循香 第2章 殷飞

十九岁是一个坎。对于一个江湖子弟，十九岁这个坎难免要更严峻很多。

历数武林风流人物，所为津津乐道的无不是年少成名之人：沈浪，十岁便踏入江湖，二十岁时已逍遥归隐；叶开，十八岁时飞刀已是天下第一；傅红雪，十九岁，快刀举世无双；张无忌，光明顶之战二十一岁；郭靖，十八岁的金刀驸马……

殷飞。殷飞一十九岁。殷飞在——

在帮城外老百姓抓猪。

猪是村口王大妈家的大黑猪，膀大腰圆，肚子上还有朵白花；连带六七个猪崽子，此时正快活地在泥塘里打滚。旁边矮榆光秃秃树杈子上站着三五只老鸹，也不怕人，歪着脑袋看殷飞和一坑大花猪小花猪较劲，并在他每次不幸被拱倒地时发出惊世骇俗的嘲笑。从清晨到日上三竿，身上的泥水都晒起了壳，辣痛和刺痒左右开弓，在大猪优哉游哉的白眼里对他狂抽名为生活的嘴巴。好赖把几位祖宗请回圈里，殷飞心力交瘁，提起王大妈挑挑拣拣絮絮叨叨的两篮萝卜鸡蛋麻木转身，到小河边冷水洗自己光膀子搓衣服。

衣服让泥水浆的板硬，污渍沁得很深，反复几遍都没洗回本来的花色；靴子倒在一边放任自流，标准已经降至基本能穿。全身上下唯有腰牌稍得幸免，只给糊成光面，水一冲便显出熟铁阳刻的“仁义”二字。有个人蹲在岸边瞅着他直乐，一边还鼓掌；殷飞没理，实在匀不出力气打人和吵架。

却听到岸上的人开了口，“你是殷飞？”

完了又笑，“你一定就是殷飞。”

殷飞抬起头，这才正眼打量岸上的人：看上去和自己差不多大，可能更小些，风尘仆仆的左不过舞象之年；穿一领沙弥的袍子，捉襟见肘，向着百衲衣一径万里绝尘，手上脚上却束起来，似乎既不影响走动，也不影响跑动。头发干黄，长度参差不齐，自生自灭地披散在脖子上；两只夸张的铜环一左一右挂住耳垂，一歪头便叮叮当当地晃出点黄光。整体来看，僧不僧俗不俗，像是半路出家又吃不了苦的要饭的。

要饭的站起来，脚边靠着琵琶和藤箱，殷飞在心里补充，是靠卖唱攒起点家当的要饭的。要饭的说，英雄，请我喝碗茶吗？

半个时辰后，两人坐在了城里的茶摊子前。

殷飞并不知道对方什么来路。他寂寂无名，孑然一身，想来也没有什么可让别人所图。既然小叫花子只要喝茶，那便给他一碗打发了事。两文钱点上一壶茶来，小叫花子并不客气，当先给自己斟上满满一碗，一气饮完。末了放下茶碗，复又笑笑，道点水之恩，点水已报，你我两清了。

殷飞才转过壶把给自己倒一碗润喉，茶刚过口就听这么句话，不明就里，仿佛市恩与他；小叫花子却已施施然起身，两袖清风心满意足的要走。当时便站起来，伸手抓住对方手腕，慢着，你究竟是什么人？

小叫花子猛被拉住，吃了一吓，很快便反应过来，微微笑说我姓段，你在莫贺延碛见过我的父亲。

殷飞的脸色突然变得很难看，黑历史摩拳擦掌，于数闪回间闪转腾挪重拳出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