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刚落,门板被人重重地敲了几下,同时还响起了杨乔不快的声音,“兰小渝,别乱说话。”
“哎呀,他居然在外面偷听,还连名带姓地叫我,”兰小渝吐了吐舌,“林姑娘,开门让他进来吧。我本来就是想要过来同他说些事的。”
林云秀这时才意识到,小鱼并不是真名,同时,她还忘了问那两个灰衣蒙面人的事,看来她是要准备说这些了。
林云秀起身去开门,就见杨乔抱胸倚靠在门边,一张脸黑得吓人。她从未见过杨乔这样的神色,忽然很想知道兰小渝说的到底是什么。
“偷听算什么英雄好汉。”林云秀鄙夷了一句,又侧了身说道,“进来吧,她说有事要跟你说。”
杨乔依旧黑着张脸走了进来,拉过一张竹椅摆在床前,一边坐下,一边朝兰小渝问,语气有些不善,“怎么回事?你不是准备要走了吗?”
兰小渝怔了一会儿,叹了口气,“我今天过来是找你的,想跟你说陈家出了事。”
杨乔略有动容,等着她说下文。
“两天前,陈员外在牢中自尽了。”
林云秀惊得张大了嘴巴,好半天才问道:“与金手镯有关?”
“对,”兰小渝点点头,脸上浮起愧色,“本来我是要走了,但陈家出了这事后,我见陈倩哭得很伤心,就留了下来。说到底,陈老爷的死与我也是有关系的。”
林云秀道:“陈姑娘现在还好吧?”
兰小渝摇了摇头,声音有些低,“陈倩一个人操办整个丧事,已经两天两夜没合眼了。我怎么劝她休息她都不听我的,甚至想要赶我走。”兰小渝望着杨乔,“我来还有一件事,就是请你去看一看她,或许你可以劝得动她,让她好过一点。”
杨乔垂睑,不发一言。
兰小渝有些急了,“杨乔,看在我面子上,去看看,如果你怕你未婚妻介意的话,我可以帮你解释的。”
杨乔终究摇了摇头,“我不想给她希望,况且,她父亲的死,不只与你有关,也与我有关,你怎么知道我去了她就能好过呢?”
“我懂了。”
林云秀听二人话中藏话,十分疑惑,半晌终于问出了她想问的事情,“你究竟是谁?那两个人为什么要取你性命?金手镯的事究竟怎么回事?”
兰小渝沉默了半晌才开口说道:“按理说,林姑娘帮了我大忙,我应感谢不尽,对你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但此事悠关性命,请林姑娘恕我不相告了。”她双手合十,一脸真诚,“林姑娘能否回避吗?接下来的话,我就和杨乔说了。”
林云秀听得出,兰小渝是有意不想给她添麻烦,如同不想给那三名猎户麻烦一样。尽管如此,她心中还是有些失落。
她转过身,朝着门口走去,在合上门时,兰小渝笑眯眯地朝她投去感激的眼神,“谢谢。”
房门一关,兰小渝这才朝杨乔说道:“好像又要麻烦你了。我也没想到金手镯一事这么棘手,对方居然找到了我要灭口。看来,我是该回大本营了。”
“需要我送你回去吗?”杨乔笑了笑,“你真不该一个人冒险,之前你跟我说你受伤,不让我告诉青云兄。这下好了,又添新伤,想要他不知道那可真难啊,唔,指不定吵架要升级了。”
这次换兰小渝黑了脸,“别提他,一听他名字我就生气。”顿了一顿,“还有,不准说……”
“万一他去找你,也找到了千珍阁,也受伤了怎么办?”
兰小渝紧崩的面容终于露出了一丝担忧。
“是你?别跑!”
是林云秀的声音。兰小渝暗叫不好,正想让杨乔去看看时,她眼一花,杨乔早已奔出,开门开得震天响。
杨乔在打开门的那一刻,一眼就看到矮墙外林云秀拿着根长长的竹竿与一灰衣蒙面男子缠斗,长竹竿如游龙,招招透着压制,男子左躲右闪,频频后退。
那男子正是方才追杀兰小渝的其中之一。
杨乔还没出手,那男子就已听到动静,寻了个空隙从林云秀的竹竿下逃之夭夭。
林云秀急了,提着竹竿要往男子逃跑的方向追,后面传来杨乔急切的声音:“别追!以免中计。”
林云秀冲上头脑的热血被他这么一说,也迅速凉了下来。她虽不喜欢杨乔,但他的话确实有几分道理。
“是有人追来了?”兰小渝一手捂着刚包扎好的腰,一手扶着门框,声音有些虚弱。
林云秀走回院子,将竹竿扔在了菜地角落,朝兰小渝说道:“对。本想出门买些吃的,发现有一个人在树后面鬼鬼祟祟的,一看,竟然是那个男的蒙面人,就和他打起来了。”
兰小渝发愁,“居然找到这里来了,看来我不能留在这里,免得他们心生报复对付你们,唔,我得尽快回家。杨乔,你骑马带我去余安。”
林云秀知道余安,余安是望海府所辖的一个县城,而望海府地界与这里所属的长越府地界是相邻的。据她所知,从这里骑马以平常的速度去余安的话,起码也要一个时辰。
杨乔看着兰小渝捂得死死的腰,“你的伤才刚包扎好,不适合骑马,万一中途有人截杀呢?”
