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云秀“啊”了一声,对于村长最后一句假设,她倒是从未想过,“仇人……不至于吧……”
王村长笑得温和,“如果我猜得没错,你和杨公子都身负武功吧?”
林云秀又是一惊,他们二人怕敌人有所防备,所以没有带着兵刃,也未施展过功夫。
正当她不知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的时候,王村长似是洞悉一般说道:“白天老身带你们去竹仙洞的时候就已经大概听出来了,你们走路都不怎么发出声响。大多练轻身功夫的人都会这样。有功夫的人,往往有时候会结下仇家。作为过来人,这一点我想提醒提醒你。”
“我记下了,谢谢村长。”林云秀只得讪笑,同时,心中也暗暗警惕,王村长在这个时候提这些,究竟是什么目的?这个目的跟观音像有关,还是真的只是给予她一个忠告?
可王村长看上去慈眉善目,并不像是个心怀鬼胎、笑里藏刀的人。
“林姑娘,你相信这世上有仙吗?”
林云秀愣了一下,“我……我也不知道。”
“刚才听你说,你被救的时候,身边有一汪池水,还有一只石碗。可是我想起的是,我是在一个瀑布前,用的是竹筒喝的水。我到现在都还记得,半空中出现盛着清水的竹筒,它缓缓飘到我眼前,我接过后一饮而尽,将所有事情都忘了。”
林云秀自然是记得王婉说过她这个姑奶奶也有忘情水的奇遇,但先前也没敢提,一来因为她恢复了记忆,怕提了会触动她的伤疤。二来王婉也说过,王村长是怕很多人知道她恢复记忆会来问她关于忘情水与仙人的事才搬离了王家村。
现在她主动提起,林云秀实在有些意外。
“原来,真的是有仙吗?”林云秀怔怔的,忽而像是挖到宝了一样兴奋异常,“仙人是长什么模样?是不是一身白衣,鹤发童颜?他都会什么仙术呀?”
问完后林云秀才惊觉自己真的又是一连串的问题,以前还不觉得,白日里经杨乔一说,自己才反应过来自己很爱问一连串问题——他还真的是了解她。
王村长呵呵一笑,“仙人长什么模样我无缘得见,我只听到他的声音。至于仙术,我想忘情水应该就是他的一招仙术。山脚下的人们以为只要在山上找到忘情泉,喝下一口就能忘记,其实真正能起到忘记的作用,并不是神奇的水,而是仙人在水中施的仙术罢了。”
林云秀呆了半晌,忽而想起了一件事,小心翼翼地问道:“村长,不知我能不能问一个问题,怕问了会冒犯了您。”
王村长喝了一口茶,说道:“你尽管问,我都这把年纪了还有什么可冒犯的。”
林云秀轻声问道:“村长刚才说担心我恢复记忆时还不到知天命之年,那……我想知道,记忆是在什么样的情况下恢复的?”
这个问题一出,林云秀从王村长脸上看到了复杂的神情,似是陷在回忆里,心中暗悔自己失言令她不得不回忆那些糟糕的往事。
正当她开口想道歉时,王村长声音幽幽地说道:“我是在做了长长的梦后全部记起的。其实,在全部记起前,面对一些事,会有些熟悉的感觉,甚至眼前会闪过一些画面。虽然过往在脑海里是一点都不留下,但很多与之有关的东西就像钩子,时不时地把一些感觉给钩出来,尤其是刻在骨子里的喜怒哀乐……那些脑海中不记得,可身体,还有心都还记得。”
从村长家走出来,天色已然完全黑了。直到回王晴家,林云秀仍然怔怔的。尽管她早早有了自己的猜想,但有从过来人的王村长口中得知,却又是另一番感受了。
就好像在猜想一件事的成因,经过思考会得出许多可能性,并不取决于其中之一。可有人告诉她,这件事的成因只有一个,再没有别的。于是,当这类事再度复现时,就会轻而易举地让人往相关方面去猜去想,即便自己并不想去猜不想去想。
林云秀摇了摇头,眼下还是找观音像要紧,什么熟悉的感觉、恢复记忆等等都留待以后吧。
她去见王晴报了平安,接着准备回自己所住的房间,未料差点撞上了正要从房间急急走出的杨乔。
她停住脚步,愣愣地看着他背影问道:“你这是要去哪?”她分明瞥见他那张焦急的脸色,在看到她那一瞬变得云淡风轻。
杨乔头也不回地说道:“我想上茅房而已。”
林云秀哦了一声,上个茅房而已,倒也不用在她面前装得一点也不急的样子,又不伤什么面子。
当她望着他的背影直到消失,忽然心中一动,自己很多熟悉的感觉、闪过的画面,基本都发生在这两个多月,甚至基本都与他有关……
难道……
不对不对,在徐华刚身上她也有过熟悉的感觉,杨乔应当也是巧合罢了。
退一步来讲,如果杨乔真认识她,当初在面馆里发生矛盾时,他应该是有所反应的,但他当时只瞥了一眼,平静无波,如陌生人一般无事发生。
林云秀越想越觉得自己的这一番猜测是正确无比的,于是松了好大一口气,放下心中好大一石头,回了厢房倒在竹床上呼呼大睡,养精蓄锐以待明晚的竹仙祭。
次日清晨,林云秀刚走出厢房,就看见了东方朝霞,太阳在云层中像个红心鸭蛋。村中老人曾说,朝霞不出门,晚霞行千里,这天气怕是要变天吧?
