哑巴爱恋 第2章 chapter2

我叫傅闻舟。一个浪得虚名的半吊子音乐家。也是一个窝囊废。

我不知道我是怎么到医院的，我只记得他的身上插满了管子，旁边仪器发出的声音尖锐又刺耳。

情感上我并不想承认他是段竹，可是理智一遍又一遍把我凌迟，告诉我：床上的这个人姓段，名字是段竹。

他身上还是温热的。只是没了心跳，没了呼吸。

我以为我会在某个瞬间惊觉这是一场梦，不过我的希望到底是落了空。

医生告诉我说，他得的是脑癌，已经很久了。

我怔愣的看着段竹清瘦又苍白的脸，看着他微微突出的颧骨和空荡荡的病号服，看着他手背上的淤青，看着他皮肤上的针孔，眼前蒙上一层水雾。

“医生，你救救他…我求你了……”跪下来是我情不自禁，以往很不理解那些缠着医生哭哭啼啼的人，现在依然不理解，可我依然这么做了。

“抱歉。”主治医师叹了一口气，轻轻挣开我的手走了出去，“节哀。”

我伏在他的床前，颤抖着握住他的手，慢慢与他十指相扣，唇齿间抵着他的名字。我不厌其烦地重复他的名字，希望他给我答复。

是我异想天开，他生气了。

——————

我妈知道我喜欢他，我爸也知道，就连我奶奶也知道。

我知道他喜欢我，也知道他在那个晚上起来抽了根烟，吻了我。

我以为他是欲说还休的羞怯，却料不到这是生离死别的最后的索取。

亦或者说是，诅咒。

我想我这辈子都逃离不了这个名为段竹的梦魇。

我跟他只差一个表白，只差一个婚礼了。

我的上衣兜里还装着两枚戒指呢。要是他知道了，一定很高兴。

我把戒指戴在了他的无名指上。

——————

段竹是一个在乎形象的人，出门的时候，但凡我在，总会缠着我问自己这样帅不帅，那样帅不帅。

所以我把他火化了，把他装在一个精致的木盒子里。

手上的东西沉甸甸的，大部分都是盒子的重量。

他的骨灰是粉红色的，因为吃了太多药。

我在阳光下光明正大的拥抱他，走进他的房子。

他爱整洁，我难得看见他的屋子如此的杂乱——桌上混乱的摆着药瓶，厨房的案板上散落着断掉的面条，洗衣机上堆着沾着鲜血的还没来得及洗的衣服，阳台上挂着已经洗干净了的围裙。

门口的地毯上也有几滴已经干涸的血。

无处不是是他的气息，无处可见他的身影。

在我能够拥抱他的时候，我选择忍耐。我花了宝贵的三年去向家人证明自己的能力，从始至终却从未过问他一句。

我不爱他吗？

心脏的钝痛告诉我我很爱他，我想替他去死。

……算了，我还是替他疼吧。

我死了，他会难过的。

——————

我在阁楼里找到了他的秘密。

还有他的日记——他把它叫备忘录。

牛皮纸的本子已经有些陈旧了，即使被主人保护的很好，也免不了微微泛黄。

入目是他的名字，段竹。

字迹不太出彩，却工整，笔锋凌厉。

日记如下：

“2008.9月.日晴

今天暑假收假，我也上高中了。早上走的时候在舟哥门口等了半天，结果他早就走了……

知道我找不到路还不等我！

不过后来在便利店碰到了他，他给我买了糖。

虽然不喜欢吃甜的，但我还是勉为其难原谅他了。”

“2008.9.2 晴

有人给我表白了，是高二的学姐。

虽然我知道我帅到没朋友，但是我觉得舟哥更帅，还温柔体贴。不过没人和舟哥表白。

差评！”

“2008.9.7

这几天开学考试，都没时间写日记了。

今天中午跟舟哥他们一起打球，结果舟哥不小心摔了，失误把我按在了地上。

他的身上真的好香。”

“2008.9.8 阴

今天是个打球的好天气，其他年级的女生居然也来看我们打球。

我没上场，静静地看舟哥在球场上虐菜。好想亲他一口。

玛德我在想什么？烦死了！”

“……”

这是我们读高中的时候，那个时候他确实经常和我一起打球。我没想过我的名字会在他的日记里出现的如此频繁。

“2010.2.13 雪

今天除夕，下了很大的雪，一个人在家里好冷。

爸妈乘坐的飞机坠机了。

我顺理成章地继承了遗产。足足二十多个亿，以及几十处的房产。

我觉得我是一个很爱钱的人，但是我一点也不开心，我也不难过。我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情，我好像是没有心情的。

舟哥过来请我到他们家吃饭。他没有说什么，只是把我拉进怀里，抱住我，用手一遍一遍地抚摸我的后脑勺，一遍一遍地说“没事，我在。”

我想，舟哥一定不会离开我。”

……

“2011.5.28 雨

我好像给舟哥添麻烦了。

他们说舟哥是同性恋，说他是变态。这是谣言。

其实真正的变态是我。”

“2011.6.6 阴

今天高考，希望舟哥考得好！

我没关系，我有舟哥就够了。”

……

“2011.6.9 阴

考完了，大家都被拉去喝酒。

舟哥喝了”

