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走近了什刹海,夕阳渐渐拉开了灯红酒绿的夜生活的帷幕。宁静的湖水像一面滑润的镜子,映照着五彩缤纷的晚霞。沿岸郁郁葱葱的绿荫,遮蔽了市井的闹热与喧阗。
华灯初放的荷花市场,因湖面盛开的荷花而得名。然而在暮秋的夕阳下,残荷早已枯萎凋零。如今,这里是著名的酒吧街。由于天色尚早,沿湖而立的酒吧,偶而有三三两两的客人。绚丽的夕照将什刹海染得金碧辉煌。站在横跨湖面的银锭桥头上,可以饱览西山秀色,尽享“银锭观山”的美景。白色的游船从银锭桥下悠然而过,平添了盎然的诗意。
什刹海一带的胡同和四合院,彰显着老北京的民俗文化。至今,这里仍旧保存着自然景观和人文古迹交相辉映的历史风貌。红布棚顶的三轮车,打着小黄旗,载着金发碧眼的外国游客,从街面上结队驶过。当年闹“八国联军”的时候,这些洋人的祖先,哪里料到他们的子孙,会无限仰慕□□的丰功伟业。
鸦儿胡同的胡家小院,四只小天鹅正在引颈以待她们的父亲。可是奔波忙碌的胡宛可,却姍姍来迟。仿佛知道了四个女儿的热盼,故意蜗行牛步似的。
“歇歇嗓子吧,准备开饭!”柳媚星在厨房里扯高了嗓门喊道,“老爸早来电话了,晚上有应酬,不回来吃晚饭啦!”
四位姑娘闻听,这才走出客厅,一起来到了连着厨房的小饭堂。她们看见母亲正忙着往餐桌上端饭菜,便赶忙抢着帮忙。一个个的嘴里,还在下意识地哼唱着曲调。
“唱了一下午,还没唱够儿?”柳媚星故意挖苦地说,“多好的嗓子也架不住这么折腾,跟踩了鸡脖子似的。”
柳媚儿忍不住叫了起来:“妈呀!您见哪家养的鸡被踩了脖子,能发出这么好听的声音?”
胡可儿逗笑地说道:“小时候听妈妈讲故事,老说姥姥家养的芦花母鸡,下蛋的时候就喜欢唱?哥哥呀,哥哥呀,咱们搭伙过日子吧!?所以妈妈以为,鸡被踩了脖子,都跟唱歌一个样儿。”
柳星儿颇认真地问:“我怎么没听妈妈讲过这样的故事?”
三位姐姐瞧见柳星儿那副懵圈儿的样子,都禁不住开心地大笑着。就连母亲柳媚星,也忍俊不禁地笑出了声儿。柳星儿被一家人笑得特难为情,两手乱抓地直叫唤。
“敢情我又犯傻啦?”
“傻得还不轻呢!”胡宛儿笑着说,“老二故意逗闷子,你怎么就听不出来?赶明儿你去乡下访一访,看看谁家的母鸡下完蛋,满院子撵着公鸡叫‘哥哥呀!哥哥呀……,那还不成精啦!”
柳媚星说:“行啦!吃饭吧!你们劳苦功高,特意给你们炖了一沙锅莲藕排骨汤。排毒解热,滋阴润燥,补钙助长,养颜益寿。至于口味儿怎么样,你们自己去品尝吧!”
胡可儿嘻嘻地笑着说:“妈,您的烹饪手艺,在鸦儿胡同那是出了名的。单就把我们姐儿四个调理的不胖不瘦,绿郁葱葱,足以证明我们的饮食多滋润啦!”
柳媚儿说:“岂止是鸦儿胡同呀!整个后海访一访,谁不知道鸦儿胡同胡家小院,有一位顶呱呱的名厨?”
柳星儿说:“要叫我说,妈妈的厨艺,全北京也数得上!”
柳媚星啧啧嘴,说道:“你们怎么不说,全中国都知道我是世界名厨?吃饭也堵不住你们的嘴,光拣好听的说,都成马屁精啦!”
