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炽烤着龟裂的黄土,热浪在空中扭曲。
烈日之下一群蚂蚁围涌在小块碎馕周围,它们极力搬动着,倏然间一道黑影从天而降,车轮碾过。
牛车驶过激起一片尘烟,尘烟中之中衣不蔽体的孩童饿虎扑食般把被压平的碎馕塞进嘴里,捂嘴咀嚼。
“姑娘!到了,醒醒。”车夫推了推在牛车上小憩的少女。
闻云声眉梢轻轻一动,抬手挡住直射的阳光。
在三日前,闻云声瞒着家里人偷跑出来,打算雇一辆马车去关都找她的兄长,没曾想驿站里车夫听到目的地关都无一不摇头摆手。
就在闻云声刚踏出驿站的门槛,一名身材精瘦的男人往前说道:“姑娘去哪儿?我可以载你去。”
闻云声狐疑地看着他,不带希望地随口一提,“关都。”
男人一愣,在闻云声以为会被再次拒绝的时候,“行!但要这个数。”
他举起了五跟手指和一个拳头,五十两银子,价格是驿站里的五倍。
闻云声垂头颠了颠自己的钱袋,略有为难道,“行。”
车夫带着她穿街走巷,最终来到一牛车前,牛咀嚼着干草,水雾在鼻孔一吞一出。
他眼神扫视眼前一袭水青色轻纱罗裙的少女,把钱袋从袖口掏出来,“嫌脏的话,五十两还给你。”
“去,关都邑门关。”闻云声说。
“上车,上车。”车夫把汗巾往肩上一搭道。
哞——
车轱辘高低不一地滚中着,从石砖到泥路最后停在皲裂的黄土上。
“你自己走过去哈,我不送你过去了。”
“可这儿离邑门关还有一段路呢。”
“这儿闹难民潮,雁过都要被拔毛,辛苦姑娘你走一下哈。”
闻云声眺望几百米开外重兵把守的城门关。
由黄砖堆砌的关门高得仿佛一头能吞噬万物的巨兽,巨兽之下的一群人,他们已经瘦得分不清男女,几双眼睛向他们看来,更准确地说,是盯向那头健硕肥美的牛。
闻云声会心道,“那你把我放这儿吧。”
她往人群走去,手从腰间掏出钱包,下一秒被车夫拦住,“姑奶奶,你想干嘛?”
“他们,很久没有吃东西了。”
“你这是在害他们。”
“有了银两,他们能吃上食物。”
“到时候只怕是有命拿钱,没命花。”车夫眼底尽是悲凉,“他们为了一块饼能去骗,一碗饭能去抢,当知道妇女儿童身上有银两,他们就能杀人……”
车夫看着眼前涉世未深的少女,叹气道:“你一姑娘来这儿干嘛,给我五两载你回去。”
闻云声摇摇头,抿嘴一笑,“车夫大哥你一路辛苦了,回吧。”
“唉你这…”车夫惋惜地摇头,目送少女走近城门。
无数双眼睛盯着她,如在沙漠看见片湖泊,他们围了上来伸出枯枝般的手,“行行好,我们已经很久没有吃东西了……”
闻云声捂着腰间的钱袋,不忍看向他们只径直走去。
她将腰间的与玉牌递给了士兵,士兵一看玉牌猛地双手抱拳躬身下摆,“闻姑娘。”
士兵虽不识得眼前的女子,却认得玉牌上的家徽,知道家徽背后的人——关都节度使闻行舟。
闵朝和邶州两国交战第八个年头,邶州大败宣降割关都归于闵朝。
邶州军队从关都撤离,八年战乱,大批难民流离失所无处可去,一时间都涌进关都,关都内的高原游牧名族邬达趁乱占山为王,驱赶虐杀关都内百姓,自此关都内兵荒马乱、民不聊生。
闻行舟随父出征平邶州,立下卓著战功,封爵昌平侯,授皇命以节度使之职前往治理关都之乱。
军中都知闻行舟还有个妹妹,士兵怠慢不得眼前的女子,他立刻转身向上传报女子的身份。
半晌后伍长领着闻云声通过门关,“闻将军去了军营暂还未归,下官先带闻姑娘回侯府休顿。”
邑门关内百姓家家炊起青烟,熟食小摊随处可见,妇女孩童街上漫游,一墙之隔如两方天地。
