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咕噜噜……”
姬蓉荷猛地睁开眼睛,连着灌进去几口水,求生本能让她抓住身边滑腻的荷花茎秆,但是那茎秆上几乎都是淤泥,一抓之下不仅没有抓到,反而让她的小腿抽了筋。
猛烈的抽痛让姬蓉荷面色更加惨白了几分,身体不由自主地往下浮沉。
“她又闹什么幺蛾子?”冷漠厌恶的声音由远而近,“这种拙劣的手段只会让人觉得发笑。”
门被重重推开,穿着玄色衣服的男人大步走了进来。
男人面色如玉的脸上面含冰霜,一双剑眉中间有着显而易见的厌恶,尽管面色不好,但是仍旧半点都没折损男人英俊面孔。
屋里站着的丫鬟战战兢兢行礼,“见过老爷。”
薛宏逸冷漠地看着躺在床上的女人,女人面色苍白,半干的发丝垂落在巴掌大的脸庞,显得格外我见犹怜。
“告诉夫人,若是再做这种蠢事,伤到了身体,那就永远都不要出房门!再有下次,院里的人一起发卖了!”
冷如冰渣的声音让丫鬟“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害怕地刚要应下,就听到床上躺着的女人猛烈地咳嗽了几声。
姬蓉荷觉得自己嘴里都是淤泥的味道,自家的荷花池虽然看着很是漂亮,但是下面的淤泥却很深。
她现在就觉得自己喝的那几口水都是泥巴味,像极了小时候过家家的时候,她哄骗阿弟吃的泥巴饭。
姬蓉荷觉得自己咳的眼泪都出来了,嘴里的泥巴味还在,那种就像是已经死了的鱼虾放置到生了蛆虫的味道,实在是恶心至极。
“我不管你要怎么作,若是再用这种不入流的手段……”冷冷的声音还没说完,就被略带委屈的声音打断。
“阿逸,我嘴里好苦,我要吃雪酪糕,一定多多地放荸荠,还要放双倍的蜂蜜。”
薛宏逸的身体顿了下,原本淡漠的眼神忽然之间多了丝紧张,垂下的手指不自觉地屈起,目不转睛地看着姬蓉荷,声音有些干巴巴,“你说什么?”
正被满嘴淤泥味糊的心情烦躁的姬蓉荷气呼呼地睁开眼睛,一下子从床上坐起来,两只腿盘腿而坐,甚至一点大家闺秀的模样都没有。
一巴掌重重拍在床垫上,虽然床垫上铺的是好几层的软垫,但是拍上去,还是疼得她龇牙咧嘴了下。
她不满地看着薛宏逸,恶狠狠地说道:“难道你不想让我吃?”
“薛宏逸,我都受了那么大的罪,还被人推进了荷花池,你居然连雪酪糕都不让我吃!明明成亲的时候你说日后什么都要听我的,这才成婚几年,你就对我这么敷衍。”
说着姬蓉荷擦了擦眼角不存在的泪水,微微侧过身体,表示她正在生气。
哪里想到薛宏逸不仅没有和往常一样连声求饶,反而声音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和晦涩,“蓉蓉?真的是你吗,蓉蓉?”
听到声音似乎有些不对,姬蓉荷顿时忘记自己在生气,看向薛宏逸,发现他眼眶通红,看着她的眼神带着她看不懂的幽深。
姬蓉荷眨了眨眼,有些迟疑,“阿逸,为何我觉得你似乎变老了?”
“是家里发生什么事情了吗?”姬蓉荷连忙下了床,连鞋子也不穿好,直接赤脚跑到薛宏逸面前,看着他的眼睛里都是心疼。
“你别哭,家里出了什么事情,你和我说,咱们夫妻两人共同承担就是。”
“没什么迈不过去的槛,你别难过,大不了,咱们从头再……”
来字还没说出来,她整个人就被薛宏逸搂住。
如同铁木一样的手臂紧紧地禁锢住她的身体,甚至让她觉得骨头都有些疼痛。
但是她没有吭声,她能感觉到薛宏逸似乎很害怕,又很紧张,因为抱着她的身体在微微颤抖。
姬蓉荷忽然怔了下,她感觉自己颈部的衣服似乎湿了。
她扫视了下屋里低着头的丫鬟,“都出去候着。”
丫鬟们对视一眼,犹豫了下,又看了眼没有说话的老爷,最终欠了欠身体,先后退了出去。
好一会儿,薛宏逸这才放开人,刚才激动的情绪已经平息下来,但是依旧不错眼地看着姬蓉荷。
姬蓉荷被他看得双颊有些泛红,她总觉得这个夫君看她的眼神似乎有些热烈,看得她还怪害羞的。
“阿逸,你老实告诉我,是不是有人要搞咱们家?”姬蓉荷看薛宏逸已经完全镇定下来,这才撸起袖子,一副要找人算账的模样。
“是城东的林家,还是城西的吕家?你放心,只要他们敢对咱们家使绊子,我定要好好教训他们!”
“都不是。”薛宏逸摇摇头,伸手拉住姬蓉荷的手。
姬蓉荷的手很小巧,薛宏逸一只手能将她整个手掌都包在手心里。
他坐在圆凳上,让姬蓉荷坐在他的腿上,另外一只手扶在她的腰上,“蓉蓉,你可知,现在是景和多少年?”
