衔霜越想越觉得不对,便比划着问珠儿:【福顺公公会不会弄错了我的住处?这里当真是给我住的地方吗?】
珠儿愣了一下,随即笑道:“姑娘想什么呢,这兰溪苑可是陛下亲自为您安排的住处。”
听着珠儿再三同自己保证,住处没有安排错,衔霜才微微安下心,但往里迈进的步子依旧带了些许局促,她不想让自己鞋子上沾染的尘灰,弄脏了这地上铺陈着的柔软地毯。
她刚在里屋坐下,珠儿便端了热气腾腾的吃食过来,温声问她:“奴婢估摸着姑娘风尘仆仆回京,定然饿了,吩咐小厨房提前备好了桂圆仙米羹,适才拿去温过了,姑娘现下可要用些?”
衔霜肚子现下的确饿了,便也没有推辞,只是心怀感谢地同珠儿比划:【好,多谢珠儿姑娘了。】
“姑娘直接唤奴婢名字就好。”珠儿笑笑,“奴婢伺候您本就是分内之事,您又何须客气?”
见珠儿同自己的沟通毫无障碍,衔霜反倒有些意外,她喝了几口羹汤又放下,比划着问她:【你能看得懂我在比划什么?】
“奴婢家中有个弟弟,也是不便言语,奴婢打小同他交流惯了,便也大致能猜出您的意思。”珠儿点点头,同她道,“陛下也正是看中了奴婢这一处,才遣了奴婢来兰溪苑伺候您呢。”
衔霜听着她的话,有些讶然于霍则衍的细心,心中虽感动,但仍是摇摇头:【珠儿,其实我也同你一样,只是个婢女,不需要人来伺候的。】
“姑娘同奴婢怎么会一样呢?”珠儿的面色很是诧异,“奴婢听闻,陛下受难之时,姑娘不离不弃,一路相随,如今陛下将您接进了宫中,自然是要......”
见珠儿说着又噤了声,衔霜忍不住问她:【是要什么?】
禁不住衔霜催促,珠儿犹豫了一下,小声地告诉她:“是奴婢斗胆猜测,陛下接您进宫,又给您赐居兰溪苑,是有意封您为妃。”
闻此,衔霜的心动了一下,不过下一瞬,她便斩钉截铁地摇了摇头:【不可能。】
【珠儿,你应当是误会了。】她比划着,【陛下对我,并没有那个意思。】
霍则衍对自己是什么想法,她不是不知道。
在巽州与他一同度过了那段时日后,她心中也愈来愈清楚,霍则衍这样心性高傲的人,是不会喜欢她这样一个低微的哑女的。
他派人接自己入宫,也只是为了兑现那个承诺,算是回报自己那段时日对他的跟随和照顾。
珠儿还想说些什么,但见衔霜神色怅然,也不敢再妄自揣测圣上的心意,只应了一声“是”。
看着衔霜安静地喝完羹汤后,她才再度开口:“姑娘可还有什么吩咐吗?若无事的话,奴婢就先退下了。”
衔霜想了一下,认真地问珠儿:【我能去拜见一下陛下吗?】
自那日巽州客栈一别后,她已经许久不曾见过霍则衍,虽已在旁人口中听闻他安好,但她仍想去看看他。
只有亲眼看见了他,她的心才能彻底安定下来。
谁知听了她这话,珠儿看起来却有些为难:“姑娘是说,现在吗?”
衔霜点点头,又问她:【不可以吗?】
“姑娘,现下时辰毕竟有些晚了,若是这时候过去,怕是有些不妥当......”珠儿劝她道,“姑娘坐了许久的马车,今日想必也累了,不若等陛下明日下了早朝,姑娘再前去拜见。”
衔霜看着窗外已然暗了下来的天色,觉得珠儿的话不无道理,她如今既住在宫里头,日后应当也有的是见霍则衍的机会,不差这一日。
因着白日舟车劳顿的缘故,衔霜这一晚躺在舒适温暖的榻上,睡得分外安稳。
惦记着珠儿昨晚说过的话,她次日清晨一睁开眼,便想着要去见霍则衍的事情。
早膳过后,她便急着问珠儿:【陛下现在可下朝了吗?】
珠儿算了算时辰,点了点头,她看着衔霜今日的着装,声音惊诧道:“姑娘是准备,穿着这身衣裳去拜见陛下吗?”
