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婉儿冷笑一声:
“不想让我卷入太深?怕牵连到我?那你最初又何必来招惹我!你被捕的时候我觉得天都要塌了,无论如何也无法置信。那个过去曾和我谈笑风生、诗情画意、情意绵绵的云公子竟然是敌国暗探!!!
我跪着去求我哥,我语无伦次的跟他解释,说他肯定是抓错人了,你不可能是敌国暗探!不可能的!绝对不可能!!!
当我哥把血淋淋的证据摆在我面前的时候,容不得我不信。锦衣卫对待犯人的残忍手段我还是知道一点的,进去的人甚少有能活着出来的,最轻怕也得落个终生残疾。
我好怕你死在里面,我以绝食威胁我哥让我进去看你,哪怕是送送饭送送药,至少我能知道你还活着,那便心满意足了。
至于你利用我刺探军情也好,欺骗我的感情也罢,看到你浑身的伤,我那微不足道的恨意,也就随之烟消云散了。”
沈婉儿狠力一推,终于挣脱了他怀抱的禁锢。
“言冰云。”
这是她第一次唤他的名字。
“你放过我吧。”
“绾绾……对不起对不起,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不该利用你,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让我们重新开始。”
言冰云半跪下身重新将她揽入怀里,浑身都止不住在发抖,他从未见过沈婉儿如此决绝的眼神。
“我自小被赋予严苛的使命,接受最残酷的训练,磨砺最坚定的意志。一切为了大庆!生存的意义就是庆国!这两句话从小便融入进血液里。我也一直恪尽职守,谨记使命,从未觉得有什么不妥。
十八岁那年我奉命潜伏到上京之后,挥金如土,广纳门客,四处结交北齐上层的达官显贵。而你,自然也在其中。
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我投其所好使出浑身解数想要赢得你的芳心。
我算无遗策运筹帷幄,以为自己必定是这场情感中的操控者。可是后来发生了一个小插曲,我暗中查探到你哥想要把你许配给北齐户部尚书的小公子。
于是我亲手杀了那位小公子,那是我第一次失控……也是那时……我才醍醐灌顶般恍然大悟。原来……自以为掌控全局的主导者,自以为铁石心肠的狩猎人,早已在不知不觉的相处中沦陷了整棵真心。
后来很长一段时间,我陷入了痛苦不堪的挣扎中,脑海中有两个声音在不断争吵。
一个怒不可遏:言冰云你没有心!别忘了自己的使命!一切为了大庆!!!
另一个声音却很温和,如沐春风:人没心如何能活?心里想做什么就去做吧。况且,沈大小姐又那么好。
我莫衷一是,感觉自己快要分裂了。
后来,我一边借你的身份打探情报,一边又贪恋与你相处中的温暖甜蜜。直至身份暴露……”
两行清泪滴落在沈婉儿的额头。
无论言冰云如何言辞激烈,神色凄楚地哀求,经历了兄长惨死、背井离国的沈婉儿,都不愿再与他重新开始。
她始终是那句话:“一刀两断,再无瓜葛了。”
“不可能的,我不同意,我会去求陛下和院长,我要娶你!”言冰云执拗得可怕。
“你别枉费心机了。我不恨你,也不想再爱你了。”
沈婉儿同样十分执拗:
“我们之间已经千疮百孔,支离破碎,再无回旋的余地。”
最后他们不欢而散,言冰云失魂落魄地走回言府后大醉一场,沈婉儿回到房间内大哭一场。
——
就这样又过了七八日,言冰云没再来过范府,沈婉儿安心之余却又免不了有些失落。
不过她也明白,想要把他从彻底心里剔除并非一蹴而就的事,只能循序渐进一点一点来,这会是个很漫长的过程。
这天傍晚范若若不知在哪里受了委屈,要拉着沈婉儿去酒楼买醉。
从前沈重管的严,沈婉儿从来没有喝过酒,但是架不住范若若的软磨硬泡只好从了。
“听陛下和院长那意思,沈大小姐的事情他们不过问了,随你心意安排了,你打算何时把沈大小姐接回府,过甜蜜的二人世界啊。”
范闲和言冰云下值后,范闲硬拖着言冰云在街上走一段。
言冰云心不在焉走着,听他问这话,瞬间苦了一张脸:
“她要和我一刀两断,再无瓜葛。你说我该怎么办啊,才能挽回她的心。”
言冰云从来没有这般颓丧无助过。
范闲看她这副模样,摇了摇头:
“我当初劝诫过你,你这性子迟早追妻火葬场,果不其然吧。不过依我看啊,沈大小姐虽然心里还有你的位置,不过她也确实是不想和你再有牵扯了。”
末了,又叹道:“这女人一旦彻底绝望,之后可就很难挽回了,小言公子你可是任重而道远啊~”
言冰云听他这一说,心里凉了大半。
正待开口向他讨教一下良策,突然从天而降一个酒瓶子,堪堪砸在他们脚边,好像是瞄准了投下来的。
范闲抬头就破口大骂:“楼上哪个不长眼的乱扔垃圾,有没公德心!懂不懂法!不知道高空抛物是很危险啊!”
