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辗转回京城的马车上,孟寒初正阅览着一封密信,眉头紧蹙,没有注意到谢别安的动静。
谢别安裹着孟寒初的衣袍躺在一旁,愣愣地感受着车马的晃动,不愿再去看孟寒初一眼。他握紧了手中的荷包,细细地摩挲着上面绣成的“寒”字,倏忽指尖微微地松开寸许,支起身子来,挪动到雕刻繁复花纹的窗边,欲要将其丢出去——
“别安。”孟寒初冷质的嗓音在宽阔的车厢内响起,谢别安一震,手中的荷包掉落下来,紧贴着车壁骨碌碌地滚到了孟寒初的刚巧垂落的手边。
孟寒初捡起来,仔细地端详了片刻,便认出了这是装有二人结发的荷包。他靠近谢别安,将这枚荷包郑重其事地递还给了谢别安,冷肃的眸子逡巡他上下片刻,低着嗓音说道:“……保管好它。”
谢别安伸出张开的手指,触及到这个荷包却像是碰到了什么滚烫的东西一般,不愿去接。孟寒初却是不顾谢别安的意愿,强硬地塞到了他的手上,再次搬出自己的筹码:“如果你还想与小六子相见……”
谢别安这次牢牢地收紧自己的掌心,将荷包收了回去,拢紧披在自己身上的衣袍,似乎很冷一般。然而自己周身浸满了孟寒初身上清冽的气息,这样的感觉让他很矛盾,既感觉舒心,同时又有着微微的不适感。
到底还是自己的心绪不稳……
谢别安将头倚靠在微动的车壁上,索性闭眼不去想。
马车微微地停顿住了,锦影跃上马车,掀开帘布,恭敬地朝着孟寒初行礼:“王爷,赵晨的事情有些眉目了。”
孟寒初捂着嘴咳嗽了几声,沙哑疲惫的声音从指缝中流了出来:“说。”
这些天的劳累,孟寒初也是抵御不了,原本硬朗的身躯一点点的脆弱下来,竟在谢别安面前显示出异样的疲态。这般的模样也仅仅是极为贴近之人才能看到,在外人面前,他依旧是那个杀伐果决、锐不可当的大楚摄政王。
然而只有谢别安才知道,那是孟寒初体内的余毒发作。其实在祭祖的时候他就已经发现,孟寒初在极力地掩饰着他那伤腿的不便,纵然掩饰得十分完美,但还是被朝夕相处的谢别安察觉了出来。他不愿去看,也不愿去面对这样的孟寒初,好似与自己无关一般,冷眼看着孟寒初兀自承受着一切伤痛。
好在孟寒初并没有多说什么,坐在原地仔细地聆听着锦影的汇报。
“赵晨在西北督工修田开垦水道时贪污银两,累死劳民整百乃是误报。当时在西北督工的乃是工部尚书的小侄子,梁安。按理来说,这份折子应当经过检验再呈上来,可是当时情况急迫,未再派人核验……”
……误报。那么确实有人要陷害赵晨了。
孟寒初仔细摩挲了其中的意思,赵晨的父亲在前朝便忠心于李望川麾下,放到大楚来说,乃是不可多得的忠臣,可是对于先皇来说,却是逆上的反贼。而这一切,皆由孟寒初亲力亲为调查而出,有其父照例,赵晨在当朝堪以此用,也并非说不过去。
“放了他。”孟寒初又咳了一声,对着锦影下了命令。
谢别安一声不吭地听完了全部,却并未觉得有什么用。孟寒初既然能让他听,便是笃定了他不会说出去,或者是,根本不明白他们二人在交谈些什么。他明白自己此刻并不应该去关心孟寒初,可心中却又不可自拔地、情不自禁想要去问问他,此刻是否难受,为什么不叫医者清理体内的余毒。
——按理说,在青如村的时候,只落下了腿伤的毛病。像孟寒初这般身体硬朗的人,不应该在寒冬未来之际,咳嗽的次数与频率如此异样的这么高,甚至比不上如今高烧之后的谢别安。
孟寒初眼神滑过正在发呆的谢别安,又咳了一声,在此后竟然是一连串的咳嗽,连绵不停,最后手心摁着的双唇缝间竟是硬生生地呕出了一口浓稠的鲜血,泼洒在车厢之间,孟寒初的衣襟上,刺痛了谢别安的双目。
孟寒初将手递远了些,微微地喘着气,好似呼吸也停滞了片刻,眯起了冷凝的眸子望着掌心暗红的血液,谢别安身上披着的衣袍微微滑落,支起身子,像是不可置信般地看向孟寒初,嘴边的鲜血仍旧刺眼,还未擦干,谢别安艰难地比划道:……你体内的毒,发作了?
孟寒初捏着净帕,一丝不苟地擦净唇角与掌心,漫不经心地笑笑:“或许吧。”
谢别安气不打一处来,双眸中盛满怒意,气势汹汹地移到孟寒初面前,怒道:这是你自己的身体,你这么不在意?
