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芝,最近过得怎么样?昨天你出现在了我的梦里,醒了后就匆匆给你写下了这封信。最近我总感觉自己衰老得很快,似乎是时日不多了。起初是每天都很疲惫,我没当回事,直到后来晕倒了,才重视起来,去医院做了检查。检查结果并不好。兰芝,你知道那种感觉吗?透过手里那张薄薄的检查单,我能预见我未来的全貌。我害怕啊,好几天吃不下饭去,只是疯狂的写作,身外之事一点都不敢乱想,一旦停下来就感觉我即将死去。这应该是我们最后的通信了,兰芝,你是我唯一信任的人,除了你我没人可以倾诉了。
兰芝,我注定是要先走一步了。你不要伤心,也不用寻找我的住处。死亡即将逼近的时候我才敢承认自己人生的失败,如今死期将近,处处遗憾。看着身边年轻的面容,你知道我有多么嫉妒吗?然后我恶狠狠地想,既然美丽注定不能永世长存,那么倒不如让它如昙花一现般灿烂地过完短暂的一生。可是我到底没有下手去做。
柔情似水,佳期如梦。
两情久长,不在朝暮。
兰芝,保重。
杜兰芝把信放在书桌上,身上感觉有火在烧,便解开了穿着的枣红袍子,他看向窗外,身上的火烧着了外面的雪,熏湿了他的眼。
林灿的死并没有他想象的汹涌,它只是很平常地就到来了。平常的一天,平静的死亡。如果不是身边有人,他如此静悄悄地离开就永远都不会被发现了。
众人看到了坐在椅子上身体已经僵硬了的林灿。他们第一反应是惊讶,不敢相信林灿就这么突然地没了呼吸。他们一直觉得林灿永远都不会老去,二十年前他就是现在的样子,二十年后他们都有了巨大的变化,而林灿还是那个样子。时间似乎格外偏爱他,不舍得给他留下一丝一毫岁月变迁的痕迹。惊讶完就是漫长的放空。是哭还是笑?是不舍还是解放?是永远的疾还是心口的糖?
不过现在不是纠结面前的八个人是什么心思的时候了。
林山全权操持了林灿的葬礼。他是林灿的样子,是他们之中最话语权的人了。
棺材是昨晚刚做的,花是从瓶子里刚取出来的。一块小小的木头板上刻着林灿的名字,就插在后院的一个隐蔽的空地上。
悼词是西式的,掺杂着上帝与天堂。那是林山从林灿写的剧本里抄来的。男人女人穿着版型流畅的黑西装,手捧着白色的花,都低着头。好似只有这样走完固执的流程,才对得起已死之人。
听着悼词,他们之中有人小声地啜泣起来。李鹤哭了。尤其是当秦观和黎声覆上最后那一铲土的时候,李鹤瘫坐在幕前,抚摸着那粗糙的木板,嘴里不停地喊着恩人。
没有人去拦他,所有人心里都不好受。
林山虽然从始至终没掉过一滴眼泪,但读完最后一行悼词的时候手不听使唤的抖了起来。
弄完这一切,林山叫他们回自己房间休息休息,等都平静了,再商量以后的事情。黎声想帮林山推轮椅,但被拒绝了。秦观和蒋庭观扶起李鹤,送他回了房间。看着李鹤睡了过去,他们才退出来关上了门。
“庭观,你也好好休息。”秦观对蒋庭观说。
蒋庭观从昨天到现在一句话都没有说过,加上本身就是个闷葫芦,相处了二十多年了,秦观对他的很多心思也是摸不准。
“秦哥我没事,你们也是。”秦观看着蒋庭观回了自己的房间,叹了一口气。
一转头,发现秦渡低着头,豆大的泪珠砸在地上。
“怎么现在开始哭了?”秦观用自己的袖子给他擦泪。
“哥没哭,我不哭,可是忍不住了。”这个答案让秦观哭笑不得。
“好了,不要哭了,一天没吃饭了,饿没饿?我去给你弄点吃的。”这是秦观疏忽了,他们一直忙前忙后,没人提这件事。
“吃不下。”
“不是说最喜欢吃哥做的菜吗?真让人伤心。”
看着秦渡不说话,秦观也不敢逗他了,边揽着他往回走边给他擦泪。
偌大得院子安静的出奇,往日的样子从这一天后再也没有出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