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鬟小艾 第102章 丫丫上学记

到了李家院子找不到人，唐艳便来到石头小院，看到大家都在，每个人脸上都乐呵呵的，好像刚发生过什么好事。

这时丫丫跑到自己跟前，仰着小脑袋，一脸神气模样，

“唐艳姐姐，明天，不，后天我就要去学堂里上学了，我要成为芸姐姐和小艾姐姐的学生了。”

“什么！你要去念书啦！”

唐艳吃惊不小，虽然知道丫丫很聪颖，芸姐姐一直希望她去自己的私塾里读书识字，不惜只收一半的束修，但听到她要去学堂念书的消息还是感到心情有些复杂。

除了惊讶，还有羡慕和淡淡的惋惜。

如果她不是女儿身，而是男儿身那该多好啊。

“恭喜你。”

她最后祝福说。

“谢谢。”丫丫咧着嘴笑。

第二天，唐艳成了留在院里捏鱼丸的人。

李姐要带丫丫去镇上买一些笔墨纸砚，便和方小艾一块去镇上摆摊。

去员外府邸送货的时候，李姐让丫丫低调点，不要说出去学堂念书的事。

据她所知，张员外家的小姐都没读书识字的，家里请的教书先生只教少爷们读书写字，女眷学的无非都是针线活儿。

她一个乡下寡妇却花钱送女儿去读书，她担心会引起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比方说他们会欺负她的丫丫，嘲笑她们母女俩，浪费钱，异想天开什么的。

总之这事在她看来还是低调为好，她还想继续做她们的生意的，无论是给他们做针线活儿，还是卖鱼丸给他们。

丫丫满脸认真道：“娘，我听你的，我不会说出去的。”

今天的鱼丸大多被面馆饭馆订走，酒楼一口气要了一百个，实心和猪肉馅各五十个。

留给散客的便不多了。

晚到的食客见到鱼丸卖完了，纷纷感到惋惜。

李姐道：“看来明天还得再多做点。”

方小艾却道：“他们会去那些饭馆面馆酒楼吃。”

李姐若有所思点点头。

果然回去的路上路过几家饭馆面店的时候，听到热情的店小二朝路过的客人吆喝，“鱼丸鱼丸，店里新鲜到的鱼丸，客官进来尝尝呀。”

李姐和方小艾不禁相视一笑。

到了一间书斋前，三人一块进了店。

因为不远处就有知名的大书院，所以镇上大大小小的书斋不少，书斋里的商品也是琳琅满目。

李姐还是第一次进这种店，看得有些迷糊，无从下手。

只见方小艾朝店老板大大方方道：“老板，请问学童用的笔墨纸砚放在哪里？”

那老板一见是三位女眷，便收起热情，板着脸不大耐烦道：“谁用的？”

老板脸上表情的变化，方小艾可是看得一清二楚，不由愣住了，随即收起笑容道：“不买了。”

说完就牵着丫丫走出书斋。

李姐也跟着出来，不满地嘀咕一句，“这老板什么态度，好像我们买不起似的。”

方小艾宽慰道：“这么多店我们慢慢逛，我就不信都是这死样。”

丫丫不解道：“他为什么那么凶，我记得娘和小艾姐姐卖鱼丸，无论男女老少，态度可好了呢。”

方小艾道：“因为他不会做生意。”

丫丫若有所思点点头。

三人运气还不错，第二家店就遇到了态度和蔼可亲的店家，不但热心接待了她们，得知是丫丫要用，一点也不意外，还道：“你念的私塾该不会是皓月村的那间吧，它班里的女学童都在我店里买。”

丫丫重重点头，“就是那家，我明天就去那里念书了。”

老板笑吟吟道：“瞧你这么开心，那你一定很喜欢念书，那我便恭喜你了。”

丫丫高兴道谢。

李姐掏钱买了一套笔墨纸砚。

方小艾也自己掏钱买了笔和纸送给丫丫，又给自己买了一些练字的纸张。

走出书斋的时候，方小艾让母女俩记住这家店，以后就来这家买。

牛车还没进村，便有走在路边的村民指着车上的三人指指点点。

正在三人感到困惑的时候。

便有位老妪道：“丫丫，你明天要去上学啦，你娘可真有钱，拿钱去打水漂，还不如给你多吃几口肉呢。”

