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芸哎,快过来,奶奶看看!”坐在方椅上的长者慈眉善目地笑着,对跟在陆芝杞身后腼腆到没有表情管理的夏芸招呼着。
“陆奶奶过年好啊!”夏芸只好从短暂的舒适区走了出来,“陆爷爷今年身体怎么样啊,小芸可是练了酒量,不知道您有没有机会赏光切磋一番啊!”
“公公婆婆!”四个老老坐在一起,感情甚笃。
“阿姨好,嫂嫂好,爸爸妈妈。”夏芸寒暄几句以后,分别和坐在周遭的人问好,似乎从来就没有什么好久不见,一点龃龉都看不出来,当然这里的人,也没人会拆穿。
夕阳透过花园散进小阳台里,往里看去,长辈被围绕着说笑,小一辈各做各的分布在这个家里,一片祥和。
没过一会,一个突兀的英文铃声,震动的手机被夏芸从口袋里拿出,最先起身的是夏芸。
不知道电话对面是谁,但从接起来的口吻的熟练程度,想必是经常联系的人。夏芸沉吟不语,听着对面一板一眼地说着。
“大a你还敢玩?”良久之后,夏芸开了口却语气平平,表情倒是活灵活现,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
对面不知道在干些什么,背景音有些吵闹,夏芸踱步走向阳台,随手把还没怎么喝的茶杯递给了坐在客厅最边缘沙发上的陆芝杞。空出来的手接过了原本左手举的手机,而左手就耐不住寂寞地左翻翻盆景中的花草右扣扣身上褶皱的衣裙。
夏芸眉间舒展,露出几分愉悦,她没有停留在原地,很快地往前走着,直到被大理石围栏拦腰。不远处方妈拿着一盆切好的果盘走到客厅中央,来回望着,最后也没有出声。
“这个走势,近两三个月指数虽然看着在三千点以上,但是基本百分之五十以上的股票都已经创出新低,交易量也摆在那里。”
夏芸严肃了几分,左手把散落的头发绕到耳后,“我估计到年底不会大变,求稳就买点央企放着,至少不会亏得太惨。”
“我每次一空仓就普涨......”
“半导体和元件概念本来就一直持续活跃啊......”
陆芝杞依旧没改变姿势,他粗浅地一听,夏芸与电话那边谈论的是最近的股市,可能是以前的客户,也可能是相熟的朋友。他的目光收回,不再去看那个熟练谈论专业的女人。夏芸在国外读的是金融,她一点也不喜欢做这类的工作,可以说也丝毫没有任何天赋与优势,唯一的好处可能是起点比别人高,但这并不意味着她能做的比别人好。
跳脱又不冷静,运气虽然好,但并不代表夏芸能在这么大个弱肉强食的地方运筹帷幄,更没人给她托底。
没过多久,方妈喊了吃饭,客厅里的所有人朝餐厅移步,二楼走下来的是陆芝杞的父亲和夏瑞,俩人似乎在谈论些什么,还没有得出结果。
夏芸深呼了一口气回到餐桌边,林晓仙正在笑脸盈盈地看着她,一脸期盼,她还是这么美,两年过去与记忆里的无甚差别。此刻她不知道该作何回应,只是挑了个远一点的空位坐下。迟早要和林晓仙对谈,但起码不是现在。
“哎?小芸,你在伦敦工作得顺利吗?”陆芝杞奶奶率先开口,她们似乎压根就不知道夏芸已经辞职很久了,甚至原本工作的地方也不在伦敦,“方妈特地做了你爱吃的菜,是不是很久都没吃这一口红烧肉啦,喏,端到你面前去。”
“谢谢奶奶,工作一般,还在考虑呢。”夏芸没有愣神,只是化解着。
“昨天很晚到家,夏芸她时差都还没倒过来呢。”陆芝杞垫了一句,不像平时版沉默寡言,今天倒是难得开口。
“睡得不好吧?就应该回这里睡,小芸的房间还在呢,原封不动。今晚睡在奶奶家里,保管没人打扰你!”陆奶奶笑着回应,似乎是在揶揄陆芝杞这个工作狂。
“两个老老睡的有多早,你自己不清楚,方妈还不清楚吗?”陆芝杞伸出筷子,起身去夹摆在爷爷面前的酒糟鸭,顺便多夹了一个给爷爷。
“惯会说笑了,芝杞!小芸今晚回家的吧?”夏瑞接了话。
噎老人的话,却给她老伴一口甜枣,这个曲线救国的套路,要是夏芸看懂了可是要嘲笑陆芝杞不会哄人的,奈何现在夏芸的心思根本没在,她戳着面前的酱油碟,嘴里还在咀嚼着红烧肉,眼神空洞。
“夏芸,哥哥问你呢。”陆芝杞手肘轻碰了下夏芸。
“啊,好多行李懒得搬,到时候叫陆芝杞帮我一起搬回去吧。”夏芸咳了一声,缓缓说道,随后埋头吃起了碗里早已高高堆起的食物,不再与夏瑞对视。
