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手拿开!”他嫌棄的说。
“哟!嗬!”,混混们爆发出一阵狂笑:“这小弟弟还是个爆脾气,有个性,走吧!换个地方好好说!”
見他們圍上李尋思,一直沒說話小卖部老板從櫃台後伸出手,拉住其中一个,好言好語道:“同学们别打架,这孩子一看就是在這兒等家长的,别招惹大了,这几包烟送给你们抽,快走吧,一会摄像头拍着了!”
黄毛冷笑:“死老太婆不给钱还唬人,我摄你妈的头!”说着手一甩,老人家仰面摔了下去。
李寻思下意识扶住老人,手上一松,包已被抢下肩头,几个混混呼哨一声四散跑开,等他反应过来追出去,外面已经沒了人影。
夏夜潮闷,李寻思跑了一会儿,胃里翻得难受,小腹更是一抽一抽的疼,忍不住,不得不扶住墙喘了一会儿。
好不容易勉强忍住心头恶心,抢包的已跑了人影不见,几条小路也都没有摄像头,想起刚才小卖部老板说那里有监控,折身又往回走。
欧阳逊写完作业下楼,七十岁的外婆已做好饭摆上了小桌。
他们住的这里属于腾迁区,自建的两层小楼周围已没什么邻居,虽破破烂烂地皮却是自已的,鄰居們大都搬去了别处等着拆迁换新居,只有他和外婆没有地方去,靠著家在路边臨街,开着个小卖部相依为命。
眼下院子里洋槐树已密织如盖,桌子下,狸猫大壮早已闻味而来,蹲好了座儿。
外婆炸的小丸子天下一绝,配上青瓜条红辣椒酱,满院飘香。
欧阳逊忍不住捏起一个就桌边吞了,馋得大壮喵呜一声。
“急啥!”韩老太太疼爱的说。
欧阳逊扶着她坐下,有些歉疚:“您老累一天了,快歇一会儿吧。”
韩老太太:“哎,觉着还行。”
欧阳逊的父母双双死于一场车祸,走那年他才三岁,韩老老送走独生女儿,接着抚养年幼外孙,靠着一家小卖部独自支撑十几年,不能不说是个能干的,只是年纪大了,多少有些精神不济,从越来越迟的飯點就能觉出老人家行动上的吃力,欧阳逊有心帮忙,却拗不过外婆更在意他学习,加上高中压力大,功课上分不了心,也只得早起晚睡一会儿,利用空闲时间帮着做一点事。
眼下月凉夜静,正是祖孙俩围坐亲近的安恬时光,欧阳逊摆好碗筷,刚要给大壮挑上一块吃食,忽听外面有人叫问,外婆聽見就要起身,歐陽遜按住道:“我去。”
欧阳家这间小卖部,原来是个老式铺面的样子,货架正对门口,边角一个小过道连接院子里的门,前店后家,后来因为都改了便利超市,韩老太太也把货架全换成了开放式,柜台搬到一边,卖一些时令水果顺带收银,按老人家习惯,除了移动支付还留着个装现金的小柜子,因为附近光顾的都是些学生和熟人,收付自觉也没什么不方便。
欧阳逊走出来时,李寻思正攀住身边一张货架,双手一拉,轰隆隆倒了一地,瓶瓶罐罐好一阵巨响,欧阳逊立刻红了眼,冲上去怒吼:“你干什麼!”
李寻思靠在墙上,慢慢抬眼,睑角下一抹灰雾,像茄子结了霜。
欧阳逊想起下午那场撕打,早已怒衝心頭,听见外婆叫着他的小名,马上就要出来,上前一把揪住李寻思衣领,想要先到外面去,谁知这一掼使了狠动,手底下人就地倒了,这回没带翻东西,直挺挺闷下去,发出“扑通”一声。
欧阳逊愣了。
灯光下,李寻思抬起頭,臉色雪白,眼睛垂了一半,汗珠一滴滴落在脚边。
韩老太太已赶了过来,邊走邊急匆匆问:“怎么了这是?”
李寻思眼前一白,晕了过去。
李寻思进了医院,一住就是五天,除了阑尾手术还有点腹腔炎症,也许是七情八事都赶到了一块,只几天功夫,生龙活虎的一个人就被折腾得没了精神。
这天放学欧阳逊照例来看他,带了点韩老太太给熬的粥,李寻思下午已睡过一觉,还是觉得头晕晕的,知道欧阳逊这个点准来,咬牙爬起来去卫生间洗了把脸,臨出來照了照镜子,又揉了几下。
兩天功夫,李寻思家里的事早已在学校传开,李寻思是单亲,妈妈又漂亮又有钱,外面早就有不少歪话编派,只是学校里没什么人说,现在李家出了事,本人又急病入院,不知道哪就传出李寻思是私生子的话,说李妈妈是靠给高官当情妇开的公司,如今高官倒台,连带吃上官司,说不定连李寻思升学都受影响,最起码家破财败,富家少爷是再也当不成了。
欧阳逊觉得李寻思状态还好,中考两百多分的人,升不升学想来也不会怎么上心,只是一见他就掀眉吊眼的,明明两天没吃饭,仍顶着气句句不饶,腮帮两边肉都陷下去了,多少有些强撑的味道,只是这些话满校院都传开了,本人卻还不知道,过几天出院瞒不住了,不知道他这股子橫劲会憋出什么。
想到这些,欧阳逊看他的眼神也柔和了些,李寻思没感觉到,盯着他拎来的小米稀饭开起了火:“怎么还是稀的!这里面有米吗!天天不是水就是汤,怕我差你饭钱怎么着!”
