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茫茫,苍凉的月光顺着小道延伸到看不见的远方,除却马蹄激扬起的尘土与足音之外,几乎听不见其他的声响,整个行宫被远远地甩在后面,犹如被黑夜吞噬的巨兽一般狰狞,谢别安只能感受着凉风的侵袭,几乎睁不开眼。
直到那刺客猛地一拍谢别安,谢别安咳嗽了一声发出沙哑的音节,黑衣人多年以来淬炼出来的嗅觉让他很快觉察出了不对,才古怪地吐出几字:“……你不是陆月竹?”
谢别安哪承受得住那一掌,眼中早已含泪,胸腔闷得喘不过气起来,脆弱得好似随时都会死去,才揪着缰绳在马背上颠簸地摇了摇脑袋,昏昏沉沉的。黑衣人骤然一挥马鞭,马儿瞬间疾声嘶吼一声,撒开四蹄加快步伐,谢别安几次差点因为没有抓紧缰绳而摇晃着跌落,所幸黑衣人牢牢地抓紧了谢别安的衣裳,才让他稳在了疾驰的马背上。
出了十几里外的小道,便有一辆马车接应。谢别安支撑着身子勉强看去,只见一只衣着华贵的手掀开车帘,看不清的人影掩藏在车厢内,像是在确认来人,而后轻轻一挥手势,黑衣人便将谢别安从马背上拎下,转移到了车厢之中,谢别安也看清了那人的模样——
犀鼻薄唇,眉心舒展开来,带着天生的高高在上与蔑视,长袍深深地覆盖在身上,却仍能看出他挺拔的身形,令人有种心神俱摄的感觉。高挺的鼻梁之上,右眼架着单只琉璃镜片,其后藏着一只深不可测的眼,正细细地打量着谢别安的全身,似乎在琢磨着他有何可用之处,半晌却又兀自勾起唇角,似乎是在嘲弄着谢别安,朝他招了招手,道:“你是摄政王府上的那个哑巴?”
谢别安分不清为何所有人都喜欢用“哑巴”这般的名号来称呼他,纵然他确实是个哑巴,但这般的伤痛被反复提起,也是叫人不好受的。但在这个人面前,又无端有种全然被看透的感觉,这是一种完全区别于孟寒初的感受,仿佛一条毒蛇在暗中窥伺着自己,随时都有可能饲毒将之成为他的所有物。
谢别安浑身僵硬,丝毫不敢动弹。车轱辘缓缓地动了起来,继而越来越快,马车疾驰,带着车内二人行驶往不知名的远方。
眼前的人明显比孟寒初有着更好的耐心,谢别安没有动作,他便耐心地等着,直到谢别安心绪沉静,将来龙去脉全都理了一遍,眼前的人绝对知晓孟寒初的全部,才会如此有把握地说出他的身份,既然如此,自己也没有必要再沉默下去,说不定能得知更多有用的信息,自己才有可能逃出去。
思及此,谢别安缓缓抬头,望向他的双眸,点了点头。
那人却是眼中盛满了笑意,夸赞道:“乖孩子。”
马车就是在这时候缓缓停了下来,马车外有恭敬的声音传来:“主人,到地方了。”
然而这人却像是没有听到一般,伸出手摩挲着谢别安的脖颈,谢别安的呼吸骤然间急促起来,犹如受惊的小兽一般不知所措,那是人最为脆弱的命脉,只要只手握紧稍稍用力,便能置之于死地。然而那人却只是温柔地摩挲着,似乎只想这般一样,指腹间的老茧刺激着谢别安的肌肤,很快擦红一片,谢别安动也不敢动,生怕眼前的人在瞬息间便要了自己的性命。
“不忠、愚笨、胆怯、懦弱……我真好奇摄政王是看上了你哪一点。”那人低低地喟叹着,又俯下身子直视着谢别安的眸子,看清了他眼里的惊慌失措,“至少目前看来,他并没有我想象中的那么喜欢你。”
说完,他松开了谢别安,绕过了谢别安的身旁,走下了马车。清新的雪松气息还萦绕在谢别安的鼻尖,然而他此时只听得见自己还未来得及减速的心跳,以及背后未褪去的一身冷汗。眼前的这人,远远比想象中的更为危险。
很快便有黑衣人将谢别安拖下了马车,囫囵般地丢进了废弃的一座院子。院子中极为低调,只站着几个黑衣人看守,点着一豆灯火,谢别安被丢在破旧的草床前,双手紧捆,眼前也被蒙上一圈黑布。
如果他能看见的话,一定会发现,在一旁便坐着一个年轻人,吊儿郎当地坐在太妃椅上,翘着腿在听手下汇报情形。
“……已然惊动了行宫内的侍卫,现在摄政王寝居附近一片大乱,恐怕天明时便会惊扰圣上。出行宫时却并未有阻拦,一路无人,畅行无阻。”
“国师那边传来消息,一切准备妥当。只是眼下变故,怕是要再拖延一些日子才可……”
谢别安听得云里雾里,直到太妃椅吱呀一声,年轻人走下椅子,脚步声几下走到他的身前,谢别安下意识扭动着身躯往后,却砰地撞上了墙壁,退无可退。他心跳不可抑制地狂跳起来,不知道接下来将要面对着什么,却只感受到手背温热的温度,眼前的黑布被取了下来,屋内一片昏暗,他眨了眨眼睛,才发现眼前的人居然是——
肃王,李惊萧!
