鸦雀无声时 第1章 第一章·遇鸦

宋晓虞一下楼，就看见苏华梅在楼梯口等她。

八月的天还很热，树上的鸟儿被下课铃声惊到，吱吱喳喳地乱叫。

苏华梅位置选的巧，她站在一棵桂花树的旁边，阳光透过翠绿的树叶斑斑点点地洒下金黄，轻轻落在苏华梅高挺的鼻尖上。暖黄色的光随着风吹在她身上游走，最后落在她棕色的碎发上。

苏华梅站在楼梯口对宋晓虞招招手，宋晓虞高兴地飞奔过去，扑进那人的怀里。

“我们已经分开了十四个小时！我真的好想好想你啊姐姐。”

苏华梅像往常一样摸摸她的头，细致地把她带歪了的卡子卡好，过去牵她的手。

宋晓虞在身上翻了半天，翻出一个菠萝味的大果冻递给苏华梅，“你昨天怎么请假了？出什么事了吗？”

苏华梅接过果冻，没有马上吃掉，而是放进了口袋里。她摇摇头道：“没什么事，我妈让我回去一趟。”

宋晓虞的脸忽然凑近，像是发现了什么，直勾勾地盯着苏华梅的右脸，竟是直接要伸手去摸。

“不是，你脸怎么了？有人打你？”宋晓虞抬眼看着苏华梅愤愤不平地叫喊起来，眼里满是心疼。

苏华梅下意识想用手去遮。

其实她的脸几乎没肿，她走之前再三确认，甚至连她同桌都没看出来她被打了，宋晓虞却是一眼就洞穿了。

“昨天请假我妈来接我，耽误了和客户的时间，路上和她吵了几句，她生气了。”

苏华梅觉得自己鼻尖有些冒汗，尽量挑着真话讲。宋晓虞平时看着大大咧咧不着调，可每每到了这个时候就变得像福尔摩斯，能嗅到每一丝谎言的味道。

“哦。”宋晓虞大大的眼睛眯了起来，像是半信半疑，“你和阿姨还会吵架？阿姨看起来明明非常知性优雅。”

“她心情不好。”苏华梅看了宋晓虞一眼，含糊地说，“你昨天不是说要吃排骨吗？去晚了就没有了，走吧。”

见苏华梅不愿再说，宋晓虞也没有多问，她觉得苏华梅像是有点不开心，就牵着苏华梅的手荡来荡去吸引她的注意。

苏华梅忍俊不禁，弯着眼睛问道：“你怎么看出来我脸受伤的？我同桌看了一上午都没看出来。”

“啧，我多了解你，你放个屁我都知道是什么味道的，你平时小脸白净白净的，不会泛红，今天我一看就觉得你打了腮红似的，再定睛一看，那还不是一目了然。”

苏华梅笑了，她低头看着宋晓虞，去摸宋晓虞的脸。她觉得宋晓虞现在就像一只仰头撒娇的小猫，可爱的没边。

“我们小鱼怎么这么可爱啊。”苏华梅轻轻捏宋晓虞的脸，觉得指尖的触感让她爱不释手，她像是想到了什么，对宋晓虞道：“今天下午我还要请假，晚上别等我了。”

宋晓虞“嗯”了一声，又耷拉下脑袋，委委屈屈像个小鹌鹑似的，“你什么事都不和我说。”

“处理完告诉你。”苏华梅想了想说，“有未知才有惊喜。”

宋晓虞点点头，她一边听着苏华梅讲话，一边抬头看着天空。刚才还是晴空万里，现在忽然就变得灰蒙蒙一片，乌云像是死神一样笼罩着整个校园，这让宋晓虞忽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教学楼边歪脖子树上的树叶全被学生扯掉了，光秃秃地站在那里，上面停着一只棕色的小鸟，叽叽喳喳地又叫又跳。

