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云秀将妇人新注明“已寻回,无异议”的文书收起,开心地掂了掂手中入账的一百文钱。正当离开时,王晴却叫住了她,“林姑娘,我有些话想对你说。”
林云秀见她神情认真,不由自主走过去。王晴带她走到无人角落,背对所有人,略带愧意道:“对不起,当初王锦她们欺负你掉入大坑的时候,我没有勇气站出来制止。”
林云秀恍然,笑道:“没关系,相反,我还要谢谢你找来了少宇和阿刚哥来救我。”
王晴惊愕,她当初找林少宇和徐华刚的时候,特意交待不要说是她的。
“你怎么知道是我?他们说了?”
“他们没说,是我猜的。王锦她们诓骗我一起去玩的时候,我察觉到后面有一个人在跟着,只是当时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偷偷摸摸地跟着。后来,我就猜到你是在帮我。”
“……原来你早就看到我了?”
“是呀。”林云秀见王晴有束头发没有理顺,抬手帮她理了理,“虽然你和王锦算是堂兄妹,但心肠真的是差了不是一点半点。”
“她从小就优越惯了……你知道她们为什么排挤你吗?”
王晴这问题,林云秀当时有想过,或许是因为她是外来者,又身份不明,寄宿在林家,是个好欺负的对象。这念头来得十分自然,林云秀觉得多半是这种原因了,便没有探听王锦为何要这样对她。
既然她提起这茬,林云秀到底还是问了出来:“为什么?”
“你来了短短一个月就有许多长辈夸你,说你整天笑呵呵的,真诚得像不染世俗的孩子,还帮衬了林家不少,如果有人说你是什么江洋大盗抑或是江湖骗子,他们是不会信的。再加上你和徐大哥走得也很近,所以……”所以什么,王晴没有说下去,但林云秀并不傻,经她这么一说,她也一下子明白了这背后的原因,无非就是嫉妒。
林云秀笑着摇了摇头,她们对她态度不管是嫉妒还是什么,她都不会放在心上。
蓦地,王晴盯住她的脸,带着试探的语气问道:“我想,你是喜欢徐大哥的,对吧?”
这问题实在是突如其来,林云秀僵了一瞬,一阵脸红,但她没有掩饰,“这……很明显吗?”
“不明显,只是我的一个直觉罢了。”王晴笑了笑,很快露出为难神色,终是说了一句,“不过,可能没有人告诉你,徐大哥有未婚妻,但一年前那未婚妻出了事,婚事也作罢了。”
此言一出,如晴天突炸惊雷,林云秀有些懵懵的,脑袋里不住响着怎么他也有个未婚妻?这未婚妻的事,她确实从未听徐华刚或者旁人说起过。她实在好奇,正想向王晴细细了解时,远处有锣鼓声隐约响起。
妇人急忙走近,一边手忙脚乱地催促王晴快准备盖上红头帕,一边不住地对林云秀说抱歉。
林云秀见没有询问的机会,也不便继续呆在屋里,便满腹心事地退了出来。正当她环视四周寻找林少宇和杨乔的身影,发现许多女孩子脸红红地瞥向一处。
这羞望君的场面刚刚就已见识过,林云秀翻了个白眼,顺着那些女孩子的视线,很快就找到了他们二人的身影。
而那令女孩子满怀心事的当事人正靠在树上,望着一处菜园不知道在想什么。
她下意识暗忖,他这样招蜂引蝶,未婚妻也不怕他惹风流债吗?想到徐华刚也有未婚妻,只是出了事,林云秀心中又是一阵惆怅。认识以来都没听徐华刚提过这件事,她要是贸然问他,会不会太奇怪太明显了?要是问其他人,感觉也怪怪的。
算了,走一步算一步吧。
林云秀与他们二人会合,走在回程的路上。林少宇逮住机会,问正在出神的林云秀道:“云秀姐,你是怎么知道杨大哥有伤,我还是昨夜看他换药才知道。”
林云秀收回神思,哼了一声,不以为然地道:“你都说换药了,我是闻到他身上有药味啊。”
林少宇瞪大了眼睛,脑中浮想连翩,小心翼翼地问:“这药味那么淡,要近距离才能闻到。我都不知道你嗅觉……如此灵敏。”
林云秀没有听出林少宇话中暧昧的意思,以为他在说她嗅觉灵敏如犬,很自然地回答道:“我昨晚和他切磋的时候闻到的,也不算嗅觉灵敏。”
“切蹉?”林少宇惊得大了声,“你们怎么切磋了呢?”