欧阳逊心平气和道:“你放屁了吗?”
李寻思:“放了,要你管!”
欧阳逊:“没放就只能喝稀的。”
李寻思:“我放了!放了!没听见吗,要说八百遍啊!”
欧阳逊把饭盒递给他:“先吃吧,明天问问医生再说。”
李寻思:“我要出院,不受鸟气!”
欧阳逊:“出院也只能吃流食,你还有炎症不知道吗?”
李寻思:“你学习委员啊还是老妈子?我炎不炎自己不知道要你操心,反正我不吃这个!”
欧阳逊:“那你想吃什么?”
李寻思:“奶茶,汽水,汉堡包!”
欧阳逊:“那你想想吧。”
李寻思:“又是先放屁是吗,你去给我买个汉堡,我给你放俩,买一赠一!”
欧阳逊:“我不管你平时怎么作,这几天必须听医生的,你是阑尾炎手术,乱來能要命知道吗?”
李寻思左右看看,忽拎起饭盒进了卫生间,把稀饭全都倒进水池,拎了空盒出来,斜着眼看他。
欧阳逊:“你——”
李寻思扬扬下巴:“老子绝食行了吧!”
饭盒被丟在桌子上,还挂着黄黄的米油,一看就是上好的小米,非不够半天熬不出黏糊又清亮的火候,欧阳逊心疼外婆几个小时的辛苦,火气一上,眼角也不由挂了霜,对上李寻思那双横目,对方更把眉梢吊高扬了扬。
欧阳逊匀一口气,把饭盒盖子盖上,拿一张纸巾仔细擦了,淡淡道:“吃不吃随你便,本来我外婆做了鱼汤和米糕,准备你明天出院回去吃,要不稀罕就省了。”
“回去吃?回你家?”李寻思嗓门骤高:“我干嘛要去你家吃饭!”
欧阳逊抬起头瞟了他一眼,李寻思不由别了头,目光落在他握著飯盒的手指上,咽了下口水,硬生生把后面的话咽回去了。
欧阳逊:“我家有客房,管饭,你要不要住?”
欧阳家开过小餐桌,接管附近小学的学生放学后的晚饭作业,不过都是好些年前的事儿了,自从他升了初中,外婆怕家里太乱影响学习,加上年纪渐长力不从心,就停了这个营生,改为增卖些水果米糕,贴补家用,现在只有和他要好的几个同学每周固定几天早上在欧阳家小院天台聚齐学一会儿习,其他时候都只有他们祖孙两人。
他当然不能说自己已经知道李家出了事,你无家可归生活都成问题,也不能说你大病初愈需要照顾,一个人胡吃海塞早晚要了小命,要那样的话别人接不接受他不知道,李寻思肯定会把一双贴骨眉挑成剔骨剑,剜瞎了他也说不定。
李寻思眨巴着眼睛看他。
欧阳逊:“丢东西的事我已经报了警,外婆说看样子你是准备去住校的,但东西丢了一时不方便,先收留你白住几天……”
李寻思眼一瞪,
欧阳逊:“但我们家小本生意赔不起,你要多住还是得算钱。”
李寻思眯了眯眼,慢慢放下眉毛。
欧阳逊:“可以给你優惠。”
李寻思:“不用!”
“那好,”欧阳逊收起饭盒:“住宿月结,伙食费另算,退房提前一周说,都是同学就不收你押金了,我们家客房环境安静价格公道,欢迎惠顾。”
见他装好饭盒转身,李寻思下意识上前一步,挡住了门,轮到欧阳逊抬眼看他。
被那狭长的扇影一照,李寻思忘了自己要干什么,只觉得话没说完,结束在这儿哪里都空落落的。
欧阳逊已放下饭盒,“要不要我扶你出去走?”
李寻思松了口气,顺势道:“就屋里转转吧。”
欧阳逊上前扶住他,李寻思两天没下地,撑了一会儿确实脚软,索性整个人压了上去,见那穿着校服T恤的肩膀被压得沉到一边,露出遒劲的脖子,后颈一道筋腱直透到领子里面,不由心情好轉,哼着气说:“没想到你还挺有劲的。”
欧阳逊腾出只手避开他腕上胶管,没有答理。
李寻思:“哦,别以为不提我就不知道了,我东西是在你们家店里丢的,人也是你们店里晕的,你们要负全部责任的,还说的好听什么收留,其实是怕我追究赔钱吧?”
欧阳逊冷笑一声。
李寻思:“笑什么!”
欧阳逊:“你说的没错,我上学考试还忙不过来,怎么会有时间学雷锋做好事帮你这种人。”
李寻思得意道:“是吧,如果不是心虚,你大学霸会跑前跑后给我忙活,管些拉屎放屁的事!”
“噗——”
一聲異響,
欧阳逊回头看他。
李寻思:“唔——,你可以去买吃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