闻云声心底泛起一阵酸楚,“给外面的百姓施一些白粥和干粮吧。”
“这儿…”伍长有些为难,“这样提供救济,聚集在城外的难民只会越来越多,到时候恐有敌军混入其中,不好管理呀。”
闻云声顿步对伍长,严肃认真道:“百姓如水,舟非水不行,百姓犯上则舟沉,与百姓站在对立面只会引起反抗起义,他们只是想要活着。”
此时身后传来一阵动静,两名士兵拿着长枪,在关门口相交压下来拦住想涌进来的难民。
城墙下,几个士兵正在殴打一名少年。
“丞相之子?拿着这块破镜子就敢乱认!先照照自己长啥样吧。”士兵将镜子扔到地上一脚踩碎。
少年狗爬式扑了过去护着碎裂的镜子,任由士兵的拳脚落在他的身上,他蜷缩着身子一动不动。
士兵将对难民日积月累的怨气都撒在这个少年身上,拳拳到肉,仿佛打的不是一条生命而是一个沙包。
“让他们停下来。”闻云声对旁边的护卫道。
“这些难民日日皆是如此造反,闻姑娘不必理会他们。”护卫说。
“……”闻云声。
伍长见少女脸色阴沉难看,思索半刻后走向混乱的中心,一掌拍歪了他们的头盔。
“住手!谁让你们动武的?”伍长对士兵教训道。
闻云声走近那名浑身是血的少年,心一震。
少年穿着不能称之为衣袍的布料,裸露在颈侧至锁骨没有一块是完好的,红褐色的血痕众横交错触目惊心。
少年拖着血淋淋身躯跪在她的脚边,骨瘦如柴的手小心地抚上她罗裙的珠子,低语道:“谢谢。”
水清色裙摆多了一抹暗红,但闻云声并未在意,她俯下身子去扶起少年,“我带你去看大夫。”
脏得乌黑如泥的身躯瘫软靠在闻云声身上。
伍长想伸手去拉过少年,却被她躲开了,“你去备马车,回府。”
*
阳光透过木窗漏进屋内,映照着他煞白的半张脸。
军医脸色同样难看,两鬓汗如雨下,频频咂嘴摇头,“这难民伤势太重,现在还能有一口气已经是万幸了,姑娘别白费力气了,挖个坑埋了吧。”
闻云声坐在床边,垂眸而看,皮肤满是血液与泥土混合的斑驳,明明近乎**却看不到一点皮肤原本的颜色。
四肢上有鞭痕,烫伤,基本没有一处是完好的,躯干消瘦得肋骨条条清晰,其中还能看见有几处的骨折痕迹,大腿内侧的伤口处还在不断溢出血。
伤口新伤叠着旧伤,这些伤痕告诉闻云声,他曾经经历过很多次的冷静与疯狂,尊严如同尘埃被踩在地里任意践踏。
无论他是否冒领身份都不应该遭受这样的对待,士兵在他本就伤痕累累的身上落下致命的拳脚。
少年视线涣散虚无地落在少女忧愁的脸上,仿佛生死与他无关。
闻云声诚恳哀求道:“求你救救他…”
军医擦擦干,“这些难民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救下来了也活不过今个年头。”
“他现在入了侯府就不是难民,请军医你为他医治。”闻云声的话缓慢而有力,让军医不敢再出声拒绝。
军医为他清创止血,将金疮药倒进伤口处,顿感的剧痛一时间直冲天灵盖,少年额角青筋暴起,疼痛得痉挛着。
闻云声按住他的手,防止抓伤伤口,另外一只手有节奏的缓慢地拍着他的手背,缓缓道:“坚持一下,很快就过去了。”
少年的眉头似舒展而又紧蹙,疼痛让他昏迷了过去。
两炷香后。
军医擦过额前的汗,吩咐道:“伤口不能再感染,不然就可以挖坑准备埋了。”
闻云声提着的心终于放下来,送走了军医,备了一盆温水,将丝帕浸没再拧干,她小心地抬起少年的胳膊,尽量避开他的伤擦拭着。
少年疼得从昏迷中醒来,汗珠从额角滑落眼梢不断流到鬓角,碎发黏在他的脸颊和脖子,闻云声替他撩开碎发。
