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林云秀推开衣柜的两扇门板,整个人都跳了出来。
见窗外的天色微亮,她立即端起尚未熄灭的火盆,趁黄大娘还没醒时送回了厨房。黄大娘还不知道自己发冷需要火盆取暖的事呢。
因为出了汗,林云秀难以忍受身上的黏腻,又是一路小跑到井边,准备打盆水回屋净身。她一边从井里打水,一边回忆昨夜的情况。
这次她半夜发冷已经是第四次了,前三次是一次比一次严重,但这一次似乎没有比前几次那么严重?是不是因为夏天天热起来的关系?
她又想起小鱼离开前说的话,真的是滥用异能的反噬吗?她以后是不是少用比较好?毕竟到了冬天,那真的是很难熬的。
正想着,杨乔从屋里走出,与打完水的林云秀猝不及防地照了个面。林云秀一看到杨乔的脸,愣了一下,随即笑得花枝乱颤。
杨乔见她乐不可支,拧眉道:“笑什么?”
“你的黑眼圈,看着好蠢啊。”她捂着肚子,口中说的话一个字一个字艰难地往外蹦。
杨乔面无表情道:“蠢的是你。”
林云秀本想说完就问他昨晚干了什么,可杨乔这欠扁的话一出,她顿时一点都不想问了,因为她很生气,真的很生气。
“我只是说看起来很蠢,没有说真的蠢,你为什么要说我蠢?”
杨乔双手抱胸,“我以为你是有那么些本事的,原来也不过如此,没有那什么神叨叨的异能,你就什么办法也没有。”
林云秀噎住,“我又不是次次都用那种方法。”
“十次有七八次的话,与次次又有什么区别?”
“你——”林云秀脸涨得通红,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她很想纠正他是十次有五次的,但这话说出来也只是徒增他嘲讽罢了。
林云秀换了张冷笑的面孔,“说得好像你挺厉害的,昨儿也没见你大展身手。”
“你不是警告我别乱来吗?”杨乔双手一摊,“如果不用那一招,你是不是根本就找不到?”
林云秀不作答,他这个问题,其实答案也很清晰,正是因为找不到,所以才会借助了仙人指路。
她仰着头,眯着眼反问:“难道你能找到?”
“多给点时间,总是能找到的。”杨乔笑得奇怪,“急于求成……是想表现给谁看呢?”
林云秀一愣,他这问题真是阴阳怪气,热血一时涌起,“大话谁不会说。好,那我不用那招,我们两个就比比看。”
杨乔嘴角忽起玩味的笑来,脸上的嫌弃也明明白白,看得林云秀险些气晕。气晕的她选择不理会杨乔,径直端起一盆凉水回到屋中。
一进屋子,积了一夜还未散尽的热浪袭来。
林云秀打开窗户,清晨的丝丝凉风吹入房间。她冷静了下来,昨天夜里和小鱼那场谈话,杨乔也在,所以他是知道了她有异能,可他从头到尾,只提了几次异能,却没有问自己是否有反噬,是什么样的反噬。
正常人不该是会好奇小鱼反复提醒的反噬是什么样的吗?
林云秀猛地摇了摇头,对自己说道:“林云秀,你在想什么呢?难道你希望他关心你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事?”
她想起刚才他最后那张透出嫌弃的脸,心中又是一阵气。
最近只要看到他,哪怕是一个背景,就真的很容易气结。好在他只呆三个月,只是……今日才第六天,林云秀一想到这个可怕的事实,欲哭无泪。为了让自己身心愉快,她决定能无视就无视。
不知道杨乔是不是和她想得一样,也选择了把对方当成透明的人,没有必要就不说话。
二人这如同仇人几乎不相往来的模样,怎么能逃得过黄大娘的双眼?黄大娘极为头疼,怎么这两个人就是不能好好相处呢?
黄大娘有心拉林杨二人一起闲叙话家常,两个人都不约而同地顾及她的面子,他回话她不搭腔,她笑谈他只闲闲地喝茶。
黄大娘聊了些学堂里那些孩童的趣事给杨乔听,诸如夫子留的课外作业,他们不会,就会问好些人企图找出解答来。
林云秀吐了吐舌,她曾去过几次学堂,也被那些孩子们拉着做那些“课外作业”,简单如谜语算术等,困难如花最少的钱来买指定的菜、用最少的步数到达指定的距离。
她问过夫子为什么要留这么奇怪的作业,夫子说,读书有时候会很枯燥,需要多些趣味的来换换脑子,没准儿会越来越聪明。
林云秀悟了,于是孩子们再找上她套答案时,她一改之前惯着的态度,提出要求先玩个捉迷藏,如果找到她了,她再考虑看看他们的课外作业。好些天没去了,不知道那些小家伙们有没有好好地思考。
黄大娘说着说着,忽想起一件事来,道:“现在村里都在传王锦她娘的事,她前两日已被重打了板子,可能没半年是下不了床的。还另罚钱七八十两吧,他们偷拿的珠宝拿去变卖还不够,向邻里亲戚借了些钱。看在往日情分,还有捐钱修路,大家能借的都借了,还欠了十两。”
这几乎已是倾家荡产了,林云秀心中一动,问道:“干娘,你是不是也借他们了?给了多少?”
