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鬟小艾 第61章 竭力的笑

方小艾回到自己屋里，祖母已经酣睡，她带上上午写好的信，悄悄离开，去趟驿站把信给二小姐寄了出去。

客栈里，祖母已经睡醒，起身坐在窗前盯着楼下往来地行人打发时间，看见小艾进屋来便扭过头，带着几分关切的埋怨道：“去哪了，外面日头那么大。”

方小艾走过去，在对面坐下，一边给自己倒茶水，一边道：“我去给二小姐寄了信。”

说起二小姐祖母便笑了：“上次的信你收到了吧，石郎君把信都给你了吧。”

方小艾喝了口茶水道：“给了，都给了。”

“这些日子多亏了石郎君帮忙，这小子不错。”说到后面祖母别有深意地看了她一眼。

方小艾没留意到祖母眼里的深意，往杯里续水，边道：“是啊，这些日子要麻烦他了。”

祖母迟疑地开口：“你爹他……挺担心你的。”

方小艾垂下眼眸抿着茶水，没有吭声。

老人继续道：“他也后悔了，当初不该为了钱……逼你。”

方小艾依然没有吭声，心里有句话没有说出来：那是因为自己还有利用价值吧，流几滴鳄鱼的眼泪，父女合好，哪天二叔家又缺钱了，他又可以上演不计前嫌，宽宏大量，教女有方，维护家庭的好人形象。

“他现在比过去勤快多了，除了地里的活儿，还出去打零工，一去就去好些天，就为了自己多赚钱，以后不为难你。”

方小艾冷冷道：“赚的钱都进了二叔家口袋里了吧，确实是不为难我了。”

祖母被噎了下，一时没话说。

方小艾接着道：“他们才是一家人，我倒是个外人。”

小时候当外人养，长大了赶着嫁出去，可不就是外人。

老人又被噎住，还想说句话缓解父女矛盾，可想想自己眼下的情形，老弱穷，日后估计还是孙女更靠得住些，便道：“罢了罢了，不说他们了，只要你在外面过的好，日后再寻个好人家，我就放心了。”

顿了顿，她又忍不住道：“有祖母在的一天，你就是有家的人，祖母的家就是你的家。”

方小艾牵强地笑笑，是家，却也回不去了。

“你二叔家自从你堂哥那事后，日子就不大好过了。不过好在现在一家人也算齐心协力，个个都比往日勤快肯干多了，干完地里的活儿，又去外面找活儿干，这其中自然也有你爹的一份功劳。”说到这祖母稍顿，看了眼孙女的表情，整张脸都沉下来了，她赶忙道：

“但我觉得最大的功劳还是你。”

方小艾：“……”

“正是你那日出逃，逼得他们自力更生，自己想办法填上自己捅的窟窿，相信再过一两年，日子又可以回到正轨。还好我的孙女还好好的，不然真是可怜死了。”说到这老人眼眶里又开始湿润。

这样的功劳，方小艾还真不敢受用，若是那日自己真的出个什么意外，那真是太不值了，这让她深刻地明白了一个道理，对付恶人，就对付恶人，绝不能伤害了自己。

“只是你那堂哥依然不安生，不踏实下来，还是一个大隐患，你以后还是要多加注意，不要轻易回来，不要让他们知道你在哪里。这次出来，我没和家里人说，回去若是被问起，我就说去老友家玩两天。”

方小艾轻蔑地笑了笑，“他们再也不能把我怎样了。”

祖母握住她的手道：“我绝不让他们欺负你。”

方小艾不求老人为自己做多少，她只要照顾好自己，守住嘴，不该说的不说，她就安心了。

她倒了一杯茶水给祖母：“你也喝点。”

老人笑了笑，接过茶杯：“我都好久没说这么多话了，也就在你和石郎君面前，我还愿意多说几句。”

“都在说我，和他们，也不知道这些日子祖母过得如何。”本来方小艾也没多想，顶多还是老样子，自给自足，粗茶淡饭，可她既然提到二叔一家日子拮据，想必祖母的日子多少也会受到影响。

老人喝了一大口水，高兴道：“多亏了你藏在灶膛里的两枚银子，我偷偷藏着，没让你爹知道，我就怕他又拿去关照你二叔一家，到时我这把老骨头也跟着喝西北风去了，我一点一点，偷偷地花，到现在还没花完——”说到这，老人表情一僵，意识到好像说多了。

方小艾很满意这个答案，听得咯咯直笑。

说就说了，看到小艾听得这么开心，老人又补充道：“又有石郎君多加关照，我饿不死的。”

