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子济院里有个竹子编的摇椅,饭后无事他便躺在上边一摇一摇,看得我心热。于是从手艺人那儿买了个相似的回来,放在他旁边,学着他一摇一摇,上边儿睡着晒太阳果真舒服。
山洞中枯坐修道的日子,如同流水上的落叶,流遁到目光不及的记忆远处。
摇啊摇。兰香摇尽,夏荷迎水来。
司元贞又寄来了封信,十天来一封,一月三封。我初时看了两封,却没一封提及回京日期,后来索性懒得拆了,没拆的信堆了四五封。我多次提孤身去江南一事,江源次次绕开话题:“姑娘想要什么,只管吩咐人去江南寻就是了。”我记得第一次见江源时,他心思可活络,而今一次比一次听不懂话。
“长乐,今日不买鲢鱼,去农市提条草鱼吧。”我初始买鱼时候曾让小厮代劳,赵子济总嚷着味道不对。直到我自己去挑,他才闭了嘴。
我从摇椅上腾起来,却见一个笔直的人影立在门口,有些熟悉。我凑近一看,是司元贞,他盯着我,他身后神色焦灼的赵氏夫妇。
没人说话。
这才没过几月,他、他怎就回来了?我连他送的玉器首饰还没变卖,路引也没影儿。江源三番五次地推脱,莫不是,他早知道司元贞快要回来?
思及屋内未拆的书信,心虚更甚,我出口问他:“中午吃草鱼,你要不要一起?”他平静得近乎紧绷的脸上扯出个怪笑来,点头。我摸摸鼻头,正盛的夏季,他的笑却莫名的寒意瘆瘆。
我便带着大福挑了一条草鱼,想到司元贞人高马大的模样,又加了条鲤鱼。
赵子济不喜旁人进他院子,赵父赵母拉着他好一番劝说,终于让司元贞进去。我大松了一口气,幸好他此时没有犯倔,司元贞脾气可怪得很。
饭桌上,两条鱼一清蒸一红烧,色泽鲜亮,热气翻腾,我胃口却不大好。另外两人也没有动筷子的意思,目光相接处,气氛滞涩如一滩死水。
我夹了块鱼放到赵子济碗中,他若有所思地轻敲桌子,三轻一重接着三重一轻,目光落在我筷子上。我又夹块鱼肉到司元贞碗里。正欲为自己夹一筷子香软鱼肚,手腕忽地被牢牢钳住,我费力一挣反被压制住手肘,连胳膊也动弹不得。
“司元贞,你做什么!”我面色激愤,实在是欺人太甚。
赵子济停下手中动作,正欲起身过来,却被不知哪儿来的两个高个男子给按着双臂,困在桌前,不得移动分毫,神色愤懑。我顿时收了脾气,识时务地朝他递个眼风过去——打不过,别挣扎。
司元贞一寸寸将目光从手腕移到我脸上,手下扣押的力度加大,神色波澜不起,“我的信,收到了吗?”
我急急点头:“收到了收到了,只是有几封没来得及读。”
“这两月很忙?”
我不假思索点头,察觉不对,又摇头。想看下赵子济情况如何,却被眼前人盯着,灼灼目光在我脸上四处探寻,最终定在我眼睛处。
身后有闷哼声透来,这几月来人类的直觉警示我:别转头。
鱼肉凉得彻底,汤汁凝固成了鱼冻。
我被司元贞胁着回到房间,随从守在门外,偌大的屋内就余下我与他两人。我笑得勉强:“你今日怎么过来了?”他不言语,把我一把拉到怀里,扯着我的衣裳往下拉,除了肚兜其余衣裳被褪到腰间。
我一下没反应过来。
人的衣裳如同鸟兽的羽毛,被人拔毛还了得!我看准机会一口狠咬住作乱的手,血液渗出淌到地上。他不再动作,目光在我裸漏的皮肤上来来回回一遍遍地查看,像是将军巡逻着自己的领地,不让旁人觊觎半分。
终于巡查完毕,司元贞把我的衣服系好,衣服也沾上鲜红血迹。我不明所以,打不过,只能任他抱住,任他埋头在我颈间,任他覆上我的嘴啃咬。
我讨厌他这样对我,心中生出一股屈辱的感觉。事毕,他从背后拢住我,温声:“以后每封信得看,得回信。”
鸟在权势下,不得不点头。
他得寸进尺,“我给你留两个侍女,以后与那赵子济不要见面。”
不见赵子济?我忽地有种说不出的闷意。做人居然这般困难,受人钳制,行动不得自由。我若还是只白鹤精该多好,天天吃赵子济做的鱼,来去自由,身后这个讨厌的凡人休想管到我头上。
我欲要掰开他环住我腰的手臂,没掰动,只闷闷地出声:“赵子济做鱼好吃,方才一口没动,真是可惜了。”我听见他轻笑了声,不似方才的愤怒。
司元贞这次回来得突然,走得更突然,当天下午就不见人影。走前,他说:“等下次回京,我就接你回府,此后我们会有长长久久的日子。”我心中暗嘲,所谓的长久不过短短数十年,他思虑多估计也活不了几十年,但我连一天都不愿意和他多呆。
我自认为道心坚定,是只耐得住寂寞守得了修为的好白鹤。但我已经三日没吃鱼了。
司元贞派来的侍女是清荷夏碧两人,清荷一见我就哇啦:“沛沛你没死啊!”夏碧站得离我几步远,静站了几息后竟对我行礼:“见过长乐姑娘。”我想起与夏碧见面的最后一晚,她喝了酒,通红一张脸,喊着要去跳湖。而今她蓦地生疏,让我猝不及防。
我上前拉过两人的手,热切道:“叫我长乐吧,两月未见,清荷你脸又圆了。夏碧,你最近如何?”夏碧脸色依旧几分冷淡,声音却软了下来,“殿下离府后,活儿清闲了不少。”我又问秋雁如何了,两人却一脸讳莫如深,我虽心中困惑,也停了问题。
我一见到她们时,委实惊讶,没搞懂司元贞的意思。又对她们旁敲侧击一番,清荷眯笑:“殿下说你孤单一人,让我们来与你作伴。”司元贞的鬼话,我是一字都不信。