“怎么,很惊讶是我么?”李惊萧懒散地半蹲在他身前,手里捏着黑布揉了揉,扔了出去,“毕竟有能力能从摄政王手里把你抢过来的,放眼整个大楚,应该只有我了吧。”
谢别安的思绪突然纷乱了起来,那先前在马车上的那个人,又是谁?
然而李惊萧并没有给他这个思考的机会,手下已经十分识眼色地退了出去,此刻屋内只有他们二人。李惊萧单手撑墙,往前靠近谢别安,二人几乎是鼻尖碰鼻尖的距离,只感受到李惊萧伏在他耳边带着顽劣的语气低声道:“……像这般我们二人独处的机会可是甚少,要不要试一试?我可比孟寒初好用多了。”
谢别安听到这般的话语,几乎是瞬间红了脸颊,只觉得李惊萧不知羞耻,竟说出这般下流的话,然而他被绑,根本不能比划自己想要的意思,见他脸红,双目又微瞪,李惊萧明明知晓谢别安心里想的是什么,却故意扭曲道:“我会比他对你更好……成百上千倍。只要你肯在我身下……别安,好不好?”
谢别安长得并不差,甚至有种上位者都喜爱的、无辜者别样的模样。他们大多都喜欢豢养小兽肆意挣扎,谢别安天生温良,充满着让暴虐的人肆意被摧毁、撕烂的**,犹如飘摇小舟被雷电驯服。
李惊萧伸手拂过谢别安的眉眼,呼吸深深地加重了,眼底闪烁着欲//望的光芒。除却孟寒初的原因之外,他确实也对谢别安存着本不该有的念想。从眉眼转而到唇齿之间,掰开谢别安的唇瓣,重重地压上舌面——
“嘶!”
谢别安毫不犹豫地合齿咬上李惊萧的手指,直直地咬出了血迹,嘴里尝出了腥甜的味道。李惊萧吃痛,不怒反笑,兴味盎然地看向谢别安,玩味道:“……我以为你不会反抗,没想到你还会咬人。怎么,在孟寒初床上学的坏习惯么?”
谢别安涨红了脸,简直要受不了他一口一句的荤话,索性转过头去不理会他,然而就当李惊萧即将贴近展开下一轮攻势时,有一名下属砰地冲进来,李惊萧不耐烦地站起身,道:“没有我的命令,谁……”
“王……主人,不好了,摄政王带着兵马过来了!”
李惊萧面上一凛,显然没有想到孟寒初的速度居然会这么快,匆匆瞥了一眼谢别安后,便走出了房门。
这是……把自己丢在这儿了?
谢别安的听觉十分灵敏,兵马来袭,连地上的尘土都发出细碎的抖动声。孟寒初显然带来了大批的兵马,李惊萧再多晚一秒做决定,便多一秒暴露的风险。
院门打开,马蹄声逐渐远去,李惊萧一行人显然已经离开了。
然而让自己获救也是不现实的事情,谢别安心里清楚。很快先前将他掳走的黑衣人打开房门,割断束缚着他的绳索,拎小鸡一般将他夹在身侧,驾马欲要离去,不远处却已然烛火幢幢,孟寒初的兵马已经到来,即将包围整个废院!
黑衣人索性退回屋内,紧闭房门,吹灭了烛火,将谢别安牢牢禁锢在身前,手中的匕首吹毛断发,横挡在谢别安的脖颈前,随时都有下手的危险。
吁——
命令马儿的声音冲天而起,蹄音四溅,划破了夜的寂静,整肃的兵马有序地包围了整个废院,孟寒初神情冷肃,率马站军在前列,手中的缰绳紧握,冷冽的目光巡视着废弃的院落,随后下马查看着混乱的马蹄印,显然已经被人刻意掩盖,看不出前行的方向。
从掩盖的痕迹来看,走的人很慌乱,显然没有料想到他们会来得这么快。
他几乎可以确定,谢别安还在这座废院之中。
只是……还不知道是死是活。
他忽然有些害怕,万一见到的是谢别安的尸体。
万一……真的是一具冰冷的、没有温度的尸体。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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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第 20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