这篇的内容就到这里，可能是来不及写了。我翻到下一篇，脑袋“嗡”得一声。

“2011.6.10 晴

昨晚，喝了酒的舟哥好像不太清醒。他亲了我，也上了我。

真的很疼。床单上面有很多血，我趁着他没醒，换了。

我不想去猜测他是直的还是弯的，猜错了朋友都没得做。”

“2011.6.11 阴

舟哥今早才醒的。

我还是很痛，他问我我的腿怎么了。

我没理他，有些生气他喝断片了，却又侥幸他喝断片了。

好像发烧了。”

“2011.6.12 晴

昨天他醒了就自己回家了。

我好难受。妈的，凭什么。”

……

我的双手不由得发麻。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我怎么能忘了，我怎么可以忘了，我怎么能不记得啊……

段竹很怕疼，很怕……

他真的很难过，可是哪怕那么难过，他还是喜欢着我……

我就是个畜牲，就是个傻逼。我后来知道自己喝了酒是个什么鬼模样。

我妈说，我喝了酒之后很不讲理。

我在想我是不是凶他了……

我怎么可以这样。

“2012.4.30 晴

我今天跑去音乐系找他，结果没看见人。我把整个系都找完了，还是没有看见他。

我去他家找他，他妈神色古怪的看了我一眼，说他出国了。

出国了。”

“2012.5.1 晴

昨天是愚人节，她妈妈不会是骗我的吧？我跟他玩的那么好，他出国为什么不告诉我？

好吧我在做梦，他真的走了。

我给人家白上了。

也对，我一个人的事儿而已。”

……

——————

我的心脏像破了一个洞，冷风呼呼的往里头灌。

“2016.12.31 阴

今天是我确诊脑癌的第N天，也是傅闻舟回来的日子。我半夜爬起来吃药收拾，然后去接他。

他现在很有名。得了病的我也就不耽搁他了。

只是有些难过而已。

他还说我熬夜掉发！真是的，得了癌症哪有不掉头发的。

我不敢奢望别的，只是在他睡着的时候偷偷亲了他。

他的唇一如既往的软。”

“2017.1.1 晴

今天是元旦，我应该开心一点，可是他大清早起来接了个电话就走了。连我的早饭都没弄好。

我还是第一次吃他做的饭。

只能倒掉了。我会做面，可他不爱吃，我已经是要死的人，就不给他添麻烦了。

胃有点疼，煮了面吃了点儿。”

段竹后面都在抱怨我不给他发消息，我看着他的日记都能感受到他的失落和难过。

我不该丢下他的，也不该拒绝他的请求，甚至不该离开他。

我不知道他生病了，所以我肆无忌惮，佯装不知道他的感情，毫不在意我一次又一次拒绝他时，他的心情。

因为我总是想，未来还长，我和他有很多很多个明天，等我和他结婚了，我们有数不清的时间。

结果是我想多了。

我还有时间，可是于他而言，每一天都是在倒数，每一天都是在煎熬。

他连追我的勇气都没有。

脸上划过一点温热，我抱着他的日记哭了起来。

是我的错。没有给他勇气。

都是我的错。

——————

我把他的日记放回原位，里头掉出来一张纸。我拿起来一看，顶上的两个大字极其醒目。

遗书。

内容如下：

［亲爱的舟哥，你是否已经看到了这封信？如果看到了，我想我得先给你说一声抱歉。

我好像没有那么无私，让你毫无负担的去爱别人，然后结婚生子，我想我不能忍受。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想我龌龊的心思也已经被你知晓。

不过，都要结婚了，为什么不邀请我去参加婚礼，我们两个不是很好很好的朋友吗？为什么不呢。

算了，我不纠结这个问题了，这些话也不是我想说的。我没打算写遗书其实。我只是想很认真很认真地告诉你：

傅闻舟，我爱你。

容许我爱你。

希望你不要讨厌我，就当，不要和死人计较吧，好吗舟哥？

祝你，余生幸福。

——永远的.MR.段］

“……”他祝我幸福，他那么喜欢我，他怎么可以放弃我。

他说他爱我。他说他爱我。

爱我。

怎么能说容许呢，他爱上我，是我三生有幸。

“段竹，我没有结婚，这是一场，属于我们的婚礼。”

——————

我收拾好他的东西，目光投向一旁的格子。

只一眼，我就知道那是什么了。

我麻木的走向墙角，掀开那张遮尘布。

一架斯坦威钢琴，很漂亮。

上面贴着标签，字迹清晰又工整，看起来很刻意——祝舟哥二十三岁生日快乐！天天开心！

我的心里泛着酸，久久不能言语。

这不是他送我的第一份生日礼物，但从今往后都不会再有了。。

*—————分割线——————

*

傅闻舟买下了一座玫瑰庄园，立了两座墓碑。

不得不承认殉情是一件悲情又浪漫的事，但他现在没打算陪段竹去死。

毕竟他还要带段竹去看海。

段竹最喜欢的就是海了。只不过他们没有一起看过。

傅闻舟没有继续进修，也不再出席公开场合，整个人就像人间蒸发。他现在在一艘游轮上工作，平日里大多数时候都在甲板上弹钢琴。

他把段竹的骨灰撒进海里，把盒子埋进玫瑰庄园里，然后，他缓缓地屈膝，以一个很滑稽的姿势亲吻脚下的土地，试图感受段竹的余温。

他在游轮上弹奏着一首又一首的曲子，不顾朋友的劝阻，不停的演奏着。

他对段竹不闻不问，不停歇的音符是他应该得到的惩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