“小儿,拿酒来!酒呢!”二楼靠窗的雅间传出一个醉醺醺的声音。
范闲一听懵了,是若若?
言冰云叹了口气,正欲辞别范闲回府,突然听到那个魂牵梦绕的女声也跟着喊:“小儿,拿酒来!我们要喝酒!”
言冰云蹭的一下飞奔上楼,范闲也紧跟着上来。
沈婉儿和范若若两人一身男装打扮趴在桌子上,桌上倒着几个空酒壶,两人面色酡红、双眼迷离,显然醉得不省人事。
范闲和言冰云连忙过去把人扶起来。
范若若一把推开范闲:“冲着窗外大喊,男人每一个好东西!都是渣男!都是渣男!”
沈婉儿挣扎着想从言冰云怀里离开,却也不忘附和喊道:“对!说的太对了!都是渣……渣男,没一个好东西”!
而后转头望着言冰云,蓦地伸手捏住他的脸颊,对着范若若一本正经道:
“若若,记住啊……尤其是……长这般模样的,看着衣冠楚楚一副清冷贵公子面貌,却是道貌岸然……最……最会骗人了!”
言冰云:“……”
“哈哈哈哈~”范闲大笑出声:“我看这沈大小姐是一点没醉,说得很是中肯呢。”
言冰云一个眼刀飞过去,范闲讪讪闭了口。
“酒来了!酒来了!”店小二这时候又端着酒壶蹭蹭上楼。
范闲拦住了他,兴师问罪:
“你们是瞎了眼,看不出这是两位姑娘,还让她们喝了这么多酒,是不是想趁醉图谋不轨呢!”
店小二忙不迭喊冤叫屈:
“两位爷可是冤枉我们了,就是给我们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做这样的事啊。只是开门做生意,没有拒客的道理不是,我之前也劝过这二位姑娘,可她们说不拿酒就砸店,我们也是没办法啊。”
是范若若能干出来的事,范闲这下也不好说什么了。
言冰云正愁找不到理由把沈婉儿接到言府,现下正好是个契机。
——
沈婉儿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午时了,头还晕得厉害,迷迷瞪瞪睁开眼,才发现自己并不是在范府的房间内。
这间房内摆设齐全,布置温馨雅致,也是女子家的闺房。
沈婉儿心中讶然不知所处何地,正要起身下床,却是臂弯一软又跌了回去。
这时,房门被推开,窗外的刺眼的日光争先恐后照射进来,沈婉儿抬手一挡望去,是言冰云白衣逆光徐徐走来,手中还端着一碗清粥。
“你醒了?头可还疼着呢?”
温柔至极,满是关心的语气,让沈婉儿一愣,这样的温柔她只从云公子那里得到过,言冰云这里还是第一次。
云公子是为了骗她的感情,言冰云呢?又是为了什么?
沈婉儿盯着他:“我怎么在这?这是哪儿?你为什么也在这儿?”
她只记得自己和若若去酒楼喝了很多酒,后面就不知道了,怎么醒来会和言冰云出现在一个陌生的房间。
这实在匪夷所思。
言冰云面对她的三连问一个都没有回答,坐在床榻上,用汤勺舀了一勺粥吹了吹热气递倒了沈婉儿唇边。
“先吃点东西,不然胃里会不舒服的。”
沈婉儿把勺子打掉,气呼呼道:
“我在问你呢,我问为什么和你在一起?这又是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