孟寒初的衣裳也沾染了一点,敞开了些衣襟,任由谢别安兀自沾着水为他擦拭。他总有办法激起谢别安心中柔软温良的一面,准确无误地拿捏住他的命脉,就好像猎人与猎物天生互相克制一般的道理,稳稳地将谢别安收入囊中。
谢别安垂着眼眸与脑袋,呈现出了一种温顺的姿态,整个光滑的脖颈都展露在孟寒初的视野内,这让他很是受用,一手动了动,环上谢别安的背,将他往自己的身侧拢了拢,谢别安不安分地想要挣扎,却发现孟寒初的手竟然那么虚弱,能够轻易的挣脱开来,仿佛所有的力量都在片刻之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余毒发作竟然给他带来那么深的影响了吗?
谢别安不敢乱动,仔细地为他擦拭着身上残余的痕迹。孟寒初脑中却闪过纷乱的思绪与记忆,最后定格于昨夜趁着谢别安熟睡时,自己悄悄起身吞咽下毒药的情景。
为了哄回谢别安,他不得不这么做。
虽然毒药发作的滋味带来的感觉并不好受,甚至有悖于平时一切都在掌握之中的感觉,但不得不说,能够换来此刻二人相处的安宁,孟寒初至少觉得,已经值得些许。
谢别安将净帕浸入水中,血液漾开波纹,满盆痕迹,他定定地望着铜盆中的鲜血,回想触及到孟寒初肌肤冰冷的感觉,像是做了一个重大的决定一般,靠近孟寒初,将脸颊轻轻地贴到他的颈窝里,仿若像是给他取暖一般,呼吸平稳,一下一下地拂过孟寒初坚硬如铁的心脏,却又如同某一把隐秘的钥匙一般,解开从亘古而来的锁链,释放出某头囚//禁已久的猛兽。
孟寒初伸手,流连过他的周身,谢别安抬头看他,眼中的情绪复杂,不言而喻,像是在阻止孟寒初,又像是在催促着他行使某种权利。孟寒初收回手,低低地喟叹道:“……我伤重的事情,不能让外人知道。这几日便麻烦你照顾我了,别安。”
谢别安顺从地点点头,环过孟寒初的脖颈,以一种更为温顺的姿//态紧贴入他的怀中,宛若小兽一般寻找着暖源,但明显此刻更需要他的是孟寒初自己。
孟寒初心中猛地蹿升起某种不知名的火苗,像是在灼烧着、一点一点吞噬着他的理智,谢别安身体蓦地一僵,显然感受到了孟寒初的反应,他有些为难地想要松开孟寒初,却被孟寒初抬手阻止,紧接着是孟寒初沉沉的嗓音灌入耳中:“我不会对你做什么,这样便好。”
马车骨碌碌地奔走着,通过车轱辘随着颠簸一下一下地碰//撞着车壁。波澜之间,孟寒初趁着空档紧紧交叉握住了谢别安的五指,灼热的温度倾泻在指//尖,几乎惊扰二人。似乎有什么正在肆意地宣泄着情绪,谢别安分明摸到了孟寒初腕侧纵横的伤疤,却兀自沉溺在了谷欠海之中,几乎忘却了自己身在何处。
孟寒初使坏般的一直在谢别安耳畔唤着他的名字,吸引着他的注意力,在谢别安尚且还在反应之时,另一只大手已经深深拢进他脑后的头发里,迫使他抬头,孟寒初垂头低眸,在马车的颠簸起//伏之中,断断续续地完成了孟寒初想要的一切。
——这个吻凶猛、断断续续,似乎随着海浪一般波涛起伏,完全不似孟寒初平日里游刃有余,更像是初生牛犊一般只凭感觉而动,本能的不断加深,甚至忘了平素孟寒初特地教会谢别安的呼吸,连唾沫都忘了吞咽,在唇齿纠缠之间濡湿了二人的嘴角。
谢别安在挣扎之中得到了喘息的机会,眼尾发红,衣领被扯开,露出大片肌肤,皆是绯红一片,被孟寒初留下的痕迹还未消褪,仍旧点点泛红。忽而孟寒初将他抱起搂入怀中,肆无忌惮地加深了这些痕迹——
谢别安手握成拳,奋力地向孟寒初挥打,孟寒初却适时地脸朝向一旁,虚弱地咳嗽了几声。谢别安的手停在半空,凝滞住了。孟寒初像是才反应过来一般,故作不解地看向谢别安,问道:“怎么了?”
谢别安收回手,摇了摇头。
吁——
马车缓缓地停了下来,孟寒初松开谢别安,不再与他玩闹,脸上的神情有些严肃。他掀开帘布看了看外边,继而转头看向谢别安,似乎全身都戒备起来,肌肉都仿佛紧绷了一些——
“别安,我们到京城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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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第 24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