的，你当是从批发市场进来的吗？”

轮到付西漫微微瞪大了眼不敢相信，然后又开始仔细回忆那九百万被她扔到哪个犄角旮旯吃灰尘去了。

一看她吃瘪的样子就知道礼物肯定不知道扔哪去了，殷龙亦也不想和她计较，拿了车钥匙强行牵着她的手朝楼下走：“你别再无理取闹了付西漫，不吃饭你是打算成仙吗？听话一点行不行。”

付西漫没回答，低着头看两人脚下的台阶，也不知道听没听进去。

殷龙亦拿她无计可施，他一直想不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一到付西漫这里，他平时一切雷厉风行的行事作风都成了摆设，整个人都被她带偏也变得婆婆妈妈起来。

他这边刚开车出了老宅最多十分钟不到，紧接着就接到了张阿姨的电话，犹豫着说：“先生，你带回来的那姑娘她……说去院子里吹吹风逛逛，逛着逛着就出去打车走了，我马上发现追出去都没喊住人……”

“……”殷龙亦一个急刹车停在红灯前面，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她吃饭没？”

“她说你凶她，她才不吃呢……”

殷龙亦人都快气吐血了，又还惦记着付西漫那糟心耳环的事，紧紧咬着后槽牙拨方向盘往商场方向走。

同时还要听电话里张阿姨苦口婆心用过来人的口吻教导他：“先生，别嫌我话多，你听阿姨跟你说，这女孩子是最不能凶的，你要宠着人家哄着人家，这样人家才会真心实意跟你好……”

好个鬼，他在心里狠狠腹诽，付西漫就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