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过多久,闭目养神的胡知柔听见了隔壁门一开一关微弱的响动声,除了这声音,应该能听到的脚步声却是一点都没有。她心下了然,杨乔走路是不发出声音的,就连开门关门时,动作轻柔,使得声音也放得很低。
她睁开了毫无困意的眼睛,轻轻地推了推躺在身旁的林云秀。她没有任何动作,果然睡得很沉。
她蹑手蹑脚地下床,开了道门装作起夜,回来时特意留了可容一人进出的门缝。随后,她又大了些动作往床榻上爬,发出一阵木头咯吱咯吱的声音。
林云秀仍是一无所觉。
月至中空,外面传来三声猫头鹰的叫声,胡知柔又睁开了眼睛,下了床,披了外衣从预留的门缝走出,径直前往院外的那棵大榕树下。
那里站着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猫头鹰的叫声是他发出的,是与胡知柔碰头的信号。
胡知柔朝他小声道:“小弟,白天的事你辛苦了。你可以回去复命,近期先别来找我。”
罗石皱眉道:“姐,我回去要如何和那个老狐狸说?”
“朱北的事你就据实以告,说已经处理得七七八八了,这一个月里县衙怎么查,都查不到千珍阁。至于林云秀,你就说我已经住进林家,准备挑起林云秀与杨乔之间的矛盾,让二人关系彻底断掉,这样我带林云秀回兰台也无后顾之忧。”胡知柔想了想,又道:“对了,杨乔武功高强,夜里可能总在屋顶,所以那老不死的让你来找我时,你一定要留心别被他发现端倪。”
罗石点点头,表示已记在心中。“要不是还要用林云秀迷惑那老狐狸,我们何必这么麻烦,直接夺走林云秀的那颗珠子也就好了。”
胡知柔道:“他盯着宝藏那么多年,我们要想一击成功,就得做好万全准备,等待最佳时机。”
罗石本想就此离开,但他实在有些担忧,问道:“姐,你一个人真的没问题吗?”
“怎么?你是担心有什么问题?”
“如果是一个人,是容易对付。可是,你现在要离间的是两个人。我担心会被他们察觉,暴露了你自己。”
胡知柔轻声笑道:“我这个人最会说谎,你又不是没领教过。而且,我有办法让他们起不了疑心。”
“什么办法?”
“杨乔这个人可真专情,明知道不能和她在一起,却还为她一个人。但凡哪个女人向他表露点真心,他都会避如蛇蝎。”
“你是想?”
“没错,我跟他说我喜欢他,这样他对我就退避三舍,如此一来,他能疑心到我什么?”
罗石想了一会儿,还是心有隐忧,“这主意好是好,可是,我怕你真的会对他动心。去年你看他的眼神就不一般,后来奉命找林云秀下落查到她住的雨花村坞山,你在打听他们二人的事时就有些嫉妒……”
胡知柔愣住,轻轻笑了,“我只是不甘心而已。一样是出生时没了父母,她还能得到这么多人的疼爱,而我和养母处处被唾弃,养母为了我,嫁了个贱男人。那男人打我也就算了,我毕竟也不是亲骨肉,可养母给他生了你,他对你们两个也照打不误!我真的不甘心……不甘心她为什么人人都爱她护她。”说到后来,胡知柔眼里满是恨。
罗石抓住她的肩膀,道:“姐……我希望你说的是真的,而不是你自己骗自己。你和杨乔是不可能的。”
胡知柔冷笑道:“我知道,但现在没可能的是他们。”
罗石急道:“你……这话里分明就是有期待。”
“你放心,我此生的目标就是我那亲爹留下来的巨额宝藏,到手了我们分一半,过逍遥自在的神仙日子,到时我想要什么样的男人没有?”
不等罗石说什么,胡知柔催促他道:“你走吧,我该回去了,免得节外生枝。许藏那老狐狸你也要小心。”
*
胡知柔来了后,本没打算让她干活的林云秀抗不住她想要干活的心,于是重体力的活都没让她做,胡知柔便将厨房的活全包揽下来了。
当黄大娘觉得这样有些怠慢,胡知柔就说道:“就当做雇我当厨娘,挣个盘缠好回家,如有余钱,一时半会还能撑下去。”
黄大娘便没再说什么,只叮嘱若久站累了一定要休息。
如此三四天,林云秀好像发现雇人包办一日三餐的日子简直是神仙日子,不需要自己和家人下厨,不需要出去买吃的,更不用觉得有什么愧疚,只要有钱就好。
这个发现有时令林云秀心生矛盾,她好像共情于有钱人用钱使唤人的生活,又总觉得自己是在利用人的生存之心做他们不一定愿意做的事。
矛盾到后来,林云秀似乎明白了些什么,世上很多事情都是交换。只要不是伤天害理、触犯律法,双方你情我愿,便可无愧于心。
她想,既然她不喜欢下厨,那就多赚钱,请个小厨娘天天给她煮饭做菜、刷锅洗碗。
可眼下家中这位“厨娘”,林云秀还有另一层发现。
她发现胡知柔的目光总在杨乔身上,和她说话时,十句里总会有一两句提及杨乔。
“阿秀,杨公子天天天不亮就出去晨跑,真的没有落下的时候?”胡知柔一大早在井边洗自己的衣裳,问在菜地浇水除虫的林云秀。
“我不知道,我又不会天天天不亮守在门口看他做了什么有没有落下,你说是不是?”林云秀耳朵已出了茧子,习惯性说了出来。
她发现一片青菜叶上有一虫子在啃食,正拿起细树枝将其扒下准备踩死当泥中肥料时,耳中传来胡知柔的声音:“你好像不是很喜欢他?”
