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颗星球的毁灭,传回到帕拉,也只不过是新闻底端一闪而过的滚动词条,教廷圣使曾独自踏足这里的消息则被教廷,王室和军团三方共同盖了下去。
桑烛切断了主教嘘寒问暖的通讯,顺便将王室的通讯也一起掐断。咔哒一声,一双带着白色手套的手在她面前的桌上放了一杯咖啡,芬芳馥郁。这种咖啡的原产地已经被虫巢侵蚀,仅剩的少量咖啡豆价比最稀有的贵金属。
“圣使大人,您在为什么忧虑吗?”清润的声音响起,“是在担忧那个治疗仓里的男人吗?”
桑烛的视线移过去。
身穿白色军服的男人露出柔和谦恭的笑容。他是一派极其斯文的长相,眉目精细清淡,鼻梁上戴着副金丝边的眼镜,浅栗色的头发梳理得整齐,却又不太符合军中规定地自脸颊边落下一缕。低头时那一缕细软的发丝就在眼镜前晃了晃,又被他轻轻别到耳后。
“佐恩上将如果知道圣使大人为了一个男人忧心,恐怕会觉得恼怒吧。他派我送您上飞行器前,还几次叮嘱了要去查查那个男人的底细,担心那是个让您沾上了甩不掉的臭泥点子……”他说漏了嘴似的,往后退了半步,单膝跪地,“啊,抱歉,上将绝对没有要限制您行为的意思。”
桑烛:……
咖啡很香,但没有茶香。
“我不会因此误会。”桑烛颔首,手指抵在咖啡杯沿转了一圈,“少校不必担心,我相信佐恩上将对我绝无冒犯。”
男人脸上的表情微妙地顿了顿,再次滴水不漏地笑起来:“那太好了。圣使大人放心,医疗仓里的男人,如果您不希望,我就不会去查。”
他的眼睛在镜片后弯弯地眯起来,明明是双狐狸眼,硬生生笑出了温良的效果:“只是如果我因为这个被兄长以违背军令的理由军法处置了,圣使大人会为我求情吗?”
第三军少校,铂西·冯·斯图亚特,虽然长相和气质完全不同,但却是佐恩上将一母同胞的亲弟弟,现在军中担任佐恩的副官,是帕拉那些乌烟瘴气的贵族里难得没有因为继承权起争执的,兄友弟恭的典范。
佐恩作为统帅不能轻易离开第三军,于是派出最信任的弟弟护送桑烛回帕拉。
桑烛静静地看着他的脸,那张脸很快泛起了艳色,嘴唇湿润,就连眼睛也似乎蒙着点水汽——大概因为是家中的幼子,没有受到太多的关注和桎梏,他一向比佐恩或主教都更放肆一些。
更何况,她的奴隶已经在医疗仓里昏迷了三天。三天都没有使用这个容器,桑烛身上那些看不见摸不着,却实实在在正在溢出的本质,也就这样轻易地弥散在狭窄的机舱中。
淫,色,欲。
而她一身银白织金的长袍,如神明般垂眸端坐。
“圣使大人。”铂西试探着握住桑烛的袍角,说话时舌尖舔在嘴唇上,手指按着自己最顶上的那颗衬衫纽扣,“休息舱内温度好像调得有点高了,是我的疏忽,请原谅。”
桑烛轻缓地开口:“我在为卡斯星逝去的生命祝祷。”
——这是在回答他的第一个问题。
铂西的动作瞬间僵住了。
他轻声问:“圣使大人……是在责怪第三军放弃卡斯星撤军吗?当时的情况,这的确是不得不做出的决定——没有什么能在告死蝶到来时存活。”
“这并非责怪。”桑烛站起身从铂西身边走过,袍角擦过他的手背,非常温柔且宽容地将这间休息舱让给对方,“我去看看医疗仓的情况。”
就在她走到门口时,铂西发出一点很轻的,苦笑似的喘息声。
“圣使大人,您总是这样。”
桑烛关上舱门。
休息舱中有细微的,衣料摩擦的声音。水声在数分钟后静了下去,铂西端起那杯没有被桑烛喝过的,已经冷了的咖啡,放在嘴边抿了一口。
一条视频通讯请求弹出来,铂西理顺衣服的褶皱,将那一缕又垂下的头发用手指妥帖地安置好,看上去人模狗样。通讯接通后,佐恩上将那张冷肃的面孔出现在前方的投影中。
他的头发颜色比铂西更深一些,是一种沉稳的深棕色,过分锋利的五官让他看上去像是已经出鞘的刀,让人不敢直视,但偏偏嘴唇上有一颗细小的黑痣,轻易就会将目光吸引过去。
佐恩的目光在休息舱中扫过,没注意到弟弟过分红艳湿润的嘴唇和眼角:“航程应该还剩两天,你没有跟在圣使身边吗?”
