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小时后,车子上了高速。
前排的魏郡容已经戴着脖枕睡得香甜。
夕芽半掩着嘴打了个哈欠,见身边的人端坐着一动不动,她眼珠一转,嘴角勾起一丝若有似无的浅笑。
“昨晚没睡好,现在有些困了,能借我靠一下吗?”
她的声音不大,轻轻柔柔,说话时一瞬不瞬偏头注视着程佑羽,好像他只要说出一个不字,她就能立马委屈得哭给他看。
程佑羽没回答,脑子里有两个小人疯狂斗争。
一个叫嚣着:“不借不借!她都那么打你脸了,谁借谁是狗!”
另一个说:“谁规定追了人家就得答应,你那么死缠烂打,还不允许别人烦了?借她靠一下又不会怎样,你没听见她都说昨晚没睡好了?!”
脑子里还没打出个结果,身体已经不自觉朝她缓缓倾斜,直到右肩落到一个刚好合适的位置,他目光故作镇定扫过肩头,再对上她的眼,随即飞快撇开,示意明显。
夕芽垂眸强忍住笑意,她并没有靠上去,左手撑住座位,突然朝他倾身过去。
粉嫩红唇骤然放大,白皙脸颊细腻光滑,她披肩的发丝垂落下来,顽皮擦过他的面庞,馥郁芬芳。
程佑羽紧张得后背紧贴座椅,就连呼吸都短暂停滞,全身的血液不受控制向着某个地方狂奔,心头慌乱如麻,既怕她接下来要做什么,又怕她接下不做什么。
不料夕芽只是越过他,从他左侧的腰后抽出一个抱枕,随即坐回了自己原本的位置。
她轻飘飘说了声“谢谢”,将抱枕放到脑后,很快闭上眼,脸朝右侧假寐过去。
徒留下满脸通红的程佑羽,手忙脚乱从后备箱捞起一个黑色双肩背包放到腿上,埋头在包里翻找,半天没找出什么,倒像是松了一口气。
度假村距离市区约莫三小时车程,车子刚停好,前排的魏郡容悠悠醒过来。
倒是夕芽,原本只是装睡,没想到竟真的睡着了,还睡得意外的沉稳。
被魏郡容揪着小脸叫醒时,夕芽有一瞬间恍惚,她记得睡着前自己是靠坐着的,怎么现在整个人都侧躺在后排座上?
原本当枕头的抱枕被她抱在胸前,那她又拿什么当了枕头呢?
本该坐在左边的程佑羽此刻已不见了踪影。夕芽撑坐起身,下意识朝车外看,不远处,那个高高瘦瘦的背影左肩背着画板右肩背着个黑色背包,走得飞快,仿佛身后有什么洪水猛兽在追击,而他落荒而逃一般,只是那脚步怎么看起来有些许别扭?
行吧,跑就跑,反正都在这度假村了,一时半会儿他也跑不远,她的机会还多着呢。
夕芽没有细想,很快下了车。
林佑博从后备箱拿下来一个纯白登机箱,锁好车后走到魏郡容身边,很自然的跟她十指交握,“走吧,我送你们去前台登记,先把行李放到房间去。”
魏郡容睨了他一眼,娇嗔道:“我又不是三岁小孩,这点事还办不好?你过来是工作的,不用管我们。”
说着她从他手上拿过行李箱,说了声拜拜,转身挽着夕芽头也不回的走了。
看到魏郡容的行李箱,夕芽才想起她先前好像是说今晚要在度假村过夜。
后知后觉犯难道:“容容,我没带换洗的衣服。”
魏郡容笑容灿烂:“这有什么好担心的,我都带箱子了,怎么会少了你的,放心吧,我都准备好了。”
夕芽想问:难道我的内衣裤你也都准备了?
但她哽了哽,终究还是没好意思问出口。
算了。
她今天穿的是胸贴,晚上洗洗,晾一下,明早就能穿,这度假村看着规模不小,到时候找找有没有卖一次性内裤的地方吧。
办好入住,魏郡容把行李箱交给了服务生,两人手拉手去餐厅觅食。
虽说度假村明天才正式开业,但试营业已将近一个月,整个设施跟服务都十分完备。
餐厅集中在一栋独立的五层建筑里,外墙全部由玻璃构成,坐在里面也能将外面的风景一览无余,完美结合秀色可餐。
魏郡容站在一楼的楼层示意牌前犯难。
“三楼都是中餐厅。你好久没回来了,一定很想念中餐吧。”
“哎呀还是吃西餐吧,你在外面这么多年,估计都不习惯中餐了。”
“要不,我们吃法餐……”
“还是意餐?”
“泰国菜也还行。”
“日料也不错,诶,你能吃生的嘛?”
……
夕芽对吃的没什么要求,看着闺蜜纠结,眉心都快拧成麻花了,她忍不住扑哧笑出了声。
“你这选择困难症可比小时候更严重了。”
她推着魏郡容往电梯里走。
“我刚刚看顶楼有个露台餐厅,今天天气挺好的,不冷不热,去那儿坐着应该挺舒服,至于吃什么,等我们坐下你再慢慢纠结。”
最终,两人在顶楼露台视野最佳的位置坐下,魏郡容选择困难,干脆点了定式。
“夕芽,跟我说说这些年你在国外都是怎么过的?”