衔霜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裳,这是她自己带进宫的衣裳,亦是她一早就穿惯了的,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对之处。
“姑娘,这是尚衣局前几日送来的衣料。”珠儿说着,从箱柜里找出了几件做工精美的锦缎衣裙,“您不若从中挑一件喜欢的,再穿着去明和殿拜见陛下。”
见衔霜似是要推拒,她又劝道:“姑娘本就生得好看,若是再穿戴得漂亮些,定能锦上添花。”
禁不住珠儿好说歹说,衔霜从几件锦袍里,挑了一件稍微素净些的穿上,又被珠儿扶到铜镜前坐下,任其为自己细细地梳妆了一番。
约莫一炷香后,总算是梳妆完毕。
望着铜镜中肌肤胜雪的柔美女子,珠儿不觉间愣了神,好半晌才发出了一声惊叹:“我们姑娘当真是天仙下凡呢,陛下一会儿见了您,也一定会移不开眼的。”
衔霜被珠儿夸得有些不好意思,她抚了抚自己的面颊,看着铜镜映照着的昳丽面容,仍感觉有些不太真实。
她过去不曾在穿戴装扮上花过太多心思,故也不曾知晓,自己梳妆过后竟会是这个样子。
美丽却陌生,她都近乎有些快不认识自己了。
走去明和殿的路上,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衔霜总觉得有宫人在用好奇的目光打量自己,这使得她浑身上下都有些不大自在。
“他们都在夸姑娘貌美呢。”珠儿附在她耳边,小声道。
她对珠儿笑了笑,迈出的步子却更不自然了。
这座皇城远比她昨日坐在马车里看到的还要大,大得她从兰溪苑走到霍则衍所居住的明和殿,竟要生生走上小半个时辰。
可等到好不容易走到了明和殿,两人却被守门的侍卫用剑鞘拦在了殿外。
衔霜不便言语,珠儿忙帮着她同侍卫自报家门:“这位是兰溪苑的衔霜姑娘,前来拜见陛下,还请大人帮我们前去通传。”
侍卫听着珠儿的介绍,面上的神色却未有半分松动,“陛下忙于政务,特地交代了眼下不见任何人,二位姑娘还是请回吧。”
衔霜心中虽有些失落,但听侍卫既这样说了,也不好再进去打搅。
她知道霍则衍如今政务繁忙,只是她不曾想过,如今想要看他一眼,竟是比从前在侯府还要难上许多。
回兰溪苑的路上,因着心中少了去见霍则衍的期待,穿着这身陌生且并不太合身的衣裳,衔霜觉得更不自在了。
是以,她回到兰溪苑的头一件事,便是将衣服给换了回来,连发髻上的珠翠装饰也给一并去了,身上心里都立时轻松了一大截。
左右今日也不再准备出门,于她而言,还是穿着自己的这身粗布衣裳最为合身自在。
但令她没有想到的是,晚膳过后,霍则衍竟来了兰溪苑。
他走进来时,她与珠儿皆是吓了一大跳。
望着许久不曾见的霍则衍,衔霜有少顷的出神,直至身侧的珠儿轻轻地推了推她,她才回过神,同珠儿一起跪了下来,给他行礼问安。
是啊,她险些忘了,公子如今已经是陛下了。
霍则衍随意地挥了挥手,示意她们起身,又转而对珠儿道:“你先下去吧。”
珠儿退下后,偌大的屋室内便只余下她与霍则衍二人。
虽说就在不久前,他们为了生存,还一同挤过窄小的山洞,住过同一间寝房,共处一个空间的时间可谓数不胜数。
可眼下面对着贵为天子的霍则衍,她却有些局促不安。
“坐吧。”见衔霜仍低着头立在原处,霍则衍指了指身边的位置,对她道。
她福身谢过,提着衣裙在他身旁坐下,小心翼翼地同他比划道:【陛下怎么来了?】
霍则衍并未回答她的问题,只是淡淡道:“朕听闻,你今日去过明和殿。”
衔霜点了点头,【陛下得偿夙愿,奴婢还尚未来得及恭贺过陛下。】
“还有呢?”见她比划完,他忽而开口问道。
她没明白霍则衍的意思,怔怔地抬眸望向他,却见他抿了抿唇,问她道:“没什么旁的话想要同朕说?”
【有......有的。】她顿了一下,随后似是想起了什么,忙同他比划,【奴婢还未谢过陛下接奴婢进宫,还赐了奴婢这样好的地方居住。】
室内一下子静了须臾,就在衔霜担心自己是不是“说”错了什么话的时候,才听到他再度开口:“在宫中住的可还习惯么?”
其实是不大习惯的,但为了让霍则衍放心,她还是轻轻地点了点头。
他却似是看穿了她心中的想法,对她道:“你初入宫,如若有什么不适应的地方也是情理之中,过段时日就好了。”
“平日里若是有什么需要,便告诉伺候你的宫女。”他说。
衔霜听着他的话,大着胆子同他道:【陛下,奴婢自己便能照顾好自己的起居,其实不必再麻烦其他人过来伺候的。】
“你能照顾好自己?”他嗤笑了一声,显然是对她的提议并不赞成,“你头一回入宫,又不会说话,若真让你一个人了,只怕出了兰溪苑,还不知道要闹出多少笑话。”
见她有些窘迫地垂下了眸,他的声音稍稍缓和了些:“若是你身边的宫女伺候的不够妥帖,朕再让福顺给你安排旁的人过来。”
闻言,她忙摇了摇头,告诉他珠儿就很好。
“你看着办就好。”霍则衍简单地应了句,眸色却有些飘远。
屋内再度安静了下来,衔霜望了他少时,忽而问他道:【陛下今日来,是不是有什么话想要同奴婢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