魇 第1章 第一章

惵自小便噩梦烦身，夜间癔症似的哭闹，喊叫，闹的人惶惶，说怕不是旧魂上身，遭得阴气，如此这般，孩子可留不得。

迷信的就怕鬼物，赶忙将孩子带远点的镇上扔了。

一婆子捡着了，拉扯长大，人没几年又死了，孩子勉强长大。

没着人养，又瘦又矮，死气沉沉的，也没得人喜。

学上着被骂，被打，又不敢反抗。

白天里怕人，夜中梦里又怕鬼。

梦和［魇］不同，梦里说话没声，醒后还模糊，吓着了，醒了，没记住也就过去了。

［魇］中不同，你听见人说话，看到人做事，搞得清是梦，却醒不来。

理得清，醒了就能结束，又怕会碰见梦中梦，怕了，醒了，又怕着，扰的人心乱又惊惧。

惵哪个都怕，什么都怕。

怕被扔，怕一个人，怕疼，怕梦，怕［魇］，也怕死。

他活着，像蜉蝣，像蝼蚁，像蛆虫，

脆弱，渺小，遭人嫌恶。

也不知哪天起，梦便成［魇］，困住他，又留住他。

因着那［魇］中有家，有友，有人待他好，有人让他乐。

他不想醒，想让这些虚幻永久留存。

而［魇］又成了梦，他听不清，理不懂时，梦便醒了。

［魇］是最容易记住的，它刺激你，困住你，让你忘不得它。

惵忘不掉了。

那般明媚的世界，哄到了他，让他被打也不觉疼。

笑着，盼着，期望回家入梦。

睡一觉，而后所有人都爱他。

学生踹着又见着他的笑，悚出个激灵，骂他瘾症，说他疯。

惵不在乎，他只想好好睡一觉，去做个梦，去见那些能爱他的人。

见他笑的怪异，学生实在悚的慌，“这是脑子坏了，我们给踢傻了？”

“去去，他不一直是个疯的。”还没人敢遭害人的罪，有人就去顶话。

他们也不敢打了，觑了眼倒地上笑着的疯子，搡着散了。

惵见着他们走了，爬起来又差点跌。

腿让人踢了，痛的全身都难受，许是给踢断了。

他急着回家，也没有紧着伤，蹒跚回家了。

入了梦，进了［魇］。

惵寻着“家”，抬腿便疼，他垂头想，怎的将伤也带着进梦了。

忍着痛赶回“家”，厅中母亲坐在沙发上，惊叫他怎的伤着了。

惵又忽的觉得疼，撕心裂肺的疼，他说有人打他，踢他，骂他，他说好疼，难受。

［魇］里见得着人，却是见不着脸的，就像面部糊上了重雾，怎么着也看不清。

冲着梦中不清面容的母亲哭，在她怀里啜泣着哭，说他好疼好疼。

母亲半揽着他的肩，问是谁干的，

他应，是学生，是同学…

“这伤有多痛？”母亲这般问。

惵说，“很痛。”

母亲去拭他的泪，“我们不能吃亏，明日里就去学校告状，让那群伤你的花钱治好你的腿。”

不想听现实里的事，他敷衍着应好，母亲不满意，叫他报警，叫他保证。

惵怕她生气，保证道：“那我天明就去报警，把这些全告诉警察。”

母亲严肃道，“还要告诉老师，知道吗？”

她的要求温柔又关切，惵抱着她蹭了蹭，轻应“好”

［魇］又成梦，母亲在说什么，他又听不清了，他着急了，又给吓醒了。

此刻，天已大亮。

醒来才觉痛，刺骨的痛让他身子不断的抖，他蜷着想睡回去，却痛的难以入睡。

没去报警，直接去了学校。

但腿断着，又跌了跤，他摔晕了过去。

又入了梦。

可没有家……

漆黑的，有着婴儿的叫声，女人的哭声，猛兽的嘶吼声。

惵又怕了，他逃，腿却伤着，他哭，路又陡了。

他想要醒了，他想逃了，空茫的黑暗里他觉得有什么东西来了。

他哭了，喊着妈妈，他醒了，在路边，可又觉着困，再睡了，仍是黑暗，尖叫，哭声，嘶吼声。

梦中梦，

又是［魇］。

不知过了几遭，终是逃出［魇］。

刚明的天还没多少人，路边冷清，显得萧条。

他爬起来，一步一步的往警察局跑。

他跌了好多次，泪止不住的流。

他想着为什么又入［魇］却没见到妈妈，对方是否气他不听话，气他骗人。

他跌在警察局门前的电栅门处，又爬起来，手抓地爬着，喊着要报警。

门口的保安忙起来，抱他起来，哄他别哭，问他家里大人呢。

“没有，没有了……”惵感到身上哪方都在痛。

最痛的不是腿，是心，他要痛的窒息了。

他哭的嘶哑，“没有人要我，妈妈……我错了，我不骗人了……妈妈……”

警察在哭着的孩子那得不到什么有用信息，派女警员去哄孩子，问名字。

“是个孤儿，光明小学的学生。”

女警员刚把惵哄睡，“他昨天被人打了，腿折了，得先送医院。”

“是校园欺凌，做一下伤情报告，我去立下案，调监控，找邻里，这些不用我说了吧。”

惵很少有在睡后不做梦的情况，哪怕梦中之事醒后会忘，他也能知道自己做了梦。

医院的病房很大，因着没有梦的存在让他总是快速惊醒。

他依就有些朦胧的睡意，守在床边的那人他并不认识，索性就默着。

然后听着那人说案件，静默着。

他的嗓子细密地痛，已说不出话，医生说约是受惊的原因，过了心病才能好。

惵一直未开口说话，在那群打他的人来时，在那群人的父母来时，在警员来时，他都沉默着。

他想要睡觉，入梦，入［魇］，无论什么。

他此刻不要虚无，不要平稳，哪怕是噩梦，哪怕被［魇］住。

他都不要在醒后只能茫然的看着四周，竭力的回忆是否梦到过什么。

然而从六年级解决校园欺凌，再到高中，他再也没做过梦。

也再未入过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