宋晓虞视线往周围转，看见了学校新修的教学楼。教学楼还没有竣工，旁边围着圈圈铁皮。

苏华梅似乎也注意到天气的变化，微微蹙眉。

夏天天气变化快本来是很正常的，可她要是没记错这几天应该都没雨。

她的视线随即顺着宋晓虞的目光往新教学楼去看。教学楼刚涂完一层水泥，惨淡的颜色几乎要和天边的乌云连在一起，可突然看见墙上有几道巨大的裂缝。

“学校从哪找到野鸡施工队，这做的什么豆腐渣工程。”宋晓虞信口吐槽道，“学校收了我们那么多血汗钱，都不知道用在了哪里。”

这时，一道凄厉的尖叫从新教学楼里传来，接着响起“咚”一声闷响，是巨物落地的声音。宋晓虞下意识拉紧苏华梅的手，莫名有些紧张道：“什么东西掉下去了……”

苏华梅回握她的手，循声望去，说道：“那边是工地，应该只是沙袋。”

下一刻，新教学楼墙上的缝隙越来越大，像是有一股力量在里面即将喷涌而出。下一刻，竟是直接从里面探出无数尖尖的黑点，旋即钻出来一大群黑漆漆的乌鸦，沙哑凄厉的啼叫瞬间响彻整个校园，宋晓虞下意识拉着苏华梅的手后退半步。

“卧槽这是什么……谁在这里渡劫吗？”宋晓虞先是害怕，随即被千万只乌鸦呼啸的场景震撼到。她兴奋起来，完全忘了害怕，“你相机带了吗？快拍个照，绝了，这场景我从来没见过呢。”

“等等，小心——”

话音刚落，宋晓虞就被苏华梅不由分说地拉到一旁的器材室里。宋晓虞还没反应过来，苏华梅就当机立断，反锁上了器材室的门。

宋晓虞傻了片刻，又听见一个女声凄厉的能刺破耳膜的尖叫，宋晓虞随即透着窗户看着外面的一切，却见那群乌鸦像是有灵性似的，迅速四散开来，飞往一个个去吃饭的学生。

人群里传来如潮水般此起彼伏的尖叫。只见附近的一只乌鸦竟是落在了一个男生的头顶，把尖尖的喙对着男生的眼睛，狠狠啄了下去。

男生用手去抓乌鸦，却无济于事，又有一只乌鸦飞下来，去啄男生的手。

随即男生的眼球被整个扯了下来，鲜血顿时爆浆一般喷洒而出，浸湿了乌鸦头顶的黑毛，男生惨绝人寰的惨叫声隔着厚厚的玻璃都能清楚地听见，却见乌鸦随即停在男生的胸口，又一次用力往下——

“草！”宋晓虞闭上了眼睛，随即又怕错过了什么，又睁开了眼睛，她看了眼四周，已经乱作一团，人们都在找地方躲。还好苏华梅眼疾手快把她拉到了器材室，门已经被锁上，整个房间几乎是密闭的，乌鸦飞不进来。

宋晓虞再睁开眼，男生已经面部朝下奄奄一息地躺在地上，而旁边一个带着血的不明球状物体还在骨碌碌地翻滚。

“……”

宋晓虞看着那个不明物体，咽了口口水。

她握紧了苏华梅的手，有些后怕地看向苏华梅。而苏华梅眉头紧蹙，像是在思考什么。

她们需要马上向外求救，可因为学校要求严格，她们身上没有带手机和任何联络设备。

宋晓虞想了想，找到器材室联网的报警器。她随手抄起旁边的灭火器准备用武力引起报警设备的报警。

苏华梅思考了一下，勉强认可了这个计划的可行性。宋晓虞用力往报警器一砸，报警器顿时发出刺耳的警告声。

宋晓虞有些后怕，她随即听见有脚步声往这里走，可仔细一听似乎又不是脚步声，更像是什么沉重的物体拖着身子在地上爬。

她有些傻眼地想，完蛋了，这不是相当于爆点了吗？别警察没过来，这声音马上把怪物引过来了怎么办？

她与苏华梅对视一眼，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又狠狠砸了几下。

报警的声音变得断断续续，随即“嘎嘣”一声，彻底哑巴了。

“哈哈哈哈哈哈草。”宋晓虞突然有些神经地笑起来，开始翻自己身上的东西，一边翻一边有些语无伦次地说，“刚才我还在想校园生活太单调无聊，这给我来个大的……”