另一位妇人道：“肉有啥稀罕的，李姐现在卖的可是猪肉馅的鱼丸，又是猪肉又是鱼肉，每天都有肉吃，不像我们一个月都吃不上几回肉，可惜了丫丫是个女娃吃那么多肉，将来还不是要给别人家做媳妇。”

听到这些声音，开心了一路的丫丫脸上流露出了沮丧的神色，低着头，撅着小嘴，不高兴。

方小艾搂着她安慰说：“丫丫，不要理她们，她们不识字，不知道识字的好处。你娘不是说好了，读书识字是为了让你明理，而且你娘现在挣得钱比以前多了，支付你上学的费用是完全没问题的。而且你娘从现在开始手中的活儿就多了，没法时时刻刻照看你，正好把你送到学堂，又能让你学知识，又能抽空做鱼丸做针线，这样你娘就少操些心，多赚钱，而且啊，我们的学堂中午还提供一餐午膳，我看其他的学生都吃得很开心呢。”

李姐也道：“丫丫，你就安心读书吧，别听外人瞎说。”

有了这两番话，丫丫沮丧的心情一消而散，又变回了那个活泼伶俐的模样，她用力点头“嗯”了声。

懂事的模样让人既放心又心疼。

不料到了村里，又出现了新情况。

而且比她们想像的要严重得多。

村口已经聚集了好些个平日里特别嘴杂的村妇村夫，议论的恰巧都是关于李寡妇居然舍得花钱送闺女丫丫去上学；李寡妇跟着唐艳那丫头卖鱼丸赚了不少钱吧；李寡妇怎么想的，有钱不攒着，哪怕给女儿将来做嫁妆也好过扔给学堂打水漂强，看来那卖鱼丸的确很挣钱。诸如此类，七嘴八舌，议论纷纷。

村里也有其他人家送女娃去学堂，都未遇到这待遇，唯有李寡妇送闺女去学堂被大家反复咂摸。

还没到村口牛车上的人就隐隐听到了村口的村夫村妇嘴里蹦出，寡妇，闺女，鱼丸之类的词眼。

两位大人便意识到情况不妙，打算假装没听见躲过去。

可那些人哪会轻易放过她们，十几双眼睛看过来。

为首的紫衣妇人道：

“李姐，你咋想的，竟然要送丫丫去上学，这鱼丸才卖了几天，你就阔了，居然送闺女去学堂，那不花钱的，这卖鱼丸是不是很赚钱呀。”

说着还拦住她们的牛车，好给他们解释解释。

未待李姐开口，其他人也七嘴八舌的开口了。

“李姐，你是不是真发财了，那鱼丸真这么赚钱，你都有钱送闺女去读书了。”

“带带我呗，我也想发财。”

“你真舍得呀，要是肚子争气点生儿子，培养儿子也就罢了，竟然舍得花钱给闺女去学堂，真是稀奇了。”

“没想到我们村里第一个发财的居然是个寡妇，我们家几个男丁都顶不上一个寡妇呢，真是稀奇了。”

……

这些人的话是越说越难听了，车上三人脸色都不大好看。

可毕竟还生活在一个村里，抬头不见低头见，赚点钱，就被惦记，也是后患无穷。

李姐忍了忍，挤出一丝笑容道：“只是赚了一点小钱而已，和发财那是差远了，和大家一样赚的都是辛苦小钱。送丫丫去学堂，考虑的是我现在做鱼完卖鱼丸不能时刻看着孩子，丫丫正好也喜欢待在那个地方，把她送去学堂我就放心多了。还有夫子看我一个人拉扯孩子不容易所以只收我一部分钱，中午还给孩子吃一顿，你们说这样的好事，我干嘛不送去呢。是你们，你们也会和我一样的对吧。”

她说完，人群中有一瞬间的安静，大家都在消化着这番话。

紫衣妇人还是不解，“你把丫丫送去读书识字，到时小丫头眼光高了，影响他嫁出去，你不担心吗。这样吧，那不如放我家，和我家铁蛋一起去放牛，我也给她吃一顿，还不花钱你一分钱呢。”