吃到尾声,餐盘陆续撤了下去,两人面前各剩下一道精美的甜点。
夕芽微微愣神,随即不在意的笑笑:“还能怎么过,不就那样,我不是都跟你说过。”
“那怎么一样?隔着电话,对着屏幕,都是冷冰冰的,你说那些话的时候身处何地,在做什么,什么表情,我一概不知道。”
魏郡容放下手上的小勺,看向夕芽的眼神柔软却又坚定。
“夕芽,你当初那样狼狈的出去,别以为这些年你跟我报喜不报忧我就会相信,你肯定吃了不少苦。”
苦吗?
的确是苦的。
她要上学,要打工赚学费生活费,要努力以看似轻易的方式维系艰难的关系,要时刻保持清醒不能浑浑噩噩。
每一天,她都过得身心俱疲。
可那段孤身在外的日子,她却是难得的心安,不用再提心吊胆,即便做了噩梦,也不用担心说错什么梦话会暴露自己,让自己陷入深渊。
这对她来说已是最好的安排。
夕芽一直知道魏郡容是个善良的姑娘,善良到近乎傻缺,不然也不会这么多年看不穿她的刻意讨好跟迎合,甚至还让她有幸成为了她魏大小姐最最亲密的挚友。
“郡容,我很好,真的。而且我现在不是回来了嘛,以后我过得如何,你只管盯着我就是。”
她将眼神投向远处的池塘,池边有个凉亭,“郡容,你看那池塘里的荷花是不是要开了?”
知道这是她不想回答,魏郡容没有再紧逼,“现在才五月呢,应该还要一两个月吧,我也不确定,等我晚上问问佑博。”
说到林佑博,魏郡容脸上又堆起了甜蜜的笑,“夕芽你知道吗,我以前觉得没人会比我堂哥更厉害,长得帅、运动强、学习好,还什么都知道。直到我遇见佑博,佑博他啊……”
魏郡容一脸小女人模样,细数着她和林佑博的恋爱经历,字里行间全是夸赞,全然没留意到坐在对面的闺蜜早已走了神。
林佑博怎么可能比魏煦更厉害呢,魏郡容这个傻白甜,不过是情人眼里出西施罢了。
夕芽刚被勾起回忆,魏郡容像是有心灵感应似的,话锋一转,说起了魏煦。
“诶,说起来你那天在婚礼上见到煦哥哥了吗?”
“嗯,见到了。” 夕芽轻声应道。
“你说煦哥哥他是不是跟小时候很不一样了?我以前总爱跟在他后面,让他带着我玩,全家人里我最听他的话了,他那时也很有耐心,我想要什么他都会给我找来,不像现在……你是不知道,自从他另立门户后,一年都难得回家一次,回来也一天到晚出去应酬。要不是这次我结婚他才抽空赶回来,估计我今年又是看不到他的一年。”
魏郡容噘着嘴抱怨,但眼底的崇拜劲却是半分没减。
“不过煦哥哥他真是特别厉害,大学没毕业就自主创业,才七八年公司就发展到现在这么大的规模,”尽管四周没人,魏郡容还是压低了声音朝夕芽倾身,隐秘而自豪:“不少长辈都说,不出几年他就能再打造一个魏家,成就远超我大伯、二伯加我爸三个人。”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端起面前的水杯轻抿了一口,眉心微蹙,“不过,我前两天在家里听到个消息,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夕芽笑了:“你在你们家还能听到假消息吗?”
魏郡容叹气:“就是这样才觉得不对劲啊。我明明记得煦哥哥当初出去,跟家里说好了三十五岁以后再考虑回来接手家族企业的,现在还有四年呢,前几天他们居然说煦哥哥在着手回来的事,说是快的话,年底就能回家过年,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他那个公司在深城挺合适,回帝都的话约束就多了,这个时候要回来,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二伯明明身体挺好的,干嘛着急催煦哥哥回来……"
魏郡容嘟嘟囔囔发着牢骚,夕芽的思绪渐渐飘回了婚礼当天。
魏郡容婚礼的仪式是在草地上举行的,当时吉时将至,婚礼就要开始,宾客差不多都进了场。
夕芽跟在伴娘队伍的最末,小心翼翼提着裙摆从迎宾处往草地中间的礼台走。
她个子高挑,平时很少穿高跟鞋,加之在草地上,魏郡容给她准备的细高跟就越发艰难,她走得格外慢,没多久就被前面的人群甩下一大截。
魏煦就是这个时候从她身后走上来。
“回来了?”
明明他的声音比多年前低沉许多,而她已经很久没有听到,但夕芽还是第一时间听出了来人是谁。
她佯装镇定的侧目,看见一身得体西服的魏煦,多年未见,他的轮廓一如当年般俊朗,只是身上青涩的少年感褪去,眉宇间更多了一丝上位者的压迫感。
要不是知道今天的新郎是谁,怕不是会有人误会,眼前这人才是全场的焦点。
夕芽面上露出恰如其分的诧异,心中斟酌着要不要像从前给他发信息时那样,自然的唤他魏煦哥哥,她试了好几次,怎么都叫不出口,最后只好轻轻嗯了一声,应道:“回来了。”
“还走吗?”他问,声音冷淡,不带任何感情,一如他此刻的面色。
夕芽顿了顿:“既然回来,就不想走了。”
“好。”
夕芽其实有些好奇他刚刚是怎么认出她来的,毕竟当年她走的时候跟现在有着天壤之别,但魏煦没有给她寒暄的机会。
说完那个“好”字,他突然加快了步伐,很快超过夕芽,走到了最前方的亲友席,找到属于他的位置坐好。
直到婚礼结束,夕芽再没机会跟他照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