他现在还不敢相信,等了这么多年,他等得几乎要绝望。
姬蓉荷一脸困惑,“现在不是景和三年吗?新皇刚刚登基不久。”
“不。”薛宏逸缓缓摇头,另外一只手慢慢覆盖住姬蓉荷半张脸,眼里带着她看不懂的情绪,“现在是景和十三年。”
“景和十三年?”姬蓉荷声音略微有些提高,一双眼睛因为震惊显得有些圆溜溜,像极了他最近养的一只狸猫。
他就是因为那只狸猫那双琥珀色的眼睛觉得和姬蓉荷很相似这才抱养,现在看来,只能说再相似,也不是那个真正的原主。
狸猫的瞳眼远远不及眼前姬蓉荷的万一。
姬蓉荷想从薛宏逸脸上看出他在开玩笑,只是他的表情很是认真,她慢慢蹙眉,“可是我记得我是想要去摘些荷花准备做荷花盏,却不知道被谁推了一下,一下子就掉到了荷花池里。”
“我记得很清楚,就是景和三年。”
在她这里明明就是刚发生的事情,但是落了水,再上来,怎么就过了十年?
所以,这十年的时间,到底去了哪里?姬蓉荷眼中闪过一丝茫然。
“你确实在景和三年的时候掉进去过荷花池。”薛宏逸眼中闪过厉色。
他永远都记得,他当时接到消息,匆匆赶回府中,面对的却是看着他满眼陌生的女人。
明明还是那副长得一模一样的脸,甚至连耳垂上的红痣都是分文不差。
可是眼神却骗不了人,他当时的心,就沉了下来,犹如进入寒冬。
后来他冷眼看着,那个女人很聪明,从一开始的慌乱到后来的镇定,她在努力地适应新身份。
但是他一颗心却渐渐犹如冰封。
尽管他查到了何人推了她,并且让那人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可是那又怎样,他只知道,他的夫人掉到荷花池之后,换了一个人。
那不是她,不是他的蓉蓉,而是另外一个占据她身体的女人。
他不知道这人是谁,那个女人口口声声说真爱无敌,想要和他和离,去寻找真爱。
他怎么可能允许,那是他夫人的身体,他不管是什么人上了她的身,但是那是他夫人的身体!不管是何方的妖魔鬼怪,他都不允许她用自家夫人的身体做出出格的事情。
他翻遍了大周朝的奇人异事,叩遍大周朝的寺庙道观,就是想让一切回归原点。
一直到他遇到了一个人,告诉他只要安心等待即可。
这一等,就是十年。
十年的时间,他夫人的身体里来了两个不同的女人,先前那个在第五年的时候不小心滚下台阶,撞了头,再醒来,又换了芯子。
和先前那个女人不同的算是,后来的这个女人见到他眼中的黏糊让他觉得恶心。
想尽办法往他身边凑,恨不得扑到他身上。
这个女人似乎知道在他身上得不到什么回应,开始想尽办法引起他的注意,这次更是,下人报上来,说夫人掉到荷花池里了,他知道肯定又是那个女人的把戏。
为了引起他的注意,甚至不断地用自己的生命作为威胁。
偏偏,他不想让蓉蓉的身体受伤,哪怕只有一点。
但是好在那个女人作死,居然让蓉蓉真的回来了。
薛宏逸看着姬蓉荷目瞪口呆,气呼呼地想要找人算账但是却又不知道应该找谁的鲜活模样,眼神柔和得几乎要滴水。
这才是他的蓉蓉,明媚、娇艳而热烈,是那么劣质品永远无法替代的。
他抱着人,将下巴抵在姬蓉荷的头顶,声音低喃,“还好,还好你回来了。”
不然在这晦涩又枯燥的日子,若不是有那道长的话,他真的看不到一点光。
现在蓉蓉回来了,他还要带着蓉蓉去找一次那个道长,让那个道长帮忙看看,是不是需要做些什么,让蓉蓉永远不离开。
他已经无法承受蓉蓉再次离开,他会疯的。
“对了,阿逸,十年过去了,我阿爹还好吗?”姬蓉荷忽然想到她爹爹身体一向不大好,顿时有些忧心。
她爹爹会发现十年来其实她不是她吗?
“岳父那边有阿青在,你不用担心。”他自然知道蓉蓉在担心什么,所以绝对不会让岳父出事的。
好在近几年岳父喜欢游山玩水,带着护卫一起好几年没有回家,倒是省了许多事情。
姬蓉荷听到阿弟的名字,脸上露出笑意,“都十年了,阿青也应该长大了,不知道可娶亲了没?”
“嗯,娶了,是城东江府的女儿,夫妻两人感情不错,生了一子一女。”
“那感情好,回头我要去见见我那外甥和外甥女,肯定随了我们姬家人的长相。”
姬蓉荷想到素未谋面的外甥和外甥女,心里很是欢喜。
她愉快地晃动了下脚尖,她之前下地的时候太过着急,没有穿鞋子。
小巧玲珑的脚趾微微有些翘起,看上去格外的俏皮。
嘴角带了丝弧度,“阳阳和君君是不是去了学堂?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宝珠呢?她是不是正在院子里?我现在去见见,也不知道他们现在变成什么模样了。”
她拽着薛宏逸的衣袖,眼里都是神采飞扬,“你跟我一起去,我现在见了他们肯定都不敢认了。”
刚才还笑得柔和的薛宏逸嘴角僵硬了下,不动声色地将姬蓉荷的手窝在手心,“你刚醒来,不用这么着急,他们在家里又不会走,你随时可以见。”
“最主要的,是你的身体没什么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