宋晓虞翻遍全身找了一个果冻，一包饼干，和寝室钥匙。

她抬头对苏华梅一笑，巨大的刺激让她兴奋又害怕，大脑当场宕机，对主人罢了。

宋晓虞往窗外看了一眼，想起自己看的小说情节，开始掰着手指头数，“咱俩起码能在这里活三天，救援队肯定来了，这果冻可以提供水分……刚好还是这种碗状的果冻，这小碗还可以接尿……起码我们不差水喝，也有东西吃。姐姐不用紧张，哈哈，哈哈哈，哈。”

说到最后，宋晓虞自己也笑不出来了，她觉得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她叹了口气，用手揉揉脸，对苏华梅说，“抱歉，我现在有点神志不清，第一次见乌鸦哥大型杀人现场——如果我说了什么蠢话不要放在心上，那是我第二人格说的，不是我说的。”

宋晓虞还想顺着玻璃往外看，苏华梅却是伸手把窗帘拉上了，宋晓虞知道不能让别人发现她们在这里，乖乖缩回了脑袋。

宋晓虞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了一会，感觉脑子里清醒不少，同时又悲中作乐地想，起码她们还活着，起码自己现在还和苏华梅在一起，两个人没有分开。

宋晓虞打量着外面的场景开口道，“这乌鸦太凶了，估计被人下了药，我俩一时半会儿走不掉。”

苏华梅也清醒了不少，听到这话也点点头。但心里泛起巨大的疑惑，谷高门禁一向严格，乌鸦又是群居性动物，怎么可能一股脑们趁虚而入而不被发现呢？看着外面的乌鸦，粗略估计起码有上千个，除非在幼鸟甚至是卵的时期就被带进来，否则根本不可能无声无息。

已经是午饭时间，本来宋晓虞在教室里就饿的肚子咕咕直叫，可现在看着那个诱人的大果冻，她也舍不得马上吃了，只好咽了口口水，强迫自己移开视线。

苏华梅平时身上没有带零食的习惯，口袋里只有两张卫生纸，和宿舍钥匙。

虽然卫生纸在此刻看着好像没什么太大的用处，但宋晓虞还是打趣道：“卫生纸好，实在不行咱们还可以把纸搓成条上吊，好歹死的体面。咱俩刚好死在一起，别人一看还能说是殉情。咱俩奈何桥上一碰头，下辈子还当妻妻。”

苏华梅笑了，把口袋里的果冻递给宋晓虞。宋晓虞没接，苏华梅只好又揣回兜里。她们又翻了整个器材室，发现一个铁扳手，几支笔，一堆废纸和一个打火机。

打火机应该是相当有用的，宋晓虞小心翼翼地把它递给苏华梅让她收好。

接着就是漫长的等待。学校已经断电了，器材室里的灯没法打开，这就意味着她们晚上要在黑暗中度过。依稀能从外面听见一些声音，两人就知道乌鸦哥还没走，今天来到谷高，他们算是饱餐一顿了。

“姐姐，我现在先睡会。”宋晓虞想了想才说，“晚上我守夜。”

苏华梅则是摇摇头。

“谁嘴里含着薄荷糖都能睡着我不说。”她看了宋晓虞一眼，又平静地说道，“晚上我来守夜，平时我也睡得晚，我可以适应。”

