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静内心犹如滴血,向墨缘低声言道:
“我自幼未曾得见父亲容颜,湘语至少得知亲情为何物,纵然为狐妖,那又何妨?”
墨缘嘘声,诫其慎言,恐被师兄闻见,责其不安分。
渡济拾得红丸,感觉凉润如玉,实为白毛老猴内丹,又将它递给圆良。
此时茶林里歌声戛然而止,一群茶姑慌乱惊嚷:“茶林死人了!”
数人闻声闯入茶林,茶香扑鼻而至。
见一男子尸身仰面斜卧于沟渠,尸身完好,既非刀剑之伤,也无爪牙痕,究竟为何致死?
“此死者年约三旬,衣长及膝,服饰规矩,定是商人无疑。莫不是被人谋财害命?可尸身存有十两白银,可见凶手并非谋财。”
墨缘细观推测,而尸身发丝之间,杂有细碎茶渣。
玉静静观周围诡异之气,取出寻妖铃试探,岂料铃铛直往西面敲打。
西面为一片茶村,约百户人家。
晨光熹微中,炊烟袅袅,家家户户忙于煎茶,茶油香味弥漫。
驮茶马蹄声悠扬而来,一队马帮正往茶林趋近。
渡济上前拦住马帮头目,请他辨识死者身份。
马帮头瞪眼惊愕:“此非李贤李东家?何以遭此不幸?”
闻言似与死者甚熟,得知李贤为茶林主人。
于响马堂地界,无人不识李贤,因家家户户皆贩茶制茶,倚李家而生。
循马帮头所指方向,望见一处古朴茶庄,凤楼连绵,犹如仙阁降世。
马帮头因急於赶路,故托众人前往报丧。
及至茶庄门口,见牌匾书有“茗香茶庄”四字。院内有一株连体古茶树,高逾丈余,傲然向天。
墨缘心生疑惑:古茶树多半生长于荒野,尤其长在深山穷谷间,因采茶危险,人迹罕至,才会得以幸存。
此古茶树少说有百年之寿,莫非此庄为百年老宅?
但观庄园,绝无陈腐暮气,反显新修气象,又岂能历久百年?莫非此树是移植而来?
玉静急叩门环,猝然打断墨缘思绪,不久庄园里走出一位丫鬟,问明原委后,急匆匆向内屋禀告。
“茗香夫人,不好了,出大事儿了。”丫鬟声泪俱下。
半晌,自内屋缓步走出一位夫人。白衣摇曳,香风环绕其身,冷傲不失轻灵,犹如月中仙子。
夫人声如清泉:“让客人进门吧,看座上茶。”
众人闻言面露不解:“此女真是怪人,丈夫丧命却不慌着收尸,尚让人进屋饮茶?”
会客厅中摆列茶具,佳器美茶,相映生辉。
茗香夫人手捧杯盏,眉宇间略带愁容,犹如明月之晕,增其清艳。
“几位道长光临寒舍,来意茗香知晓。”
“莫轻视我等,我等非为讨赏金。夫人丈夫暴尸荒野尚能安然品茶?”圆良不悦道。
茗香不怒反笑:“当生则生,当死则死,你等修行人,更应看淡才对。”
四人一时哑口无言,但见杯中茶叶犹如云雾涌动,沉默间茶香袅袅。
“此为新摘云雾茶,我先饮尝,以免被人怀疑下毒。”
言罢茗香又眼瞥向寻妖铃匣子,半晌微笑而言:“若是所料不差,匣内装有一对铃铛,名叫寻妖铃对么?”
语气不紧不慢,毫无慌张。众人愕然,没料到她如此道话。
一声脆响,玉静拿出寻妖铃,发出相击之音。
茗香自顾将手指放于铃铛间,止住敲打,神情淡然,极像天上流云。
“实不相瞒,我确非寻常女子……”
茗香言语间取出笔墨,在宣纸上飞花走笔,写下“山上来客,水中舞者”八字。
“此八字,即为我身份。知与不知,全在诸位能否猜透。”
一行人无从猜起,皆露困惑之色。
玉静转向墨缘:“三师兄,你饱读诗书,能否解此八字之谜?”
墨缘摇头憨笑道:“我实才疏学浅,否则不至于一袭青衫。”
茗香见众人皆无法解字,作送客手势:“烦请诸位道长暂退,再行猜想。至于收妖之事,亦请待我丧事完结。”
古人重死者为大,道家人须得遵循礼仪法度。
渡济闻言不悦道:“念你丈夫尸骨未寒,自当等你办完丧事。但勿有心机,否则法器可不留情。”
言罢一行人遂告辞离去。
为防茗香乘夜遁逃,众人择近处暂宿。
农家主人为一村妇,见众人借宿,问其缘由。圆良谎称为云游道人,错过宿头,欲暂留一晚。
村妇未有过多怀疑,将他们安排于柴房歇息。柴房内正压制茶饼,一番闲谈后,村妇告知:
此技艺为茗香夫人所授,若是十斤干燥松散茶叶,则三只大箩也难以装纳。
茗香见马帮运送辛苦,心中苦思终得一法——将细茶压制成茶饼。
自此而后,茶饼之法于响马堂广为流传,因其携带便捷,茶销量亦随之不断上涨。
墨缘问及茗香茶庄来历,村妇回忆道:
“李贤发家未及一年,昔日家中贫困如洗,叮当之声不绝于耳。不知为何,偏遇茗香夫人,得夫人帮助,他开垦荒山,种植茶树,自此发家。”
“闻说茗香夫人为江浙茶商世家之后,家中尚有一弟。李贤种茶,小舅则贩茶至江浙一带。”
“茗香夫人实为大善人,提携村民种茶换取碎银。较往昔靠山吃水,村人生活殷实不少。众人皆赞她为观音下凡,救济众生。”
“平日里,李贤与谁交游甚密?”
“岭东头,有处竹畔茶庄,其主人为李贤表弟陈庆亮。”
“李贤发达后,引表弟入商。然此人心性浮华,终日饮酒作乐,纵情声色。不知诸位探究此事,究竟何故?”
众人将李贤之死告知村妇,村妇大惊,觉事有蹊跷,急请众人入里屋私语。
“此事疑为陈庆亮所为。先前他百般拉拢李贤官人,欲骗取配茶秘方。”
“但此秘方并不在李官人手中,他再施巧舌,诱李官人归家商议。
茗香夫人岂能轻易答应?莫非因此生了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