铂西柔和地笑笑,行了个军礼:“我原本是希望遵照上将的命令,贴身保护圣使。但……”
他似乎犹豫了几秒,才在佐恩皱眉前叹气道:“从飞行器离开第三军基地开始,圣使就要求日夜单独守在医疗仓边,拒绝我靠近。”
一阵连呼吸都停滞的寂静后,通讯啪的一声断了。
铂西慢条斯理地将那杯咖啡全部喝完。
*
第三军医疗仓的形状,如果让桑烛来形容,长得很像她曾去过的某个世界里普遍使用的棺材。那个世界的人喜欢用这种透明的棺材装遗体,然后往里面灌注无色粘稠的溶液,像是在制作某种琥珀标本。
这让桑烛在进入医疗仓室,看到里面浑身赤/裸沉睡在棺材似的,盛满无色液体的透明容器中,看上去和死了没多大区别的小奴隶时,少见地愣了一瞬。
下一秒,奴隶腹部的深红色花纹感受到她的气息,完全浮现出来,甚至有一种向下延伸,往隐秘处长过去的趋势。
“停。”她开口,“先别太贪吃。”
花纹立刻停止生长,只是依旧扭曲鼓动着,像是饿久了。桑烛走进几步,低头看着在昏迷中渐渐不安稳的男人。他的眉毛皱起来,灰白长发在粘稠的修复液内浮动,两条长腿无意识地并在一起,右腿原本可以见到骨骼的伤口已经长上了粉红的新肉,看上去比其他地方更加柔嫩滑腻。
他还没恢复意识,但身体已经勉强算得上健康。
桑烛反手在舱门接锁处拂过,一缕雾气钻入那里,封锁了一切声音和信息。
“睁眼。”
奴隶的眼睛在桑烛轻柔的命令中睁开,瞳孔散大并不聚焦,让桑烛又想起了第一次见到他时看到的眼睛,在贩子的压制下没有半点神采,像是凝固的水泥。
三天前,她的奴隶失去了他口中深恨的母星。
但无论是爱还是恨,故乡都是重要的,被深埋于体内的一部分。如今这个部分被剜去了,于是剩下一个巨大的空洞,可以装载更多的欲/望和快感。
是一件好事。
白雾在桑烛手中凝成细长的柳条,柔韧的末梢晃动着。
“过来,到我身边。”
透明的医疗仓打开,奴隶从液体中伸出手,撑着边沿抬起身体,缓缓爬出医疗仓。
仿佛人鱼跃出波光粼粼的水面,奴隶的身上流淌着粘稠的液体,白发蜿蜒着黏在身上。修复液**淌了一地,散发出浓郁的,难以描述的香气。奴隶刚长好肉的腿似乎还绵软无力,虚虚并在一起拖在满是水渍的地面上,只用两条手臂撑起上半身,一点点朝桑烛爬过来。
柳条拨开发丝。奴隶有一张不输铂西,甚至更加精致的脸,洗去那些脏污和血痕,治疗好所有的伤口后,那张脸眉目削薄,平整干净。修复液挂在灰白色睫毛上,连着长长的银丝滴落,有的渗进那双浅灰的眼睛里,眼底被刺激得微微发红。
桑烛:“还记得我带给过你的快/感吗?”
桑烛微笑:“这次,不需要那么痛苦,但你的感受会比那天更深。每一次呼吸,你都会更深,更沉迷地感受到快乐。”
奴隶抬起脸,缓缓张开嘴。苍白的嘴唇下,他的口腔内却是鲜艳的,白齿红舌,呵出湿热的水汽。
他无意识地含住柳条的尖端。柳条刺着他的舌底,让他无法控制地分泌出涎水。然后在本能的吞咽中,将柳条吞得更深,直到尖端触碰到收缩的喉咙,轻微的刺痛变成了近乎汹涌的感受,逼出了他的眼泪。
他的眼睛不会眨动,眼泪就这么滚滚地掉下来。肩胛处,不到巴掌大的新生蝶翼随着奴隶的身体颤动着。
桑烛听汇报的时候得知,奴隶被第三军的士兵从机兵里挖出来的时候已经陷入昏迷半死不活了,但奇怪的是,汇报的士兵并没有提及他肉眼可见的异化者身份,反倒是说了一个奇怪的点。
机兵的驾驶舱里到处都是闪光的磷粉,不知道是怎么弄的。
当时桑烛阻止了佐恩对奴隶身份的探查,只要求一台医疗仓。等她在医疗仓中再次见到这个奴隶时,才终于明白原因。
那双蝶翼被他剜去了。
虽然桑烛也曾想过要处理掉那对翅膀,
但……重伤,失血,蜷缩在狭小的驾驶舱内,意识思维和机兵相链接,他竟然在这种情况下不知道用什么方法硬生生砍断了翅翼,异变的肢体离开主体后会迅速萎缩破碎,碎成满舱的磷粉。
还真是……丝毫不给她带来麻烦。
毕竟要解释一个人类,比解释一个异化者方便太多。
所以桑烛觉得他很好,至少比铂西,佐恩,又或者主教弥瑟都要更好。一个容器,如果有趣,美丽的确是附加值,但最大的优点就是没有任何其他的牵扯,没有什么麻烦的欲求和目的,干干净净,方便简洁,不需要让她为了处理这一点小事触动太多的人生和故事。
腹部的红纹扭曲生长,隐没在□□,又枝枝蔓蔓向后穿过腿根,蔓延到雪白的后腰,最后盘旋在凹陷的腰窝上。
柳条刺破了奴隶的舌根,夹着一点血,在更深处弹动。桑烛轻柔地给予了宽恕。
“现在,叫出声吧。”
奴隶眼睛翻白,终于在无法控制的震颤中,发出含糊沙哑的呜咽和哀叫。
·佐恩&铂西:兄!友!弟!恭!
·奴隶:我很好奇一个问题。
桑烛:嗯?
奴隶(指着自己的灰色眼睛):就算我被搞到翻白眼了,这双眼睛看得出来吗?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7章 第二次使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