“一两。”
林云秀抿了抿唇,才说道:“干娘真大方。少宇被王锦那些刻薄话欺负到有些自卑了,你还帮她家。”
“又没有动手,哪有这么严重?”黄大娘并不觉得如何的样子,“说到王锦,现在她不好过,还得出来干活。听不少乡亲说她脸上带伤,好像是她爹打的。”
林云秀对此有所耳闻。
如林少宇一样,有些被王锦恶言恶语伤过的孩子,也是有父母的,只是他们看在王锦家也算有势力,便选择了忍气吞声。自王锦家遭了那样一件事丢了里子,那些人在王锦父亲面前有意无意地说起王锦从前欺负他们的孩子的事来。
王锦父亲本是实诚、一心种田的农人,本来已经因为妻子犯下匪夷所思的事而震怒,现在一听到王锦曾做过那些事,更是怒不可遏,就操起棍子打王锦。王锦没了母亲疼在手心里,挨了一顿好打。
林云秀对王锦此番迟来的报应并不同情,倒是好奇王锦干活的事,问道:“她这会儿还能出来干活?她还能干什么活?”
“如果她娘没出那种事,王锦还能靠陈员外承她爹救命之恩的份上进陈员外家做些体面的差事,现在……”黄大娘摇了摇头,“据说她到城里找好些工作,都没人敢用她,毕竟很多好的活都是要看背景和口碑的,老板一打听就知道她娘犯的是偷盗罪。而她又不愿意做那些脏乱差的活,只好跟着她爹种田,种田好歹不受人气。”
“她那么爱美怕皮肤晒黑的人,下田对她来说是种折磨吧。不过,也算有心,还知道要干活赚钱。”林云秀有些难以想像王锦下田干活的模样,有些想找个时间绕个路到王锦父亲承包的农田去看一看。
“本来前段时间还有媒人给王锦说媒的,介绍了几个条件不错的男子,她一个都没看上,反而挑三拣四,背后说人家这不好那不好。后来王锦她爹也有些着急,可这回媒人介绍的那些一个都不考虑她了……”
林云秀摇了摇头。她了解黄大娘,黄大娘并不爱八卦,不会打听这些事,若不是有人闲聊聊到这些,黄大娘可能还不清楚。只怕黄大娘说的这些还算是加工过可以听的,外面传的只会更难听。
王锦该是受些苦了,若早些年她能少做孽,即使母亲名声坏了,但好歹还有个口碑好的父亲,不至于找活找得这么辛苦,甚至也会有好男人愿意娶她。
林云秀忽然想起自己,虽然身上没有罪犯烙印,但是不知道自己生身父母是什么样的人。万一亲生父母是经过层层严审查实的罪犯,自己想必也过得好不到哪里去吧?
想到这里,不知为何,林云秀有些忐忑不安。按照当朝律例,想要进入衙门参与案件调查,从本人往上数三代是不得有罪犯的。像她这样来历成谜的人,进入衙门之后,若查实上面有罪犯,也会被除名。
林云秀有些失魂,黄大娘还说了什么,她也没有听入心,只听得杨乔在那里接话说什么帮忙的。林云秀也懒得听杨乔的话,便没放在心上。
亲生父母的事虽然有些让人挂心,但过了夜,林云秀也就把它给忘了,对她而言,过好当下的日子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过着过着,过了数天,林云秀坐在小铺里,百无聊赖地算着黄大娘回来的时间。
以往黄大娘都是未时回来的,可从三天前开始就变成申时回来。她一开始还没注意到,直到今天忽然发觉杨乔又不见了两个时辰。
杨乔已连续两天都是与黄大娘回来的,林云秀心中一动,直觉今天杨乔又会与黄大娘一同回家。
果然,申时刚到,黄大娘和杨乔一起回来了。算上今天,杨乔已连续三天与黄大娘一起。
林云秀忽视黄大娘身旁的杨乔,跟着黄大娘进入草堂,一面为她摇蒲扇,一面问道:“干娘,学堂是有什么事吗?这几天怎么回来得有些晚?”
“哼。”
林云秀听得杨乔这从鼻间发出的一声冷哼,强行压制心头的火气,硬是不看他,等黄大娘回答。没一会儿,眼光余角中,杨乔已回到自己的房间。
黄大娘摘下斗笠,擦了擦额头冒出的汗,从林云秀手中拿过蒲扇,给自己扇风,“那天我不是说了吗?老郑新添了个小孙女,告了五天假,所以这些天我就回来晚了。”
林云秀愣住,原来那天还说了这件事吗?难怪隐约听到杨乔说帮忙的事来,如此一来,这倒显得她不懂事了。
“那天我走神了,没有听到,”林云秀吐了吐舌,“郑爷爷的孙女儿已经出生啦?那他现在可真是左手一个孙子右手一个孙女了,很幸福。”
黄大娘哈哈一笑,“谁说不是呢?”
“干娘,我明天也去学堂帮你。”
黄大娘摇了摇头,“我一个人可以应付得来,而且阿乔也有过来帮我。”
林云秀倒了杯凉茶给黄大娘,“学堂里的活两个人干还轻松些,一个人干就很会累,尤其这么热的天,而且,我好久没看看那帮惯会小聪明的小孩了。”
“随你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