林云秀手一顿,看向胡知柔,对上了她望来的视线,扁了扁嘴说道:“我倒觉得是你挺喜欢他的,天天都会问我他的事。”
胡知柔闻言,脸上飘出红云,低下头用力搓洗衣裳,半晌才道:“我是挺喜欢他的,他长得好看,又不大老粗的。有时候我准备要洗碗,他说我做饭辛苦让我休息,这些他来洗。我真的没遇上过这样好的人。所以每当看到他的时候,心里会噗通噗通地跳,好像要从喉咙里跳出来一样。”
胡知柔娓娓道来她的甜蜜心事,林云秀心中有些不舒服。
正当她为自己这种不舒服有些迷茫时,胡知柔的声音又传进她的耳朵里:“昨晚,他对我说我做的菜很好吃,要是你做的话——”忽地话头一顿,她惊得看了一眼林云秀,眼中有些慌乱,还有歉疚。
林云秀登时黑了一张脸,虽然胡知柔话未说完,但她已经想像得出后面的内容了。
“他是不是说我做的菜难吃得很?”
胡知柔摇双手摇得手上的水珠都甩了出来,“没有,没有……”说到最后,声音弱了下来。
林云秀拧着眉头,心想道:“好你个扬乔,夸人便夸人吧,怎么还顺带踩她,会做饭菜了不起吗?还好,还有一个月了,再过一个月,他就走人了!”
她越想越气,忽觉手上有什么东西在扭动,她低头一看,血液顿时涌上头顶,大声惨叫。原来她不知不觉地捏死了那条青菜虫,它的残破身子还在她手指上做最后的垂死挣扎。
“怎么了?”胡知柔猛地站了起来,关心问道。
林云秀连忙甩掉虫尸,压着从胃里直犯起的恶心呕吐感奔到井边,从水桶里捞了些水冲洗手上残存的虫子□□。
“没什么大事……”林云秀拼命洗手指,欲哭无泪。
“杨公子——”
林云秀听到胡知柔的叫声,回过头,看到院门口站着杨乔,直直地盯着她,似乎还喘着气。
林云秀想起自己手上青菜虫就是因为这家伙闹出来的,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憋着怒气又转回来专注地搓洗手指,嘴里还小声咒骂杨乔是混蛋。
杨乔注意到林云秀叽叽咕咕地在说什么,问道:“刚才发生什么事了?叫那么大声。”
“她——”
胡知柔正要解释,林云秀怒而打断,“关你什么事!”
杨乔眉头皱起,也没再追问去触林云秀的逆麟,习惯性直往草堂走去。
胡知柔望着杨乔的背影心中不悦,他刚才分明是听到了林云秀的惨叫声,担心出事才狂奔回来的。
从回来到现在,都没有看过她一眼,眼中看的是林云秀,口里问的也是林云秀。
她瞥见林云秀脖颈那条项坠露了出来,心中一动,蹲在林云秀身旁夸赞道:“阿秀,一直没发现,你的项坠在阳光下好好看啊。”眼睛却往杨乔瞟。她很清楚,杨乔是知道林云秀那条项坠的来历,也是因为这条项坠,两个人的关系就此破裂。
果然,他身形一僵,不消片刻,身影消失于草堂。
林云秀低头,那颗鹅黄色的珠子在阳光下光华夺目,她笑了笑,将项坠重新塞回衣内。估计是刚才被虫子吓得蹦起身时,珠子从衣领里跳了出来。
胡知柔问道:“阿秀,为什么要塞衣服里呢?露出来多好看。”
“露出来太招眼了。”
“那为什么还戴在身上呢?直接收着不就好了?”
“这珠子感觉很重要,所以贴身戴着比较好。”
林云秀洗到手指发了白,这才结束了清洗。
她又重新回到菜地继续除虫,这一回她每当看到到青菜虫,都用树枝挑出来,将虫子当作杨乔狠狠踩,这才算出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