“没关系的——”
“听我说。”杨乔的声音有着让人安心的力量,兰小渝冷静了下来。
“不如你给我什么信物,我带着你的信物去余安,让兰汀会馆安排人驾着带有兰汀谷徽记的马车来接你,他们看到你是兰汀谷的人,又有兰汀谷弟子护送,也会有所顾虑。再说了,不管我过去还是他们马车过来,都可以用最快的速度,不比我骑马带你还要顾虑你伤口好多了?”
兰汀谷?林云秀听起来并不陌生,但她肯定的是这半年来自己没有接触过,想来又是失去记忆之前知道的。
兰小渝思前想后,还是觉得不妥,“万一他们趁你不在时,杀进来怎么办?”
林云秀说道:“不要紧,我们去村里那家小客栈,客栈里及周边有很多人,那些人总不能光天化日下屠杀村民惊动官府吧?”
“也好。”兰小渝立即取下脖子上戴着的鱼形桃木坠递给杨乔,“兰汀会馆的人知道这小鱼桃木坠,拜托你了。”
杨乔接过玉坠,走过林云秀身旁时说了句“照顾好她,我会尽快回来”。
林云秀刚点了点头,杨乔已呼唤疾风跃上马背奔驰而出。事不宜迟,林云秀不顾兰小渝的推阻,背起她沿着有庄稼汉劳作的稻田边走。
进了客栈,向掌柜要了间干净的客房,扶着兰小渝上床榻,又将枕头竖起给兰小渝当背后的靠垫。
“反正那人已经盯上我家了,不如你告诉我吧,我也好有个准备。”
兰小渝沉默了半晌,才道:“那两个蒙面人是千珍阁的人。”
“千珍阁?那是什么?”
“是一个黑市组织,专门做见不得光的交易。”
林云秀脑中似是一明,“所以,金手镯是流入了千珍阁,又从那里流出的?”
“你还挺聪明的嘛。”兰小渝笑了起来,“对。陈员外就是通过千珍阁花了重金拍下来的。”
“那你和金手镯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是金手镯的主人?”
“不是,”兰小渝摇了摇头,语气有些沉重,“这事儿要从一个工匠被坑的故事说起。”
“早些年因为一些缘故受了伤,被一个小女孩给救下,她的父亲是巧手金银匠,心善收留我养伤。伤好后,我留下鱼形桃木坠给小女孩,以后她若是有难处可以到兰汀会馆找我。”
“十个月前,小女孩找到了我,求我帮她把她父亲做的金手镯给找回来,还他清白。我答应下来,了解了事件始末。朝中一个大臣收到珍稀矿石原料,派属下委托金银匠制作一支金手镯,用以进献给皇亲贵族。”
“金银匠花了三个月的时间终于做好了,可在交付的时候,金手镯却不见了,因此他吃了官司,入了狱。那大官派的下属急需交代,再出材料要求金银匠重新做,他作为原告,可让官府看在他面上免去牢狱之灾只需赔钱,还印金手镯的样子作失物告示发给各大州县,若能找到并查清金手镯丢失原因,届时必还他清白。”
“因为工期紧,金银匠做完后,眼睛已近半瞎,家里担了赔偿,负债累累。”
林云秀听着兰小渝的讲述,心中十分同情金银匠,“金手镯怎么会不见的?”她相信兰小渝定是查到了原因。
兰小渝笑道:“你猜是怎么不见的?”
“这……”林云秀想了想,兰小渝能这么问,说明是有人故意而为之,并且她在讲述时,每当提到大官部下时神色透着一股凌厉,心中一动,“难道是那个下属?”
兰小渝肯定地点点头,“没错,我答应下来后,问金银匠完工前的细节,仔细梳理了前后事情,就锁定了那个下属。我查了将近一个月,才查到那人为了中饱私囊,竟设了个大圈套。”
“他将大官给的原料,分一半交给金银匠,并给了一大笔定金,等做成了派人去偷。再借金银匠交不出成品为由将人告到了衙门,衙门依签订的文书按律令金银匠将已收的定金又全数交了出来,并赔偿数倍罚金,又将人打入大牢。”
“他作为苦主兼原告,向衙门提出自己的要求,若金银匠限期完成,即可免去牢狱之灾。那人把剩下的材料给了金银匠,金银匠不想在牢中受苦又重新做了一支。”
兰小渝冷笑数声,“这一手下来,他可谓赚得盆满钵满,要知道,金银与晶石作为原料,价值也就本身的价值,在金银匠精心设计制作下,就是艺术品,价值可翻百倍,那陈员外买下时可足足花了三百两银钱呐。你知道吗?一个县令一年俸禄差不多一百两。那属下得了两支金手镯,一支交给大官完成任务,另一支,便转手卖给了千珍阁。这过程中,什么工钱、赔偿的钱也全都进了那属下的腰包。”
林云秀惊愕咋舌不已,她听到三百两银钱的时候,心中算了算,一支小小的金手镯足可让自家衣食不愁二三十年了。
她见过那支金手镯,做得确实耀眼夺目,是当得起这样的价格,想来金银匠也是有追求的,可惜遭了这样的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