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晕了过去,二人抱着雁琼上了湖岸边的轻舟。
邱少游解下船上的栓绳,小舟随着湖水轻晃。他回到船厢,宋斐已摘了面具,侧颜清美,正低头替林雁琼擦拭面上的鲜血。
林雁琼昏得突然,宋斐没有带手帕,他撩起衣袖替她擦干净脸上的血迹,邱少游看得眼皮直跳:“您真是阔绰,这可是我在琼芳铺定的衣裳,还不曾穿过,就给你糟蹋了。”
宋斐没接话。
林雁琼瘦弱不堪,躺在他怀里,宋斐没有这样服侍过别人,动作很僵硬,一点点把她脸上的血污擦干净。自打方才她涌出鼻血晕倒,回了船舱,似乎就不再往外流了。
人命关天,本着医者之心,邱少游跪在地上替她诊脉。
“话可说前头,我先前替她诊脉,可不是什么好预兆。”
宋斐又在给她理衣襟,他的手指没有触到她的肌肤,动作很克制,同时又不想让她领口凌乱大开。
“什么意思?”
“她不曾有孕,但她的体质很虚,恐怕是脾胃两虚,无论吃什么山珍海味都养不出几两肉。这样的身体能承受你的内力月余,已是了不得。”邱少游的指腹搭在林雁琼腕间,脸色愈发沉重,“你若是不想她死,还是快刀斩乱麻吧。”
暖黄的油灯下,林雁琼巴掌大的脸萎靡虚弱,躺在宋斐怀中。
邱少游收回手,指着她的鼻子:“这回,只是流鼻血。”
他一一指向她的眼睛和嘴:“等到目中渗血,口中吐血……最后一次,就是耳朵。”
宋斐一改懒散的眼神:“不行。”
“那你倒是快些啊,给你的药呢?”邱少游也急,“一回生二回熟,还要难为情?事关你的内力、她的性命,你怎么还坐得住。”
宋斐沉默:“我不想强迫她。”
“那你与她明说,”邱少游看了看那瘦弱的姑娘,“猜她应当也是个惜命的,不似苦守贞洁之人,你是被她玷、强、……染指了,又不是你强迫她,怎么反而也是你在这里百般推脱?”
这二人硬要说谁亏得多一些,应当是他这位好友吧?姑娘与他都是第一回,可又不是阿斐主动,阿斐还是被下了药逼迫,武功也没了。头两日他的脖子上全是伤处,身上还不知被抓咬了多少,邱少游本着关切之心想帮他上药,宋斐还叫他滚。
邱少游是万花丛中过,自然也被性烈的姑娘家抓过,有些气力大的还能掐到他肉里,欢快时还不觉着疼,事后真是一阵一阵的。
阿斐嘛,从小细皮嫩肉,只修内息,恐怕那天夜里是挺惨烈的。
他说话时,宋斐也在冷静思考,许久,他点头:“好。”
见他不再执拗,邱少游微微喘了口气,他又看了看林雁琼的面色:“她近来补上了些,可身子还是很弱,我在医术中看到过这样的事儿。食欲无穷,却越吃越干瘦……别说怀孕,能不能长命都难说。”
“那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
“救她。”
邱少游站了起来:“我好歹一代名医,不是什么人都能让我出手。待她醒来,你与她说清楚,你二人就两清了。我与你离开长安,回到巴蜀,你可知近来巴蜀出了多少事?”
船厢内静了静。
宋斐将林雁琼放到长塌上,与邱少游走到了船头。他没有戴面具,姣好貌美的少年身姿隐入夜色中,河灯擦过船身,将他的衣摆烘出一道暗红的光。
他看着湖水中自己模糊不清的倒影:“我也被人下药了。”
邱少游愣住:“也是。既然林姑娘不知你的身份,又是谁人给你下的药?”
“我得弄清楚是谁要害她,”宋斐道,“说不定背后的人与我也有牵扯。”
“你还管这些?”
邱少游打量他的表情,啧啧称奇:“你不是向来死道友不死贫道、天塌下来还有外人给你顶着么?管背后的人是谁做什么,你只需要要回内力,到时候就算背后的人是大罗神仙,也害不了你。还是说你真的心悦于她,才会如此担心?”
宋斐回身望了一眼船舱。
“不喜欢。”
他的语态如往常一般困倦散漫,听不出特别的,邱少游也不再追问这些,转而问起正事。
“林姑娘家中既是做生意的,往来可有结怨?她一个刚被找回家的孤女,怎么会有人下手那么快?”
两人在江湖上叱咤风云,对商斗内宅之事可谓一窍不通。
邱少游不明白,宋斐更想不通。
他转身往里走:“我要再留些时日,你也留下。”
.
雁琼睁眼时,船已停在了岸边。
船舱内的纱帘被推在一旁,先前给她算命的黑衣少年背对着她,跪坐在窗边赏月。
雁琼揉了揉眼皮,浑身沉重,没有疼痛与不适,只是累得厉害。她从简陋的长塌上撑起身,问道:“这是哪里……”
黑衣服的少年还没有转身,倒是一个白色的身影窜到她眼前,一张俊俏轻浮的脸,瞧着眼熟,他开口就道:“姑娘终于醒了。”
雁琼看他几眼,反应过来:“是你。”
这就是那日在客栈与人拉拉扯扯的男人,兰竹骂他油嘴滑舌。
此情此景,雁琼也明白了:“先前给我算命的也是你?”
“在下叫邱少游,”说起自己的名讳,邱少游笑得自信,“算命只是消遣,医术才是我最擅长的。”
他料定自己的名字有不少人瞻仰,正准备接受林姑娘赞叹的眼神,却被林雁琼一把推开:“不认识你,我昏了多久,该回去了。”
“你就这样对待救命恩人?”邱少游猝不及防被她推开,愣在原地,这姑娘并不习武,力气却大得出奇,难怪武功尽失的阿斐不是她的对手。
邱少游正色道:“姑娘身患怪病,方才陡然病发,我才将你带到船上来歇息。”
林雁琼被他骗过一回,不信他的话:“你这花言巧语的江湖毛骗,别再叫我碰到你。”
一代神医,被人说成江湖毛骗,邱少游涨红了脸,气道:“你不信,就去打听打听我的名字,或是找个大夫看看,到时可别求我给你看病。”
雁琼哪里听他的,推开他,越过黑衣少年的肩头就要往外走。
船停在岸边,她一脚踩在石阶上,一直沉默的黑衣少年忽然喊她。
“姑娘,”他朝她伸手,“你有东西落在这里。”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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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岸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