一位村夫立刻借机嘲讽道：“学堂的饭菜有鱼有肉，你家有吗？有的话，你舍得给人闺女吃吗？还不够你家铁蛋塞牙缝。”

人群一阵轰然大笑。

紫衣妇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梗着脖子道：“那也比送去学堂将来嫁不出去强。”

这时一直板着小脸蛋的丫丫大声嚷道：“我不嫁！我才不要嫁人！”

众人又在那儿笑小孩的天真。

方小艾低头微笑地轻轻整理丫丫头上的胎发，仍由别人取笑，反正丫丫就是她们的宝。

随后她朝挡路的紫衣妇人道：

“嫂子，您让让，我们要回去了，还有好多活儿要干呢。”

紫衣妇人不大情愿地挪开身子。

牛车继续行进。

路上又继续碰上几位村民，都在拿丫丫去学堂的事说。

李姐只得一遍一遍耐心地把方才的话术拿出来解释。

终于回到院子，唐艳正坐在方桌前歇息，看见她们回来，忙起身迎出来，一边把丫丫抱下来一边道：“今天回来的挺早。”

方小艾道：“今天有几家面馆饭馆来进货，酒楼一口气要了一百个，来晚的散客都吃不到我们的鱼丸。”

唐艳一脸可惜，“那我们岂不是丢了好几单生意。”

方小艾笑道：“他们可以去那些面馆饭馆酒楼吃呀。”

唐艳若有所思：“也是。”

方小艾又道：“我也想多卖点，只是这天气太热了，鱼丸不易储存，那些从我们这儿进了货的商家要是卖不出去，亏了钱，以后不和我们合作，从长远来说，损失的是我们。想花小钱吃鱼丸的人大可早些出门，不差钱的人可以去那些面店饭店吃。我们且看着吧，走一步算一步。”

对此其她两位都极其赞同。

她们也是第一次做生意，并未想到这些，只觉得和小艾一块做生意实在是她们的幸运。

方小艾被夸的有些不好意思，对于这些弯弯绕绕的考虑，说实话，她自己也不知道是从哪学来的。

卸货的时候，唐艳又道：“你们知道不，今天好些村里人假装路过院子，探头探脑地打听丫丫上学堂的事。估计是我姐那个大嘴巴到处说。我昨晚去他们院里告诉牛娃丫丫很快要和他做同窗了，要他再学堂里多照顾着丫丫。我姐听了那个大呼小叫。”

“她叫了啥？”李姐问。

“无非是问我们卖鱼丸是不是很赚钱呀，也带上她呗，还有就是送女娃上学浪费钱，让我好好劝说李姐把钱攒着，日后好带着嫁妆寻个好人家。不过你们不要管我姐那个大嘴巴，她这人就爱说废话。我就不爱听她说话。”

说完唐艳担心地看眼李姐。

李姐淡声道：“来的路上我已经给那些村民解释过了。”

唐艳连忙问：“怎么解释的，我也帮你们在村里到处说说。”

看李姐不大有兴致的样子，方小艾道：“待会儿我来告诉你。”

正说着唐露来了。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这不是我家的牛车吗！”

大老远的看到李家院门口停放的牛车，唐露便兴奋地嚷起来。

走近了，瞧见自家妹妹唐艳在院子里吃西瓜，她惊疑一声道：“这不是唐艳吗，我就知道你在这里。”

唐艳心里冷哼一声，装什么装，你就是憋着一肚子坏故意来找李姐给人添堵的。

哪怕此刻唐艳非常不待见亲姐，但还是起身给她递去一片西瓜。

唐露接过西瓜左看看右看看，对唐艳道：“这不是我昨晚给你的西瓜吗，好吃吧。”

最后一句她看向大家，随后咬下一口，自夸起来，“好吃，好甜，用井水冰镇过后更好吃了。”

李姐笑说：“原来是嫂子的西瓜，果然好吃。”

“你们喜欢吃就好。”

唐露笑眯眯道，看到一旁的椅子空着，便过去坐下。

那位子原本是唐艳坐的，唐艳就只得站着，李姐便进屋，再拿一条椅子出来。

唐露看眼李姐进屋的背影，扭头对坐在对面的丫丫道：“丫丫，听说你明天要去学堂上课了。”