尽管他脸脏得跟土一个色,但也能看出少年的皮相生得俊秀。
“假如痛的话,喊出来。”闻云声端来一杯茶,指尖沾了些茶水,轻轻点在他干如树皮的嘴唇上。
闻云声擦拭他的颈侧,一抹墨青色映入眼帘,她的动作一顿后,顺着墨青色擦拭,从锁骨到肩膀上的大片手掌那么宽的刺青完整露出来。
她的视线不受控制地停留在刺青上,既似飞鸟又类似河流。
几道伤疤反复集中在刺青之上,图案已经扭曲开裂地看不清细节,施暴者仿佛有意要将刺青毁掉。
少年侧过脸轻蹙眉头,抬起手来想遮挡肩膀上的那块烂肉,“难,看。”
闻云声心软哄着,“不难看。”
随即闻云声将少年扶起,让少年将头埋在在她的肩上。
怀里的人骨架纤细,肩背单薄,擦拭掉背上的血迹,大片的黑血凝固在皮肤之下,咋一眼看过去十分恐怖。
闻云声能够感受到他在颤抖,上唇紧紧咬着下唇,他一句话也没有说,强忍着疼痛。她的动作尽量的轻柔而快得擦拭身子。
一个时辰后闻云声替少年盖好被子,柔声道:“等伤口结痂后,我们再清洗身子一边。”
少年漆黑的眼眸映着微光,他低声说:“好。”
闻云声不敢告诉他,他的大腿的伤口腐烂地太深伤及筋骨,军医刮掉腐肉,就算日后伤口愈合恢复了,它依旧会有碍行走,这种被病痛缠身的滋味她太能理解了。
闻云声换了一盆水把他的脸也清理了一边,脸上相对于身上而言可以说只受了些皮外伤。
“我去把药抓了给你熬药。”闻云声起身准备离开,余光中见到少年眼眸里的光逐渐消散下去,空洞般盯着屋顶的房梁。
突然她又折返回来,“一会我就回来,你等我!”
======预收《惑君入局》:
李扶羡看中了声名显赫的司马慈,不择手段撩拨,以色相诱交换来尊荣。
两年,司马慈上钩了。
成亲后,司马慈为了让她夏日吃上冰荔枝,遣人到岭南甄选荔枝,从摘下一刻全程冰镇送回中原。
李扶羡白日总见不着司马慈,到了夜色昏沉他才会回府,在情动缠绵时喊她名字,李扶羡知道他只爱自己的身体。
这……岂不更好吗?
他们各取所需,她要的不过是安逸富足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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翰林里出现一抹倩影。
半敛书简后的清眸一斜,司马慈看穿了李扶羡的小把戏,他明知故犯被钓,以身入局试法。
这一天,从不缺席的大学士,告假了。
大婚后,司马慈入宫上朝,得知大理寺卿请病告假,后来有人告诉他大理寺卿是跟他前后脚入了司马府,找李扶羡!
再后来司马慈发现,原来他不过是她攀的众多高枝中,其中一枝。
//小剧场
当**盈满床衾时,司马慈轻道:“想看羡羡跳舞。”
红尘之事闺中情趣,李扶羡明白。
她跳了很久,他在一旁饮酒独赏……真的只是在看跳舞。
李扶羡不小心崴了脚,不小心跌落他的怀里,交颈相拥:“夫君,我累了。”
司马慈把酒樽放在她唇边,喂酒:“好,那就休息会儿,再跳。”
李扶羡:……
她心想:阴郁易怒,情绪不稳定者不宜为人夫。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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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