“妈,您可不兴打击一大片!”胡宛儿说:“她们捧您,我可一直没有插嘴。我不随着她们奉承您,并不是说您做的饭菜不好吃。干吗要说全后海,干吗要说全北京呀?一个鸦儿胡同就足够啦!”
柳媚星说:“你这就不是吹捧?”
胡宛儿说:“我这真的不是吹捧,而是实事求是。您看啊,她们吹嘘您那是有目的的。指望着哄您高兴,能够给我们去酒吧献艺大开绿灯。可我就没有这样的奢望。明明知道您不可能那么开明,我为什么还要去抱那个幻想?所以说,我夸您饭菜做得好,是凭良心说的,是不抱有任何目的的。这您听明白了吧?”
柳媚星说:“你不愧是喜欢文学的!三绕两绕,就差点儿把我绕迷糊了。你也别光拣让我开心的说!什么厨艺高超啊!饭菜做得香啊!说了归其,还不是鼓励我围着灶台转。你们呀,尾巴一撅,我就知道要往哪儿飞!”
“冤枉!冤枉!”胡宛儿笑了起来,“老妈的心眼儿太多啦,我们斗不过您!”
一家子人,就这么说说笑笑地吃罢了晚饭。柳媚星径自回到客厅,舒舒服服地往沙发上一坐,拿起遥控器拨了一台电视热剧,饶有兴趣地看着。四个闺女手脚麻利地刷锅洗碗,擦桌子扫地。把厨房收拾停当后,便陆陆续续地进了客厅,围着母亲献殷勤。柳媚星嗑着瓜子,喝着茶水,享受着女儿们为她捏胳膊揉腿儿,心中荡漾着温馨的甜意。此时此刻,柳媚星禁不住恼恨起那些办培训班的老师教授。若不是他们盘剝勒索,四个女儿哪里会为高额的培训费,倍受心灵的煎熬啊!
这时候,屋外传来了开启院门的声响。四个女儿像雀跃的小鸟,一下子弹跳起来,然后一窝蜂地涌出了客厅。工夫不大,便见她们簇拥着胡宛可走进了客厅。
胡宛可有些纳闷地说:“今儿是个什么日子,怎么跟个娘娘驾似的,就差把我抬进屋啦!”
柳媚星瞟了丈夫一眼,说:“你可当心点儿,别叫她们给哄晕了!”
胡宛可说:“该不是有什么大花销了吧?”
柳媚星说:“算是让你猜中了!老二老三要想考进艺术院校,必须参加不成文的培训班,再加上拉关系的费用,少说没有一百万,那考学的事儿就算吹了。”
“一百万?”胡宛可吃了一惊,不禁打量着四个女儿,“怎么这么多钱?”
四位姑娘也不搭茬儿,忙着给父亲脱外衣、換拖鞋,然后拥着他坐在沙发上。这时候,一条热乎乎的毛巾,及时地递到了他的手里。
胡宛可擦了一把脸,说:“你们哪一个给我讲讲是怎么回事?”?
四位姑娘依然不吭声,忙着给父亲敬香烟、递瓜子、送茶水,然后又是揑头揉膀子,又是捶腰拍大腿。把个胡宛可弄得舒服倒是舒服了,心里却直起急。
“不就是一百万吗?”胡宛可说道,“这笔钱,我来想办法,你们不用犯愁。”
柳媚星说道:“我说什么来着?那钱再难弄,家里也会想法子凑齐,还能叫你们考不了院校?”
胡可儿说:“妈,从小你们就给我们贯输自力更生的奋斗精神,到了这会儿怎么又改辙啦?我可是说话板上钉钉儿,不带改口的。让家里为我们考学砸锅卖铁,我坚决不干!”
柳媚儿说:“爸,我们跟老妈争论了一下午,她就是不允许我们自力更生。要是这样的话,音乐学院我不去考了!”
柳媚星把手里的瓜子往碟子里一扔,说:“你们说话怎么好断章取义?我说不让你们自力更生了吗?啊?我是不准你们去酒吧夜店卖唱!”
胡宛可一下子就听明白了,说:“你们要发扬自力更生精神,帮助家里解决一部分困难,这是件好事嘛!可干吗非要去那种地方挣钱?”