宋晓虞想想也是，便点点头。

恐惧在密闭的空间会无限放大，两个人为了保存体力后来说的话也越来越少，宋晓虞时不时会从窗帘的缝隙中往外看一眼。外面到处都是血和尸体，无数乌鸦疯狂地啃食着，像蝗虫过境一样留下一具具白骨。

“别看了。”苏华梅拉过宋晓虞说，“看见认识的人你就老实了。”

苏华梅在废纸的空白处凭记忆画出了学校的平面结构图。

“这么久都没听到警车的声音，只有两种可能。”苏华梅看着平面地图说，“第一，学校被封锁了，消息泄露不出去，第二，这个乌鸦全县都有，他们无暇顾及我们。”

“不论是那种情况，都是论持久战。除非你真的喝尿——不然你的小果冻支撑不了太久。我们最好找个机会到寝室去，去你的我的都行，那里才能支撑我们更久的生活。”

苏华梅的笔尖停在废纸的地图上。

“这群乌鸦总是要休息的，既然他们白天捕猎，那应该就是夜晚休息，我们可以通过乌鸦的叫声做个简单的时间估计——从器材室到寝室的话有两条路，一条远一些，但是比较空旷，旁边没有树木；另一条近一些，不过树木比较多，乌鸦可能会在上面休息。”

“但我更倾向于乌鸦会在新教学楼旁边的树林里集体休息。毕竟乌鸦是群居动物，所以我们只要避开他们集体捕猎的时间就可以。只是一两只乌鸦的话，这个扳手可以解决。”

苏华梅在手上掂量了一下扳手的重量和把它甩飞，以及用它暴扣杀死乌鸦的可能性。

“不过行动要快，一只乌鸦死了，一片乌鸦就会来。”

“去寝室的话，我的寝室里还有一箱方便面，一箱牛奶……”宋晓虞绞尽脑汁地想着，也想不出还有什么。

“去我寝室吧。”苏华梅笑了，仿佛真的当刚才什么话都没有说过。她忽然又神神秘秘地笑道，“我寝室里有好东西。”

“最重要的是——”苏华梅晃了晃手里的钥匙，“我的寝室只有我有钥匙。”

这句话堪称一语点醒梦中人，宋晓虞马上想起其他室友。当时为了方便，她们宿舍每个人都又配了钥匙，物资的确很有可能被捷足先登。苏华梅是班长，也是寝室长，她开始为了防止有人晚归拒绝再配钥匙，所以只有她一个有钥匙。

但是宿管阿姨也有钥匙。

苏华梅像是看穿了宋晓虞的心里，对她说：“放心吧，我宿舍里面还有锁。”

苏华梅接着叹了口气，“不过不全是物资的原因才要非去寝室，你小心点，从左边的缝隙里往外看。”

宋晓虞按她的话，小心地探头往外看。只见天上不知何时出现了大片大片的乌云，像是人为排布一般，密密麻麻布满了整个校园，除了寝室楼。

“从我们刚进器材室我就发现了，乌鸦出现以后，我们头顶一直有乌云，而昨晚我看过天气预报，明明这几天都没雨。”

“那这背后是谁设的局？”宋晓虞疑惑道，“还会呼风唤雨？”

“不知道。”苏华梅眯起了眼睛，从缝隙中打量窗外，“你之前不是一直想穿进无限流吗？恭喜你梦想成真了。”

“我，我怎么想穿进无限流了？你空口白牙造谣我。”宋晓虞看向窗外，没忍住拆开了饼干，喂了苏华梅一块，有些垂头丧气道：“我穿进去肯定是死路一条，我又没有主角金身。”

宋晓虞偷偷看了一眼苏华梅道，“不过姐姐在我身边，我肯定就有了胜算。姐姐是我生命的女主角，姐姐肯定有主角金身。”

苏华梅笑得前仰后合，她摸摸宋晓虞的说道：“那我肯定保护你，小鱼也是我的女主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