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人比他们到得都早,各自在园子里和熟人聊天。
元承玮在这种场合如鱼得水,不但与许多志同道合的富家子弟相谈甚欢,身边还有美艳的女子作陪;元灵英和元玉瑶还是在一处,身边坐着几位衣着华美的少女,应该都是熟识的官员之女;唯有元谆德孤零零地在院子里踱步,偶尔与人交谈,也是在询问园中侍奉的下仆。
太后说是让皇子皇女们来这里邂逅有缘人,但游园会邀请的都是些达官显贵的子女,大家更像是换个地方聊天。
这些人也都认得太子,说是私服出游,身份却一点儿没藏住。
白露忽然很怀念和元念卿偷跑出去的时光,尤其是自赤鸣山回来的那段,一路上没人认识,只把他们当做两个异乡来的小道士。
元念卿时常在茶摊酒肆和陌生人谈天说地,说到自己头上也毫不在意。有人骂幽王来路不正,还点头附和,跟着一起骂得起劲。说到兴致高涨处一起哈哈大笑,丝毫看不出刚刚被骂的就是自己。
他起先不懂,元念卿最喜欢记仇,怎么甘心无缘无故让人随便骂?
元念卿却振振有词:“我现在又不是幽王,干嘛在意别人说什么。而且那些关于幽王的故事听起来比说话人的故事还有趣,他们编给我听又不用钱,我当然要引他们多说。”
等他问得多了才又道:“你以为他们骂的是我,可骂的哪一件事是我做的?他们其实是只能骂我,把遇到的不公安在我身上骂一骂,再受不公时也能心安理得地安慰自己,已经骂过罪魁祸首。这是一种处事之道,哪天换了别人,他们骂的还是这些事。他们骂的不是一个幽王,骂的是无法反抗的遭遇。”
他那时还不太明白,现在想来元念卿之所以一起骂,大概和那些编故事骂自己的百姓一样,遇到了诸多不公。幽王的名号如同枷锁一般,让元念卿无法逃离皇帝的摆布,何尝不是一种无法反抗的遭遇。
了解得越多,他对元念卿的疼惜就越多,也越发理解那些离经叛道的行为背后,对方深埋于心的痛苦和脆弱。
他希望能治好元念卿,以前是身体,现在则还有心。
在太子身边只会引来更多关注,白露趁有人过来攀谈的机会朝小侍女们使眼色,找借口去了别处。
园子里的安排其实和翠霞园大差不差,吃的玩的一应俱全,不过因为开阔的地方多,还有专门射箭和骑马的地方。
他带着侍女们沿着长廊向中央的趣心阁走,沿途发现两边挂着不少红纸,拿下来细看都是些字谜。
“娘娘喜欢字谜?”小侍女们见他驻足,好奇地问。
他点点头,以前和元念卿去城里的庙会,他们总能用字谜换玩具点心回来,只是不知道这里的字谜猜中能不能换些什么。
个子最小的姑娘一眼看到摆着纸笔的桌案,赶紧跑过去询问守在桌案前的侍从,不一会儿回来指着尽头挂着帷幔的凉亭:“娘娘可以把谜底写在纸上,到那边的凉亭能换东西。”
果然和庙会一样!他立刻来了劲头,欢喜地一一翻看红纸,将猜中的字谜全都摘下来。到凉亭时,长廊里的字谜被他摘掉大半。可惜元念卿不在,不然那些字谜也剩不下。
这里能换的东西比外面贵重许多,大到瓷器字画,小到香囊摆件,还不乏文房用具。他给小侍女们一人换了个玉石的小挂件,剩下的全都换成了纸和墨。
自从和泰清学医以来,家里的纸墨就用得特别快。春玲拿出来的纸是按张算银子的,他舍不得用。最近又没空出门,他都是找小姑娘们要她们习字用的纸凑合。
换到的纸也是好纸,但至少是算铜钱的那种,用字谜换也不花钱,比家里的纸张用得下手。这事让元念卿知道肯定又要念,不过他换都换了,也没办法再把纸退回去。
白露心满意足地带着侍女们从帷幔出来,没走几步又遇到了元载泽。
“弟妹怎么看起来这么高兴?”
身边的侍女代答道:“回太子殿下,我家娘娘喜欢字谜,刚刚猜出来许多。”
“原来弟妹喜欢字谜?”
总不能说自己真正喜欢的是用字谜换东西,他只能点头。
元载泽环顾四周,看到长廊里还挂着字谜,赶紧道:“那边还有不少,不如我陪弟妹过去试一试。”
那些都是自己猜不出或是没把握的……可碍于是太子的要求,他不好拒绝,只得跟着过去又走一遍。
剩下的字谜也确实不容易猜,一趟下来元载泽只摘了三张。不过凉亭里的侍从知道对方身份,便说东西可以随便选。
元载泽认真在架子周围逛了逛,选中一只玛瑙手镯,命人取过来交到白露面前:“这镯子与弟妹十分相称,希望你能收下。”
他躬身谢过,让侍女收了,一心想着再找借口离开。
谁知元载泽又道:“趣心阁那边还有许多节目,我陪弟妹一道过去可好?”
他强忍心中不悦,点头跟在身边。
白露确认不是自己的错觉,今日太子确实和平时不一样,行为态度无一不让人生疑。话里话外对他异常亲近,而且无论他怎么设法脱身,很快都会再黏上来,甩都甩不掉。
本来被周围人打量就够心烦,如今又被太子缠上,他心里窝了不小的火气,脸色也越来越差。等到开戏前干脆坐到两位皇女和一众少女旁边,太子这才没再上前。
元灵英见到他到是很高兴:“今天都各玩各的,还没顾上和你说话。”
他点点头,要不是万不得已,自己也不会往这边凑。
“幽王今天还来得了吗?”
元念卿说过要来,不过没有定下时间,他只能有些迟疑地点头。
元灵英明白他的意思:“他真是忙,我听说他过节时都没歇着?”
“这么忙都没碍着出门玩乐。”不等他做反应,元承玮便插话进来,“幽王还真是有本事。”
元灵英听出对方在阴阳怪气:“官场中应酬不是常事?你不也有不少被强拉去的应酬。”
“我怎么能跟幽王比?百忙之中还不忘照顾相熟的名伶,果然是体贴入微。”
白露明白元承玮指的是有关仇笑天的传言。
元灵英却没听懂:“照顾伶人怎么了,你照顾的就少吗?”
“你!”元承玮被噎个正着,“能不能少说两句?”
“是你过来插话,反倒要我少说两句?”
“就会搅和!”元承玮强辩不过,负气甩袖离去。
等人走远,元灵英才对白露道:“别理他,他自己心气不顺,就看谁都不顺眼。”
他这才反应过来对方是故意将元承玮气走。
“不过你自己也多留心。”可能是碍于人前,元灵英有些话不好明说,“幽王在忙什么,你最好心里有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