胡宛儿说道:“老爸,那种地方怎么了,您不是也去消遣娱乐过吗?当然,您会说那是为了陪客户,纯粹是无奈的应酬之举。我不管您是不是喜欢那种地方,但毕竟还是去了。您说句公道话,酒吧像我妈说得那样,是个藏污纳垢的大染缸吗?”
胡宛可说:?酒吧如同咖啡馆,自诞生以来就担负着社交的功能。在城市快节奏的生活之下,人们经受着来自各方面的压力。晚上偶尔出去嗨一嗨,可以很好地放松一下身心。凡去那里消费的客人,大多都是来享受音乐、美酒以及无拘无束的人际交流所带来的乐趣。不过,在咱们国家,酒吧毕竟是一种新兴事物。难免良莠不齐,鱼龙混杂。但是将酒吧看成是肆意挥霍和无理取闹的场所,那就错了。”
胡可儿说?妈,听到了吗?这可是从我老爸嘴里说出来的,您该信了吧??
柳媚儿说:?酒吧还有?闹吧?、?静吧?之分。?闹吧?一入夜,全场音乐轰鸣,灯光闪烁,台上台下几乎所有人全在‘摇’,绝大多数客人都是来释放压力的。而在‘静吧’,工作人员如果看你喝得快醉了,还会主动劝你早点回家。如果实在喝得烂醉,又是独身一个人,老板也不会把你丢在门口不管。他会让你睡在沙发上,一直到大天亮。”
柳媚星说:“哼,会有这样好的老板?”
胡宛可说:“老板作为圈内人,能一眼识别那些图谋不轨的人。当他们试图对谁下手的时候,绝大多数老板都会站出来替你解围。你想,如果在他的店里出了事儿,他是有责任的。”
柳媚星说:“我就不信那些光顾的客人,就都那么规矩!”
胡柰可说:“确实也有不安分的客人,一瞧见美女,两眼就发直。他就忘了人家男朋友就守在旁边。在酒精的作用下,很容易发生冲突。不过,凡是敢带着女朋友去酒吧嗨的人,还真的挺危险。一旦动起手来,难免发生流血事件。其实,要说最担心闹事的,莫过于酒吧老板了。所以他的警惕性很高,发现苗头,立即就采取措施。”
胡宛儿说:“据我了解,夜总会是所有客人都聚集在一起玩乐。而酒吧则分为散台、卡座和包厢,客人都是各玩各的,不会聚集在一起。那安全系数,当然就更高啦!”
柳媚星说:“我怎么听来听去,你们好像是坐在一条板凳上的,联合起来对付我。老实交待,是不是提前通气儿啦?”
胡宛可说:“你可不要冤枉人!我不过是讲了讲酒吧现状,你别乱扣屎盆子。就因为人们对酒吧有很多偏见,所以形成一条不成文的规律,凡在酒吧认识的男女朋友,最好不要告诉双方父母。不然的话,这段恋情基本上有始无终,走不到结婚那一步。”
柳星儿冷不丁冒出了一句:“虾米才去酒吧戏鸳鸯!”
一屋子人,轰地一声都笑了。原本严肃的家庭讨论会,一下子被冲淡了紧张的气氛。
“凭你们说吧!”柳媚星说道,“反正我也没去过酒吧,谁知道那是个天堂还是地狱。”
胡宛可说:“天堂也好,地狱也罢,全凭个人去摆布了。小鸟的翅膀硬了,总得放她们去翱翔。不能限制只许在阳光明媚的天气里飞,遇上阴天刮风就只能趴在窝里。不经世面,哪来的免疫力。不过,咱们要约法三章!”
胡宛儿说:“您说吧!漫说是约法三章,就是约法三十章也没问题!”
“好!”胡宛可说道,“一、只跟酒吧签临时合同,保证人身来去自由;二、去酒吧不以挣钱为目的,拒绝饮用任何人的酒水饮料;三、不准在酒吧结交朋友,尤其是异性。”
三个女儿闻听,像几只麻雀似的叽叽喳喳地叫嚷着,没有一个不同意的。柳媚星瞧着女儿们那副兴高采烈的样子,由不得长叹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