丫丫不大喜欢这个婶子，嗓门大，说的话也不好听，眼下看不出她是否有恶意，但她的西瓜是真好吃，她还是认真地点下头。

唐露感慨道：“你娘真舍得呀，你娘卖鱼丸发财了，以后你有好日子过了。”

这话唐艳第一个反驳，“发财？小本买卖而已，发不发财我心里有数，就这点钱还不够我塞牙缝呢。”

李姐笑道：“私塾的夫子只收我部分学费，中午还给一顿吃，所以也没花我太多钱。我现在和几位姐妹一起做鱼丸，有时候要去镇上摆摊，不方便带着丫丫，把丫丫送去学堂对我们娘俩来说是再合适不过的了。”

“可是，还是要花钱呀，你那么年轻你不能一辈子自己和丫丫过吧，你将来还是要嫁人的，给自己身上多攒点钱，总归是好。人家看你有钱，多少就不会介意你寡妇的身份，愿意和你过日子，到时候再生个大胖儿子，这日子可就过的有滋有味有盼头了。”

唐露难得到流露出语重心长的一面，唐艳听着都感到有些陌生了。

只是听到后面，她不自觉地皱起眉，“姐，是谁当初隔三差五地踏进人家院里给人家介绍这个村的瘸子，那个村的鳏夫，年纪还特别大，这个时候你可没有要求人家多攒嫁妆好上门。”

唐露理直气壮道：“那不是只能介绍瘸子鳏夫，要是自带嫁妆，那我自然就可以介绍条件好些的嘛。”

“你还好意思说。”唐艳更有理了，“村西的媒人人每次给李姐介绍的都是正常的男人。”

“村西那个媒人呀，她的话不可信，屎都能雕出花来。”

“那还是有不少主动凑过来的男人，个个看着也人模人样的，赶都赶不走，烦都烦死了。我们李姐只是不想嫁，她要是想嫁，那门槛得被媒人踏破。还要自己攒钱上门补贴，我们李姐可没这么便宜。”

唐露被唐艳驳得哑口无言，在那干瞪眼，心里想着回头要怎么教训这个胳膊肘往外拐的丫头。

看到唐艳这般为自己说话，李姐心里很感动，也没有那么难受了，她朝唐露笑呵呵道：“嫂子多虑了，我已经想好了，这辈子就算不再婚也没事，我有丫丫还有和睦的相邻已经知足了，以后的事情就看缘分吧，我不想为了嫁而嫁，没有遇到合适的人，就算了。”

“那怎么行呀。”唐露依旧很操心，“我们女人还是要有热乎的男人才行的，什么合适不合适，不都是过日子，吃喝拉撒这些的。我是为了你好，真的。”

人话都说得这么直白，自己亲姐还在那儿不识趣，唐艳又看不下去了，“姐，你要是关心李姐和丫丫，你以后就多买我们的鱼丸吧。”

又来捣乱，唐露不满地瞪眼看着唐艳，“你的鱼丸我还要买！我可是你亲姐，我们想吃，你给我们一点又怎么了。反正你又不结婚，攒的钱也花不出去，给我们分点，等你老了，我们家牛娃也可以给你养老送终。”

“姐，我才多大，你就这样算计我。”

“多大？”唐露冷哼一声，“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牛娃都一岁了，你还不快嫁人，等成了老姑娘，就没人要你了。”

午膳还没做，李姐起身牵着丫丫悄悄走进厨房。

看到母女俩离开，唐艳暗松口气，接下来她可放心和姐姐好好掰扯掰扯，不能赶她走，她还不能让她如意算盘打空，把话题扯到自己身上虽然也挺烦，但总比骚扰无辜的人强。

李姐母女一家在村里安分守已小心翼翼的活着，从不欺负别人，凭什么不能安安心心过日子。

对于姐姐的嘲讽打压，她早习以为常，她还是那句，“那我就去做尼姑。”

“尼姑庵也不要你。”

“我自己建一座尼姑庵。”

……

方小艾也悄悄离开，回到石头小院用午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