夏瑞眯了眯双眼,很快回应。
“芝杞细心,你不适应的时候尽管差他,你俩一起长大的也熟悉,省的来这里听训哈哈。”夏瑞调侃着,顺便说进了陆芝杞的父亲,说他不苟言笑。
饭桌上又笑作一团,似乎在说等会是楼下k歌还是别的活动,夏芸没仔细听。
夏芸只是独自一人走进了小花园,想在泳池附近找把椅子坐下。独栋别墅说大不大,说小倒也是未必,可能只是产证面积不大,但实地保守估计应该有近两千平,五脏俱全,设施很完善。没得选的话,其实住在这未必不是一个好选择,夏芸心里嘀咕着。
她没什么想法,只是看着游泳池波光粼粼,私人泳池毕竟不像公共开放的那样点很多灯,但是几盏就足够旖旎。草地打理得很好,甚至还有喷灌系统,没看清脚下的话甚至还可能踢到。
夏芸熟练地穿过草地,站在空地里,仰望着什么都看不到的星空。
她想起了在冰岛的黑沙滩上,海浪席卷,裤子鞋子全部都被打湿,她仍然在到处奔跑着,看上去不大的浪汹涌地澎湃着,即使夏芸那天运气很差,没有看到夕阳也没有追到极光,但是她很自由,随意享受着风,天光和这个国家独特的气味。
此刻她只觉得自己被困住了,又被困在了这个没有边际的牢笼里。想到这,她就会想起林薇薇老是笑着对她说‘来都来了’,她乐观到夏芸觉得自己读的邱妙津都像在无病呻吟,但《鳄鱼手记》仿佛一场雷暴雨,冲刷出无数爱的不在场与缺口迷失,夏芸希望被人看穿,可没有人愿意粘腻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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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薇薇根本没说今晚的酒局会带上严皓,所以当夏芸走到卡座上看见严皓冲她笑的时候,有些惊讶。
酒吧里视线模糊不清,黑色占据绝大部分,五彩斑斓闪烁的灯光和偶尔闪瞎人的大灯,动词打次响到心脏不适的音乐与热舞迷离的人群,这就是林薇薇说的忘却三千烦恼丝的最佳场所。
夏芸看着手机里的消息,正想着如何应付因为自己突然消失而发来一个问号的陆芝杞,却被塞了一杯野格,她爽快地一饮而尽。
“林薇薇人呢?”夏芸贴近严皓的耳廓,大声喊出这句话。这里说话都是用喊的,不然根本听不见。
严皓没有回应,只是用手指了指前排的舞池,随后再给夏芸递了一杯没有兑的野格。
夏芸顺着指的方向看去,没找到人,但站起来了就顺着音乐蹦了起来,旁若无人,没搭腔严皓伸出的手。冬天室外很冷,室内却很燥,夏芸拖下大衣外套塞给已经站在自己身后的人,里面那套小香风套装显然不是很合适这个场合,珍珠耳坠随着夏芸的晃动而前后摇摆着。
陆芝杞:「?」
夏芸:「走了。」
她的手机没有再亮起,夏芸也没有再理会。
台上的DJ奋力地喊着kpi,跳舞的gogo来到卡座附近扭着身子,带着暗示与勾引。夏芸拿起一杯酒转过身去与严皓碰杯,“你有想我吗?”
突然拉近的距离,夏芸仰着脑袋,接受了严皓想要与她喝交杯酒的请求。严皓并没有回答,只是嘟起了嘴,装作一副生气的表情,亮晶晶的眼睛盯着夏芸,不肯移开,手却悄咪咪地做着小动作,揽住了夏芸的腰肢。
夏芸得逞地笑了笑,伸手去拍了拍他的脑袋,严皓的个子虽然高,但奈何年纪小,很有年下的感觉。他不犹豫,一把抓住夏芸举在半空的手,放到了自己的后腰上,自己则捏起夏芸的脸送往自己的嘴边,一口吻了上去。
暧昧的水渍声淹没在音乐里,夏芸喘了口气贴在严皓的胸膛。他的手在夏芸背后摩挲着,从脊椎骨一直到握住腰间的软肉。
严皓的衣服上是一股洗衣液混着香烟的气息,夏芸也深吸了一口气,不是很满意。
“你有没有想我?”夏芸从严皓怀里挣脱出来,依旧仰着头问。
严皓失笑,羞愤但幼稚地摇头。
“是吗?”严皓看着夏芸再喝了一杯酒后直奔了舞池,给他留了一个耐人寻味的眼神。
夏芸的眼睛很好看,微挑的小猫眼,圆圆的,阳光下呈现琥珀瞳的颜色,此刻罩起一层水雾,看不清也看不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