是啊，有两个年轻力壮，又能干的人儿，时刻关心着自己，她还有什么好藏着掖着。

方小艾立刻就关切道：“不能只顾着省吃俭用，身子不舒服了还是要去看大夫抓药，人活着不就是为了让自己舒服点吗，病了多难受啊。”

老人呆住，好像头一遭听到这话：“我从小到大听到的是，人活着就是要吃苦，我都吃了一辈子的苦了，从来没想过去享受什么。我当时打算偷偷藏着那两枚银子的时候，心里很有罪恶感，后来渐渐地就发现，幸好，没告诉你爹，更没告诉你二叔一家。”

老人边说边陷入了某种沉思中……

方小艾默默地喝水不打扰她。

傍晚日头弱下来，方小艾带着祖母出去闲逛，给老人东买西买，老人舍不得孙女花钱，方小艾便告诉她，钱花出去，她才更有动力去赚钱。

再晚些时候，方小艾带着祖母来到镇上唯一的一家酒楼，石孟川已经提早赶到，订了包厢，等她们一来，叫来小二点菜。

石孟川先问：“小二，你们这儿，有什么好吃的推荐推荐。”

小二道：“我们店最近新推出了两道菜，特别适合一家子吃，有这个酸菜鱼，酸爽可口，鱼肉都片成片状，没有刺，肉质非常嫩滑，鱼汤开胃。还有剁椒鱼头，不过这个有些辣，嗜辣的人，我隆重推荐。”

小二还没说完，石孟川和方小艾已经面面相觑，交换了个不可思议的神情。

“这两个菜我们都要了，再推荐几样口味清淡易消化适合老人吃的。”

点完菜，小二离开包厢，方小艾率先开口道：“想不到啊，这两样菜居然都流传到这儿了，还是民间早就有这些菜，然后被二小姐学了去，又传授给我？”

石孟川笃定道：“就是从蔡掌柜的厨房里传出去的。”

方小艾又怀疑：“确定不是从你那儿传出去的，毕竟你是我的第一个徒儿啊。”

石孟川笑了笑，道：“可是不是还有剁椒鱼头吗，这个我还没学会，再说了，若是从我这儿传出去的，那就不是新品推荐，而是招牌菜推荐了。”

方小艾笑着点点头，又道：“不知道他们做出来是什么味道的。”

“所以我两样都点了。”

“待会儿，你要多吃点。”

“一定，不浪费。”

祖母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也不想知道。她一旁看着两位年轻人，你一句我一句地，亲切地宛若一对老夫老妻了，仔细一看，还真有几分夫妻相，老人脸上不自觉流露出了姨母般的笑容。

两道新品先上了鱼头，趁着店里的伙计还在，方小艾忙问：“小二，这道菜在你们店里卖的怎么样？吃得人多吗？”

小二道：“一半多第一次吃过的人，第二次来会自己主动点。”

方小艾抓起筷子，尝了一口鱼肉，石孟川也尝了一口。

“味道还挺不错的。”方小艾道。

“看来这位厨子水平可以。”石孟川也道。

上了酸菜鱼，两人也赶忙尝了几口，一致认为没有方小艾做的好吃，但作为一道新鲜的菜肴，也算拿得出手。

到底是谁呢？方小艾心中留下困惑，大堂里的食客，还是自己亲授的那几位中的？

蓦地，她脸上露出了愉快地笑容。

“笑什么？”石孟川问。

“说实话，看到这些菜肴流传出来，看到那么多人喜欢吃，我还蛮开心的。”方小艾开心道。

石孟川知道这种感受，他当初把酸菜鱼的做法告诉打渔的同行，不久收到他们的反馈，声称胃口变好了，连带着鱼都好卖了。他也是这种由衷地感到高兴。

“不过这样一来，会不会影响你后面自己开店？”石孟川还是不免有些顾虑。

方小艾嚼着菜肴皱眉表示是有些苦恼，但很快便想通了：“赚的都是辛苦钱，就看谁勤快肯干了，没什么好抢的，他开大酒楼，我开小饭馆，都有人吃。再说了，不是还没我做的好吃。”

确实是辛苦钱。石孟川盯着桌上的菜肴若有所思地想。

这段时间她确实是辛苦了。

老人忙道：“小艾，什么时候开小饭馆，祖母给你帮忙。”

方小艾笑眯眯冲祖母道：“还早着呢，你呀，先把身子照顾好了。”

老人又道：“给你爹烧饭，还不如给我乖孙女帮忙，以后就让你爹去你二婶那儿吃饭，反正他有什么好的都爱顾着他们，也该是你二叔家回报他了。”

这话说的大家都哈哈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