杨乔冷笑嘲讽道:“将偷袭说得如此好听,也就你一个人了。”
“偷袭?”林少宇一时不知该相信谁,一会儿看杨乔,一会儿看林云秀。
偷袭并不是光明正大的作为,林云秀不甘被冠上这样的恶名,急得又强调了一遍,“我明明出声了,哪能算偷袭?如果是真的偷袭,我会让你知道的吗?”
杨乔没有说话,脸上一副懒得与她说话的神情。林云秀见状,还想辩解,突然身后响起震耳欲聋的鞭炮声,锣鼓齐发,林云秀住了嘴往后看去。
一行迎亲队伍浩浩荡荡,领头的是骑着高头大马、穿着红彤彤新郎装的新郎,面貌虽看不清,但能感觉到他开心地笑着,往另一条乡间大路行去。
广袤的一片绿色田野穿梭着一行红色迎亲队伍,竟是极为和谐。林云秀不免驻足,望着远处红色出了神。
林少宇见状,笑道:“云秀姐,有这么好看吗?竟看得这么出神?”
“第一次看,肯定会好奇啊。”
林少宇觉得有些好笑,“看了好些戏了,戏台上不都这么演的吗?”
“戏台上演和现实里看还是不同的。”
林少宇忽然发现,林云秀看着迎亲队伍的神情中还流露出一丝向往。从前陪着她看戏时,她会对戏里不离不弃的感情而落泪,还有他随她支援衙门一些案子以来,她看不得好端端的家庭支离破碎,也看不得男女相爱却因某些原因不得不分离的悲惨,总会竭尽全力去帮忙寻找关键物。其实,她应该是不想一个人孤独的。
忽然,他想起杨乔,发现他在前面慢慢走着,已经离他们有些远了。
“云秀姐,我们走吧。”
林云秀做了一个深深的呼吸,没有多作停留,与林少宇走在杨乔后头慢慢地回家。
她一进小铺,便从怀中取出折叠好的文书,放在桌上。接着,她一面掏出荷包,倒出刚捂热的铜钱,一面开了抽屉上的锁从里面取出一本半新不旧的账簿,提笔蘸墨,开始数钱记账来。
杨乔侧头瞥了一眼,见她神情专注,端坐在桌前,不同于平时的好动,问林少宇道:“真是看不出来,她做得有模有样的。”
林少宇笑道:“云秀姐之前不是吃过亏吗?徐大哥就教了她写文书,以备发生争议时不时之需。记账是开店铺的都要记的,收入需要和文书对应,交税时若衙门要查,也会省去不少麻烦。”
杨乔沉默半晌,轻声问道:“说到税,五倍税的事,你可有难处?”
林少宇听明白了,杨乔是在问林云秀要缴纳五倍丁税满三年的事,笑道:“杨大哥,这没什么难处,当初你——”在杨乔摇头示意下,林少宇猛地住嘴,差点将杨乔当初带林云秀到他家时已给足了一年五倍税银钱的事脱口而出。
林少宇惊魂未定,见林云秀停笔疑惑地看着他时,就知道她已将刚才的对话听去了七七八八。林少宇脑袋一转,继续对杨乔说道:“当初你救我时留的钱还有多的,再加上云秀姐很有本事,这什么税钱的事,还是不足为虑的。甚至,还能存出些钱呢。”
杨乔略微沉吟,也没有再继续问下去。
林少宇有些紧张地瞄了一眼林云秀,不知道刚才的回答,她信了几分。只见她若有所思,似是信又不信的样子。
忽然,她朝杨乔说道:“喂,我差点忘了一件事。虽然是你自己要来帮我,但是也不会让你白帮,这工钱的事,还是按照我定的招人规则来,一个月五百文钱。”
林少宇顿时松了一口气,好像刚才的话,她已经没放在心上了。不过,那个“喂”的称呼,还是让他苦恼了下。
“云秀姐,人家有名字的,你这样叫,不好吧?”
林云秀想了想,道:“好,那就叫花公子。”
林少宇一个头顿时有两个大。
杨乔却嘴角噙笑,一点也不生气,“不用了,我自己有钱,你存着吧。”
林云秀睁着一双大眼,“你真不要?”
杨乔瞟了一眼林云秀,又转开视线翻着不知从哪里找来的书,意思很明显,他懒得与她说话。
林云秀也扭头不理他,继续记她的账,同时也准备了三个月的工钱一两银五百文钱,打算三个月后不管他接不接受,都会交给他。
记完账后,将账簿及文书放入书桌抽屉里,那儿躺着半根小指节厚的纸和装了钱的匣子。开张到现在,匣子里已存了二十五贯钱,除了日常花销及预留的税钱,打算攒够了钱就在城中买座宅子,方便林少宇回家。
突然,店中进来了一个女子。林少宇起身正想招呼,当他看清时,脸色登时变黑。
来人正是曾诱骗林云秀掉入大坑的人——王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