忽而,她听到水声,循着过去直到院子井边,杨乔正在给疾风刷皮毛。
她想起尚武,凑了过去,还没问出口,安分由着杨乔刷的疾风已见到林云秀,绕着她走了几圈,用湿漉漉的鼻子脖颈蹭她的脸,留下手中还举着借来竹刷的杨乔。
林云秀任由疾风蹭,看着杨乔目光满是无奈地瞧着刷了一半就跑的疾风,实在是有些好笑。
她朝他伸手,“刷子给我,我来吧。”
杨乔没有犹豫,竹刷递到了林云秀手中。林云秀顺势开始给疾风刷皮毛,疾风倒也乖乖的,安分地任林云秀刷。
她一边刷,一边轻声问正在洗手的杨乔道:“昨晚没什么事吧?”
杨乔好似知道她会如此问,连头也不抬地说道:“他一夜未归。”顿了顿,也问道:“昨晚没什么事吧?”
林云秀一怔,他是想知道自己一个人散步遇到了什么?
“没什么,就是在村长家喝了茶。”她不预备讲和王村长闲谈的内容,因为王村长有交待,她说的那些,万不可能对别人说起,因为说者无心,就怕听者有意,惹不该惹的灾祸。
杨乔哦了一声,就取了小板凳坐在边上看林云秀刷马。
“它肚子上有块污泥。”
林云秀闻言,蹲了下来往疾风的腹部上瞧,确实有脏污,目光一挪,就与坐在对面的杨乔望来的视线相交。
不知怎地,一颗心忽然怦怦跳。
她立即反应过来,口不择言冷笑道:“哼,坐在一边好舒服呀。”
杨乔望天,两手一摊,“这不是你主动要刷的吗?”
林云秀哼了一声,“我一会儿再刷肚子。”重新站起,视线重新被疾风隔开。她右手刷着马身,左手下意识地摸上脸,还好不烫,应是没被瞧出什么不对来。
她瞧着朝霞,心想就算脸红也可以是霞光照射的原因,不会有什么不对劲的。
终于等到了天色暗下,王晴带着林云秀和杨乔前往竹仙洞。
这一路,不只他们三人,遇到三三两两的村民便一同作伴。
林云秀发现路边的树上都挂着大红竹灯笼,十分喜庆,只是天上有层层灰云在浅浅地笼罩着月亮,想来今夜也不会有星光满天之景。
快到时,遥遥瞧见洞外空地上的熊熊篝火,洞内被火光照得亮堂,细听之下,除了溪流淙淙声,还有欢声笑语。
到得洞前,里面摆了三张桌席,因人未到齐,尚未开席。不过已经有十多位村民在互相敬酒,坐在首座的村长更是被集中敬酒的一个。
她一面以茶代酒,一面朝已经来了的村民笑道:“来来来,快坐下,你们再不来,我肚子就要被他们灌得满是茶,我还怎么好好吃菜呀?”
林云秀和杨乔是王晴家的客人,自是跟着王晴一家同坐一席。林云秀看了一眼桌上的菜,除了素菜,虽有鸡鸭鱼肉,但不豪奢,均是简简单单的家常菜。
林云秀望进洞中深处,心下震惊,那地面摆满了各家制作的竹制品,一些生活中本常见竹制品如竹灯笼、竹篮、竹杯等,在这里愣是变得造型各异,无不体现手艺人的奇思妙想,更有一座半人高的竹根雕,十分吸睛。
“尚兄,你大哥怎么不在?”
在目瞪口呆中,林云秀听到了坐在旁边的杨乔的声音。她四下张望,确实未见他的身影。
尚文神情尴尬道:“大哥刚才在摆弄竹艺品时,不小心被刮伤,他已经去处理伤口了。不过,他好像是去得有些久,不知道伤口如何。”
杨乔淡然点头,取桌上酒杯,与尚文王晴逐一碰杯,以谢二人盛情相邀之意。林云秀也学着杨乔照着做。
直至筵席完毕,尚武始终都没有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